霸宋西门庆-第4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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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全身发冷,似乎料峭的春寒此时尽集于他一人之身,连思维都已经被冻结了。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刹那,宋江僵化的脑海里终于解冻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犀利得象春汛时湍河上第一道冰凌——自己永远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人!
第一道冰凌之后,冻结的河流彻底分崩离析了,无数失落与挫败的洪流挣脱了羁绊,在宋江的心田里四下横逸斜出,自主的灵魂不断地在冰冷的湍流中下沉、下沉……
本来按照规划好的剧本,宋江应该在西门庆登台就位并接受万众欢呼时,突然向他发难,发出因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分道扬镳的宣言,然后与吴用、戴宗煽动着自己手下嫡系,与梁山彻底分裂,就此向青州远走高飞——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打击西门庆的威望——但是,此时的宋江胆魄尽被西门庆所摄,虽然吴用戴宗在他身后咳破了嗓子,他却是充耳不闻,呆呆邓邓于典军台前,恍若泥塑的神胎、雨淋的蛤蟆。
吴用终于忍不住了,疾步走到宋江身后,摇撼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疾道:“公明哥哥!西门庆继位宣誓已毕,咱们再不发难,就失了最后的机会了!”
宋江看了看典军台四下里黑压压的人山人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近似于哀求的目光看着吴用,颤声道:“兄弟……慢慢再议……慢慢再议……可好?”
刚才万众齐呼,声威凛冽,吴用自己又何尝不是胆战心惊?只不过出头的是宋江而不是他,所以他还剩着两分与西门庆作对的勇气,现在看到宋江如此怯懦模样,最后的两分勇气也跟着荡然无存。轻叹一声后,吴用嗫嚅道:“哥哥说甚么,就是甚么吧!”
西门庆继位后,大开宴席,犒赏三军,众兄弟作庆。繁华入不得伤心之眼,宋江只推身子不适——这倒不是虚言,今天他确实快被吓出毛病来了——与吴用戴宗告辞了出来,寻个地儿密议。
戴宗埋怨道:“哥哥今日何以不与西门庆决裂?”
宋江现在惊魂稍定,哪里肯承认是自己胆怯?只管虚饰道:“兄弟有所不知,西门庆今日刚刚掌握大权,锐气正盛,你我违逆了他时,他安肯放你我弟兄走路?因此欲往青州,你我不可硬碰,只当软求。”
吴用和戴宗异口同声道:“软求?”
宋江自己也想不到,掩饰起自己的怯懦与无能时,自己偏能舌灿莲花。只听他说道:“今日之势,大家也都看到了,山寨人心尽向西门庆。你我弟兄若与他硬作对,就是与山寨里所有人作对,安能有好果子吃?常言道:温柔立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苗,我当以谦弱之姿朝向于那西门庆,只推自己体弱多病,要往青州清风山养老,向他讨本部兵马护身上路——那西门庆是个讲义气的,咱们虽和他作对,却也不能否认吧?见我这个长着两条腿的大麻烦转身要走,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说不定还有额外的钱粮财帛奉送,亦未可知。”
戴宗闷闷不乐道:“若如此,岂不成就了西门庆仁义之名?却与军师所谋不符了。”
宋江笑道:“兄弟,你好呆呀!哥哥我年方三旬,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却不得不被西门庆逼到青州去养老,这名声传扬出去,很仁义吗?”
吴用和戴宗眼神都亮了。戴宗点头心悦诚服:“哥哥神机妙算,若如此,十分好了!”
宋江便道:“事不宜迟,且将花荣兄弟和李俊兄弟请来,把去青州的话儿跟他们说了吧!”
