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落雨潇潇-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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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称作小张的仆役歇下担子,忿忿地道:“这两天什么东西都贵得离谱,老爷给的菜钱昨天还能买一整筐菜,今天只能买大半筐了!”
看门老头压低声音,道:“你早上去买菜,又听到什么新消息了?”
小张满不在乎地道:“嘁,还能有什么新鲜的?还是说吴世琮的大军就要到桂林城外了,可传来传去,到现在连大军的毛也没见着。”
看门老头摇摇头,道:“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没这回事,干么好端端地忽然满城到处都在传?你等着吧,就算今天大军不到,过几天也就到啦!”
小张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之态,懒懒地道:“咱们孙将军本来就是吴大帅的部下,那吴世琮就算是带兵前来,也不是来打仗的,有什么可怕的?”说到此处,一瞥眼忽然见到这些日子住在高宅的白衣女子正立在门廊左近,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忙挑起担子,一溜烟地向内院走去。
崔安缓步走出门外,瞧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心中的忧虑已愈来愈重:这两天桂林城忽然间满城风雨,传说吴世琮率大军向桂林而来,可桂林城中的守军却全无调动戒备的迹象。
高士天几次派人去找孙延龄,却都回报说将军去了城外大营。孙延龄身居安远将军之职,每月之中自是有几天要住在军营中料理军务,高士天见传言虽然甚嚣尘上,但一直并未见到有大军开来,也道是大伙儿误传谣言,便在将军府留话,等孙延龄回城再问个清楚。
高士天虽然不信,崔安却已知道这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为何别人不传,偏偏是说吴世琮率军前来?她暗自后悔没有及早对孙延龄说清缘由,若吴世琮当真兵临城下,而孙延龄又毫无防备,岂不是自己和杜晓月生生害死了孙延龄?
崔安悄然立在高宅门外,只觉得心中的寒冷一阵甚于一阵,她不自觉地握了握腰间短剑的剑柄,霎时之间心意已决:今日便是与孙延龄的三日过府之约,若是仍见不到孙延龄,便要闯入孙延龄的大营之中,无论如何要当面把事情说清。
便在此时,一阵马嘶声响起,一人一骑从长街的另一端疾驰而至,街上行人纷纷躲避,马上骑者是一名衣甲鲜明的校尉,骑到距高宅大门口尚有数丈之处便一勒马头,对看门的老头大声道:“给你们家老爷传话,孙将军请崔姑娘速速过府!”
话音甫落,不待那老头儿应声,便即一转马头,又是疾驰而去。崔安心下一沉: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对那看门老头道:“你去禀告高大夫,就说我已去将军府,若是城中有什么变故,烦请他照顾杜大哥。”
说着也顾不得路人惊讶的目光,飘身掠出,不出片刻已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外。却见孙延龄一身便装,正自负手立在门前等候,神情淡然,并无焦灼之色。
崔安见他如此镇定,倒是微微放下心来,心道:原来是我想左啦,情势并未十分危急。孙延龄见崔安已到,并不寒暄,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快步入府。
这一次是白天进府,崔安这才看清了将军府内的情形。孙延龄这府第与马雄的总管府简直有天壤之别,不但并无亭台池榭假山花树,就连屋舍也毫无富贵之气。一路走来,府中静悄悄地不仅看不一个守卫的士卒,便是连伺候的下人也没几个,若非是孙延龄在前面一路带领,崔安几乎难以相信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安远将军府。
孙延龄一路带领崔安来到自己所居的内院中,这院中虽然宽敞,但房屋仍是寻常之极,仅是庭院中央栽着一大丛修竹,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倒是颇觉雅致。
在修竹之侧,一名身着汉人装束的锦衣女子背身而立,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欢然道:“龄哥,你把崔姑娘请来啦?”朝阳之下,只见这女子相貌美艳,但眉宇间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英武之气,正是孙延龄的妻子孔四贞。
崔安上前几步,微笑道:“那天夜里崔安一时情急,无礼冒犯夫人,崔安在此谢过了!”孔四贞亦是微笑道:“我已经听龄哥说了,都是一家人,崔姑娘何必客气?杜少侠的伤势想必不要紧了?”
崔安点点头道:“有孙将军大力相助劫回火蟾,又有高伯伯的回天妙手,自然是不妨事了。”说着转头瞧向孙延龄,缓缓地道:“孙将军,听说吴世琮的大军到了桂林城附近?”
孙延龄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苦笑道:“三日前我便接到军情奏报,说是吴世琮率大军朝已入广西境内,此刻只怕已距桂林城不足百里。这事如今桂林城内已是满城皆知,姑娘自是已经知道了。”
崔安心情愈发沉重,微微叹息一声,道:“我当真是愧对将军,吴世琮此次率军入桂,实是与我和杜大哥有关。”
孙延龄万料不到崔安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双眉一轩,沉声道:“崔姑娘此言何意?”
崔安便即将自己这数年来的经历大致叙说了一遍,许多事与孙延龄无关,自然略过不提,但如何遇到康熙,如何练得碧波秘笈出山、入宫救驾,乃至答应孝庄皇太后南下刺杀吴三桂,与杜晓月假扮朱三太子,与吴世琮合力对付拜月教,最终入桂欲栽赃孙延龄背叛吴三桂,不料却中途遭遇莫孤影抢夺玉玺,乃至杜晓月被他的玄阴指所伤,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孔四贞听得心下骇然,面色雪白,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指着崔安颤声道:“原来是因为你!崔姑娘,我们夫妇并没有得罪你啊,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害我们?”
