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门庆-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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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嫂儿进了后宅,小丫环秋菊先将她带到一间耳房中,月娘正在那里等着。文嫂儿跪下磕头,偷眼看月娘时,见她只是呆呆出神,隔一下便唉声叹气一响,幸亏左有玉箫,右有小玉,在旁边不住口地开解。
小玉见文嫂儿虽然人趴在地上,眼睛却“骨碌碌”四下踅摸着,跟一个成了精的偷油耗子相似,心里便好生的不待见,因此将月娘轻轻一推:“夫人,那文嫂儿来了。”
月娘被那王婆硬逼着演戏,一时间真是手足无措,被小玉一推,只得勉强应道:“文嫂儿,你来了?前些年你给小女保了大媒,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呢!”
文嫂儿一听个“谢”字,满面是笑,又磕头道:“前些年小媳妇早领了星主大官人的恩,就如同领太太的恩了。”
月娘这时才如梦初醒:“哎呀呀,文嫂儿你快快起来说话!”
文嫂儿赶紧爬了起来,在脚地上恭恭敬敬地站了。
月娘呆了半晌,这才说道:“唉!文嫂儿啊!为了我那女儿身上的麻烦事,我是心乱如麻,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却要体谅我!”
月娘是个老实人,不惯说谎,只好用实话来打发这文嫂儿。她说女儿身上的麻烦事,当然指的是想要退婚陈经济这件事,如果文嫂儿自己硬要理解错误,那也是她自作聪明,和月娘半点儿干系也没有。
文嫂儿满面堆笑:“太太虽然是小姐的继母,但疼爱小姐,更胜过亲娘,全清河县一提起来,哪一个不称赞太太宅心仁厚?今日小姐玉体有恙,太太又焦急成这个样子,实实在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不过太太虽然心急,却也要保重贵体才是,若因此身上激出个毛病来,到小姐万安了时,却叫她心上怎能过意得去?”
月娘听着文嫂儿这数九寒天时炭火般温暖的语言,心下倒歉疚起来,想到人家一片深心,自家反要骗人家,便有些面红耳赤,嗫嚅着道:“文嫂儿,今日你这一来,倒让我实实的过意不去……唉!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
说到后来,月娘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急中生智之下,索性把一切都推到苦命的女儿身上,反正谁家女儿碰上了陈经济这样的未婚夫婿,都是今生苦命,前世不修。
文嫂儿哪知月娘话中深意?自以为是的劝慰道:“小姐虽然偶尔不适,但星主大官人是天星转世,又有太太这般的悉心照顾,再过几日,必然痊愈。就是小姐那未婚的夫婿,都是个极多情的,听到小姐病了,自家不好意思来探视,却巴巴的吩咐了小媳妇来给小姐请安。太太啊!府上的小姐也不知是前世修了多大的福,今世才得了这么个知疼知热、体贴人心的好女婿。要文才有文才,要相貌有相貌,要钱得钱,要势得势……”
那婆娘先前得了陈经济的赏赐,此刻一张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扯起来满屋子的味道甜得腻人,听着不象是探病,倒象是来保媒的。月娘听她把陈经济夸得天花乱坠,真好比一筷子戳到了自己的肺管子上,只气得她桃腮带赤,玉面生烟,早把先前对文嫂儿的那些好感和歉疚丢到了九霄云外。
待到文嫂儿歇嘴回气的工夫,月娘插口打断了她:“文嫂儿,这么说,今天你是替陈家姑爷来探病的?”
文嫂儿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急忙赔笑道:“正是。”
月娘便站起来说道:“那好!既然如此,也不能冷了陈家姑爷一片火热的心肠。文嫂儿,你跟我来吧!”说着也不让文嫂儿,当先出了门就走。
文嫂儿一路东张西望,总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却模模糊糊察觉不到不对在什么地方。
不移时,来到小姐的绣楼闺阁。文嫂儿留神一看,只见门上挂着两层极厚的棉门帘,窗户上更用棉被捂得密不透风,心下便思忖道:“西门小姐这病想必是见不得风的。”
月娘扶着棉门帘,对文嫂儿点头道:“文嫂儿,难得你来一趟,却要让你生受了!”说着,急急的闪进屋子里去了,玉箫、小玉也紧跟着进去。
文嫂儿哪里听得出月娘话中真意?心中暗笑道:“只不过钻个絮门帘而已,有什么生受熟受的?只要有钱拿,便真的受些儿零罪,也说不得了!”