戴宗答应一声,起身去了。
不移时,花荣李俊都到,宋江便叹着气,把自己身心俱疲,欲往青州养老的话说了一遍,最后道:“自江州上梁山以后,我身上挂着三万贯的赏钱,身边若无人保护,终究吃人捉拿了。花荣贤弟跟我可托生死,李俊贤弟与我为八拜之交,今日不得已,哥哥只能仰仗二位贤弟了!”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花荣急忙安慰宋江道:“哥哥何必落泪?梁山虽好,非久恋之家,离了这里也好。总之哥哥往哪里,小弟就在哪里!还有何吩咐,哥哥尽管说来!”
宋江急忙拭泪道:“花荣!我的好兄弟!有你这心,哥哥也能多活十年!兄弟,你家里人口多,这便回去准备上路吧!秦明和黄信那边,也要你多下工夫,务必拉他们同行才好!”
花荣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我妹子愿回清风寨家乡,还怕妹夫不跟着来吗?”说着抱拳自去了。
宋江和花荣说话的空儿,李俊一直默不作声,脸上虽然木然,心底却如浔阳江的水一样,波涛起伏。
政和三年的四月,自己听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及时雨宋江被刺配来了江州,满心欢喜,赶着往揭阳岭上迎候,机缘巧合之下,两次救了宋江性命,二人结拜为兄弟。
那时,自己还以为宋江虽然只有六尺身高,却是个昂藏的大丈夫、磊落的英雄汉,因此舍身破命,为救他闹了江州,共上了梁山泊。
谁成想,这两年冷眼旁观,才苦涩地发现,其实这个人一无是处,还特别爱以权诈之术取人。比较起他身边站着的西门庆,真的是天壤之别啊!
李俊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同为好兄弟的没遮拦穆弘分别见过宋江和西门庆后,会舍宋江而投奔西门庆了。当初自己还埋怨他不够哥们儿,现在看来,穆弘真是目光如炬,远胜自己十倍。
但后悔又能如何?道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已经做了兄弟,那就有福同享,有难我当吧!
所以当花荣走后,宋江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李俊平静地拱手道:“哥哥有何吩咐?”
宋江例行公事地问道:“兄弟,你可愿保哥哥到青州?”
李俊微微一笑:“一世人,两兄弟!”
宋江大喜,握了李俊的手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兄弟也!兄弟也且回去,联络张横张顺、童威童猛,还有李立,争取把通臂猿侯健和病大虫薛永也拉拢过来,跟着我一起去青州!”
李俊点头,心中却道:“以我的号召力,张家弟兄俩和李立一说便成,童家哥儿连问都不用问,我走到哪里,他们都是追随的,倒是侯健和薛永,这两个人十有八九不会跟来的,世上有我这么一个明眼的瞎子,还不够多吗?”
一边自嘲,一边告辞去了。戴宗和吴用也离了宋江,各自去准备。
宋江一个人坐在静室里,昧昧我思之,还有谁会义无反顾地和自己走呢?
亲兄弟铁扇子宋清,好学生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是不用问的,一呼即至。
黑旋风李逵此时想必正在宴会厅上灌酒灌得不亦乐乎。但宋江对他放心得紧,别看黑厮喝着西门庆的酒,但是只要自己一声吆喝,西门庆就算用铁链子把铁牛拴在梁山上,铁牛也会拖着梁山往自己身边爬的。
可惜,李逵兄弟是个没心没肺的,否则凭他那莫名其妙的好人缘儿,至少也能替自己策反他的同乡旱地忽律朱贵回来。
王矮虎一定是陪在李逵身边蹭酒喝呢!矮脚虎王英这个人,宋江同样放心,这个人虽然贪杯好色,毛病不少,但世界上有无用的好人和有用的坏人,王矮虎一身的好武艺,有用!明天他便是醉倒在那里,宋江不用问就把他拣上自家的战车,酒醒后他也不会下去,因为他深受西门庆白眼,除了自己没人愿意用他。
想到王矮虎,就不能不想到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石将军石勇。本来他们三个也属于宋江的嫡系,但在西门庆的潜移默化之下,这三人已经离自己的阵营越来越远了。为了逼反秦明,自己作主在青州城下冒充秦明杀了不少蚁民,这件事被西门庆那厮借题发挥后,就成了燕顺等人疏离自己的主要原因。
哼!幼稚啊!须知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杀区区几个老百姓,又算得了甚么?难道西门庆那厮,就从来没杀过人?那些背弃自己的家伙,一定是吃错药了!