第202章 慷慨赴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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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心下惶愧不已,低声道:“我只道孙将军既然是吴三桂的下属,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若是当时便知道孙将军是高伯伯的弟子,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赞同吴世琮的主意。”
孔四贞甚为恼怒,还待再说,孙延龄却长叹一声道:“阿贞,不必再说了。吴世琮一年前曾遣密使到桂林,拉拢我上他的船,无非是想和吴世д岽⑽唬晃揖芫K獾认涟⌒模厥且晕也恢С炙嵛唬阋欢ㄊ俏馐拉'的人,今日之事,他是一箭双雕,既对付了拜月教,又铲除了我这个心腹之患,就算没有崔姑娘和杜少侠,他也必定另有毒计。”
崔安见孙延龄毫不怪罪,心下更是歉然,道:“吴世琮虽然兵临城下,但将军也不一定要任他宰割,最不济也可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孙延龄黯然道:“远走高飞?我在朝廷眼中是附逆的反贼,在吴三桂心中又是勾结满人的‘汉贼’,纵然能逃出桂林城,天下虽大,却何处是我夫妇的安身之处?”
崔安心念一动,猛然间想起了当日在宫中孝庄皇太后说的话:“好啊,我又多了一个会武功的孙女。四贞那丫头虽然嫁到桂林去,可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有多欢喜呢!”当下便将这话讲给孔四贞听了,又道:“我瞧太皇太后倒还是时时惦记着和硕公主,公主和驸马若是迷途知返,未使便没有转圜之机。”
孔四贞万料不到崔安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起当年父亲孔有德阵亡后,自己年幼入宫,孝庄皇太后爱如己出,封为和硕公主,不由得又是后悔又是惭愧,低声道:“四贞不孝,辜负了太皇太后的抚育之恩,如今哪里还有脸面重回京城?”说到此处,喉头摹地哽住,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孙延龄上前揽住她肩头,柔声道:“阿贞,你又何苦如此?事情是我做出来的,与你何干?”说着抬起头对崔安道:“崔姑娘,事已至此,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当年我虽官封上柱国将军、光禄大夫,可朝廷对我却并不放心,派了戴良臣、王永年几个人出任都统,说是归我节制,实则是监视之意。”
“吴三桂起兵之后,这几个人每日就像防贼一样盯着我,朝廷也下了密旨要‘严加督察’,我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起兵从吴。原指望帮助吴三桂打下江山,可吴三桂却也派了马雄对我处处掣肘,这广西军权倒有一半在马雄手中,实在令人寒心。此番吴世琮带兵前来,定然是在吴三桂面前诬告我有降清之意,吴三桂此人疑心极重,多半已经相信,外有吴世琮大军,内有马雄做内应,两下夹击,我就算带兵迎击,只怕也是毫无胜算。”
崔安心下一凛,沉声道:“既然如此,我护着孙将军、孙夫人逃出桂林城便是,吴世琮大军虽然势大,只怕还奈何咱们不得!”
孙延龄摇了摇头,苦笑道:“难道当真逃往北京城?”崔安扬声道:“有何不可?”
孙延龄叹息道:“我由明降清,又反清事吴,做尽了不忠之事,事到如今,就算是朝廷肯赦免我反叛之罪,我也是再无颜面回到京城。我今日请崔姑娘来,原是指望崔姑娘武功绝顶,必能帮助阿贞母子逃出,但如今崔姑娘若是能代为禀明皇上,赦免了她们母子从逆之罪,哪怕是贬为庶民,一生一世粗茶淡饭,只求能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孙延龄死亦瞑目。”
孔四贞再也忍耐不住,扑到他怀里哭道:“龄哥,你怎可将过错都揽到你一人身上?当初若不是我一时气愤,杀了戴良臣这个狗奴才,也不会逼得咱们非反不可。如今事已至此,要死就死在一处!”
孙延龄苦笑道:“你我都去死了,庭训怎么办?你难道就忍心让他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孔四贞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凝视着孙延龄的双目,大声道:“龄哥,你既然心疼庭训,咱们一家三口就一起逃走,到了北京,我面见太皇太后,皇上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孙延龄黯然道:“此时逃走又有何难?但我若走了,吴世琮和马雄定然会为难我手下的兵将,他们十多年来忠心耿耿地跟着我,到头来却因为我自己贪生怕死连累了他们,我又于心何忍?”
他顿了一顿,又沉声道:“我孙延龄自负也是一条汉子,既然不得已而造反,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若是我因为贪生怕死,苦苦哀求皇上饶命,庭训有这样一个爹,倒还不如没有!”
崔安见孙延龄满面坚毅之色,不由对他钦佩已极:想不到孙延龄竟然是这样一条汉子!
便在此时,忽听院门口有人大声道:“说得好!龄儿果然是好汉子!没有给师父丢脸!”正是高士天面色凝重地缓步而入,立在孙延龄面前。
孙延龄轻轻放开孔四贞,整整衣衫,朝着高士天双膝跪倒,朗声道:“弟子蒙师父收录,传授武功,这才挣来一场功名。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非但没有报得师门大恩,反而玷辱本派门风,降清于前、事吴于后,做下了不忠不义之事,有负师父教诲,请师父恕罪!”说着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高士天长叹一声,道:“你的为人为师岂能不知?这是造化弄人,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孙延龄自两年前与师父重见之后,师徒俩对于这一节均有意回避不谈,此刻他见师父并不责怪自己,不觉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又道:“弟子只求师父今后能照料阿贞母子,尤其是庭训,绝不能再让他踏进这名利场中,倒还能平平安安地过上一世。”
高士天神色惨然,点点头道:“你只管放心,从今以后,但教为师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他人欺凌阿贞母子!”
孙延龄闻言大喜,又叩了三个头,道:“多谢师父!”高士天将他扶起身来,孔四贞本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