心里想着,便揭起那棉门帘,象老鼠入洞一样往屋里一钻。门帘入手,便觉得指上好生沉重,口中便暗念阿弥陀佛不绝:“到底是财主家,门帘里的棉花,竟比普通人家棉被里的棉花絮得还要厚实些,这‘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都顾不得了!”
胸中不平着,人早进了屋子里,却感觉到里面兽炭铜炉,烧得象那日暖花开的三春天气一般。只是灯烛未免少了些,影影绰绰的,让刚进来的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黑影里只听月娘轻轻地道:“文嫂儿,我女儿现在困倦了,正熟睡着,还请你移步时轻巧着些,莫要惊动了她!”
文嫂儿便猫着声音道:“那……小媳妇便悄悄地看一看小姐面上的气色,出去时说与陈姑爷,也让公子放心些。”
虽然看不到月娘的脸,但听声音就知道她满面难色:“这个……这面色还是不要看了吧?这屋中光线不好,看也看不出甚么来……”
文嫂儿进来前得了陈经济的吩咐,千叮万嘱,要她一定把西门小姐的脸看个清楚。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文嫂儿虽然只是个小媒婆,但这点儿气节还是有的。因此便虚笑道:“不妨事。不瞒太太说,小媳妇家中是个精穷的,屋子里常年黑灯瞎火见不着光,这双眼睛早练出来了。现在小姐的这间香闱里又点着几枝蜡烛,对小媳妇来说,夜明珠的光,也就这样了。”
月娘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这是你自己要替那陈经济找罪受,莫怪我刚才没有提醒你。
文嫂儿略等一等,听到月娘不再说话,便知道是做母亲的默许了,于是抖擞精神,先把发髻挽一挽。
女人挽发髻的时候,自然而然要把眼神向周围一溜,寻找有没有镜子。就算镜子离得远,但看到了镜子,心理上也是个安慰。但此时一看,墙上也好,梳妆台上也好,竟然半面镜子都没有。
文嫂儿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在什么地方了——原来自己先后两间屋子里停留,都没有看到一面镜子!
偌大的西门家,房间里竟然没有镜子!?真是奇哉怪也!不过这似乎都不关她文嫂儿什么事,她只是探病来的,只要将西门小姐的气色枯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出去跟陈公子一说,少不得又是几贯钱钞相谢!
文嫂儿踮着脚踅摸上前,看到西门小姐正用锦被捂住了头,睡得一动不动,便心想道:“好个千金小姐!却这般没睡相!”当下轻轻伸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揭起锦被一看——一脸老大的鳞甲赫然入目!这正是:
天香国色皆不见,神头鬼脸却飞来!要知文嫂儿怎生反应,且听下回分解。
第041章 惊魂
三、四年前,这西门小姐粉嫩的俏模样文嫂儿是亲眼见过的,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和松糕教头陈洪那银娃娃一样的儿子正好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促成了这桩姻缘,文嫂儿心里着实得意了好几天。
谁知今日一见,昔日的美少女居然变成了这么个东西——那一脸的鳞片层层叠叠,密密实实,就算是清河县守备周秀周老爷身上披挂着的鱼鳞甲,只怕都要让着她三分。
一时间,文嫂儿瞠目结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整个人僵在了床头,好似泥塑木雕一般。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西门府的房子里都没有镜子了——若是让小姑娘看到自己生了这样一张脸,那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儿?只怕她早就自尽去了。
可能是被子掀开,让床上的女孩儿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因此左右摇了摇头,一睁眼,正好和文嫂儿打了个照面儿。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文嫂儿反应过来,女孩儿已经轻弯嘴角,半露银牙,冲着文嫂儿嫣然一笑。
如果她脸上不生那些鳞甲,这一笑自然是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一般,明艳不可方物;但此时两颊上多了那一层层任是无声亦“冻”人的鳞甲,小姑娘笑得越甜,越是耍椎逼涑宓奈纳┒痪醯蒙砩系募ζじ泶袢绶缙鹪朴恳话悖谏砩献蟪逵易泊菘堇啵嵘ㄇЬ缇硐�
尤其是那小女孩儿一笑时露出的糯米银牙,映着房中黯淡的烛光,竟是和脸上的鳞片互相辉映,一时瑜亮。文嫂儿眼前一花,那些编贝一般的小牙好象见风就长,一个大似一个,一寸长似一寸,眼看就要恶狠狠向自己头上啃过来了!