气愤到极处,宋江急忙弄些心肺活气散吃了,才算平静下来。这就是身在梁山的悲哀了,有西门庆这个克星在,笼络不到新人不说,连自己的老本都将被其慢慢地克了去,再不远走高飞另起炉灶,等只剩自己孤家寡人的时候,就什么都迟了!
摒弃梁山,径取青州,离西门庆这个祸害远远的,借清风山的好风,就是自己重振羽翼、一飞冲天的机会!
宋江望着窗外广阔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希望。同时在他的潜意识中,还死死地压制着一个念头——面对招安时,数万人齐呼“不愿”,这种不可理喻的顽固,却将恐怖深深地刻在了宋江的脑海里,略一触及,就令他深深战栗!
一定要躲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明天必然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来临了。一大早的,吴用却无功而返。他发挥最后的余热,帮宋江拉拢玉麒麟卢俊义去了。一番避凶趋吉的花言巧语,甚至口歌了四句甚么“芦花丛中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想要打动卢俊义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可惜,吴用算命的功夫比不过入云龙公孙胜。公孙胜已经算过了,卢俊义荣华富贵的源头只在梁山,现在公孙胜走了,卢俊义绝了出家的指望,已经一门心思要抓住最后的荣华富贵了,怎么可能半途换破船呢?
忽悠不了卢俊义,让吴用很沮丧——今天真倒霉,似乎兆头不好!
更倒霉的是,智多星的预感一向都很准!这正是:
且听民意弹私意,又看愚行曝丑行。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19章 离别与下跪
西门庆本以为宋江受到重大的打击后,会消停两天,没想到,宋江消停得过于了,他在聚义厅中的众目睽睽之下,很懦善很懦善地向自己“乞骸骨”来了。
话说得很哀婉——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整日离不开心肺活气散,造反这一伟大的事业,我已经折腾不动了,所以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养老。青州的清风山是我上梁山之前呆过的旧地,那里风景优美,气候温和,是个适宜于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希望四泉兄弟能看在这么些年的情份上,让老哥哥带本部人马往清风山去,若是兄弟有时间愿意往清风山探望探望,那就更加感恩不尽了!
听了这话,聚义厅里众好汉都懵了,纷纷出言挽留,但宋江外柔内刚地一一予以拒绝,看样子,他是不到青州心不死的了。
西门庆洞悉了宋江。从表面上看,宋江就象在官场斗争里失意的老贪官一样,准备退休住干休所了——不过会不会真的休而不干,还在两可之间。
于是西门庆在关切地询问了宋江的身体近况后,顺水推舟地问道:“哥哥准备带哪些人去清风山?”
这时,宋江的嫡系人马早已经串联完毕了,宋江便扳着手指头把人名一报,被点了名儿的人上到花荣李俊等,下到孔明孔亮等,纷纷出列向西门庆依依不舍地请辞。吴用叹息着总结道:“我们这些弟兄虽然非常舍不得梁山,但公明哥哥身上背了官府三万贯的赏钱,若没有一万人马排开九宫八卦连环阵拱卫着,兄弟们都放心不下呵!”
西门庆明白了,宋江这是妥妥的要另立山头。山中有老虎,猴子当不了大王怎么办?换个没老虎的山头就当上了。机缘巧合的话,说不定猴子还能混入人类的世界里去,披官衣,戴官帽,也过一把弼马温的瘾。
既然你要走,那你就走吧!我从来也没把你这种人当作过真正的对手。我的对手,在云天浩渺的万里黄沙之外!
于是西门庆假公济私地叹着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