文嫂儿“嗷”的一嗓子,全清河县都听到了。
拔出了自己喉头堵着的那个无形塞子后,文嫂儿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当下是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借着室内的微光,一尥蹶子就翻身往进来的屋门逃走。谁知脚下被一个小脚踏一拌,文嫂儿就象关二爷走麦城时踏上了绊马索的赤兔马,一个收势不住,栽了个四脚朝天,狮子滚绣球一样骨碌出去有三四步远,安定下来时,已是半截身子在门里,半截身子在门外,连两层棉门帘也触下来了。
见那文嫂儿摔得狼狈,病床上的西门大姐到底是九岁女孩儿的心性,忍不住便想放声大笑起来,早有隐在一旁的王婆眼疾手快,一翻掌将她的樱桃小嘴给捂住了。西门大姐挣扎了两下,抬头看时,却见那王婆一边冲着自己这边使了个眼色,一边瞄着摔成一团的文嫂儿那边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小女孩儿虽然只有九岁,但这两个月来家中经历了几场剧变,也让她心中长了无数智识,懂事了许多。见到王婆眼色,猛然醒悟,于是便向王婆点点头,轻轻拉过被子盖上,安安静静,卧看巧云。
王婆微微一笑,心里便道:“好乖觉的小丫头。”
再看文嫂儿时,却见她兀自伏在那里爬不起来,这一跤却是摔得着实沉重了。幸亏北宋的建筑队不知道偷工减料,西门家的绣楼才盖得结实,若换了后世包工队推出的楼脆脆、楼酥酥等诸般奇葩,只怕今天就得从废墟里往外挖人了。
也幸亏文嫂儿把那两张棉门帘都触了下来,垫在门槛上替她受了好大的委屈,否则她那腰节骨此时也被摔成两半截了。但即使如此,这一跤也摔得文嫂儿散发披肩,花钿落地,过堂风一吹,就跟个蓬头鬼也没什么分别。
众人忍着笑,七手八脚地把文嫂儿拉拽起来,大家扶架着她,到另一间耳房内坐定。文嫂儿腰上被门槛儿硌了一下子,虽然并未伤筋动骨,但却也疼得实在受不得,当下也顾不上许多,索性扯开嗓子,呢呢喃喃地哭了个痛快。只见她眼中货真价实、情真意切的眼泪潸然而下,这一番不象是探病,倒象是吊孝来了。
月娘一边让小玉玉箫替她担惊,一边让小丫环去把她头上的花翠都拾回来还她,自己则去到女儿房中,笑着对王婆道:“王干娘好会作弄人!”
王婆哈哈笑道:“这小娼妇儿!竟然敢来坏俺老婆子的好事,今日便给她长个教训!”
笑完又问:“大娘子,你不在前头看笑话儿,又回来做什么?”
月娘便道:“我是又可怜她,又觉得失笑,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回来,盘算着拿两串钱,再叫玳安去生药铺里给她赎几付跌打丸回家搽一搽,也算她今天辛苦一场。”
王婆一听,满脸的褶子乱颤,虽然出的是西门庆的钱,听着却象是在她身上割肉一般心疼,当下便决然道:“大娘子,这个却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