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闻笙箫-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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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海岩点点头:“她不要紧。”
曾晶眼角沁出泪珠:“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任性的事,所以,我把你的女儿还给你……”
最后一刻,曾晶已经明白那辆车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此劫难逃。听到成海岩叫出“然然”的名字时,她咬咬牙,豁出性命,保住孩子。那是他们俩的孩子,是他珍爱的宝贝,完完整整地还给他,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曾晶不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眼里不停地涌出泪水。这是最后可以看见他的时刻了,她能感觉到体内生命的流逝,一种巨大的空洞的未知感在蔓延,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
人生无常,她以为还有无限久远的未来,她以为还有数不尽的爱恨情仇,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和她可爱的女儿一起在成都的繁华商业区一掷千金。几个小时后,人生已经面目全非。
那个开白色三菱的人是谁?他应该知道。但曾晶什么都没问。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谁欠了谁?欠了多少?她曾经固执地要清算到底的人生帐目,在车子翻入水中的那一瞬间,都从心中烟消云散了。
曾晶盯着他,眼角有泪水不停地涌出来。从未有任何时刻,让她像此刻这样留恋活着的感觉。爱与恨,折磨与痛苦,都是美好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值得留恋。
“爸爸和哥来了吗?”
“很快就会来,晶,你要等着。”
曾晶没有力气再说话,眼角仍然不停地涌出泪水。成海岩给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凝聚了足够的力气,她说:“你是来跟我讲和的吗?”
成海岩看着她,点点头。
一切发生在成海岩和她摊牌以前,对曾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如果成海岩此行的目的已经揭开,如果曾晶是在谈判进行中的某一天,忽然发生严重的车祸。对曾晶来说,只会更残酷,连心中最后的安慰也难以寻求。
同样的真相,在不同的横切面,有不同的形状。如果人生一定要定格在某一时刻,别无选择,那么命运会为每个人选择什么样的时刻?
命运即偶然,就像成海岩走出成都机场的那一刻,看到了路易斯。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其实我早就想认输了……我爱你。”
“别说话了,晶,他们很快就会来,你要等着。”
曾晶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爱过我吧?”
成海岩点点头。
曾晶嘴角沁出微微的笑意,她不再说话了,闭上眼休息。
几分钟之后,她停止了呼吸。
成海岩一直握着她的手,他闭着眼,感觉她的体温渐渐地弱下去,有一种灵魂深处的疲惫从他的心底一点一点地升上来,头有些发晕。
自从他亲历了母亲从濒危到停止呼吸的过程,他极度厌恶这种生命消逝的过程。那不只是悲伤,也不是害怕。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曾经朝夕与共的人,所爱的人,所熟悉的人,与自己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感受他们的生命的消逝,这是一个魔鬼控制的过程。
他可以很冷静,冷静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流的血液是清冷冷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滴答滴答像是装了一只腕表在心里,提醒人们生命的时间就是这样一分一秒地在走,提醒人们另一颗心脏是怎样的静谧无声。
这是一个魔鬼控制的过程。
成君威喜欢这样的过程吗?他喜欢这样控制别人命运和为所欲为的感觉?
不可原谅的错误
曾晶停止呼吸之后大约两个小时,曾振中在姚秘书和曾焱的陪伴下到达了成都市医院,他们是乘一架军用直升机飞来四川。曾振中进入病房时的脚步是颤颤巍巍的,姚秘书和曾焱一左一右地扶着他。
成海岩抬起头,曾振中他们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脸上,其中曾焱的目光最为复杂。
成海岩想要起身,但曾晶的手还扣着他的手,他没法站起来。
他轻轻叫了一声“爸”,但曾振中仿佛没有听见,他在曾晶床前站定了,示意曾焱和姚秘书不要再搀扶他。
曾晶脸上已经被护士盖上白色的床单。
曾振中在床前站定了,伸手揭开蒙在曾晶脸上的床单。在他揭开床单以前,他一直还不大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噩耗来得太突然,像是刻意编造的,让人难以置信。
但床单揭开,床单下面盖着的人,伤痕累累,的确是他的女儿曾晶。
曾焱觉得心里一堵,泪水盈眶,深恐父亲承受不住,伸手去扶他。
曾振中摆摆手,拒绝了。他的目光落在成海岩握着的曾晶的手上,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晶晶走的时候,你一直在她身边?”
成海岩点点头。
曾振中点点头:“好,好。”闭上眼,老泪纵横。
成海岩将曾晶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低声道:“您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看看然然。”
曾振中点点头。
曾焱道:“然然怎么样?”
“医生说暂时没有危险了。”
曾振中点点头:“你们都去看看然然吧,告诉她外公在这里陪妈妈坐一会儿,再去看她。”
然然虽然脱离危险,但现在还一直昏迷不醒,哪里能告诉她什么话?但成海岩只是点点头说“好”。
曾焱欲随同成海岩离去又停下脚步,终是放心不下,对曾振中道:“爸,我在这里陪你吧?”
曾振中摇摇头:“走吧走吧,都走吧。”
曾焱有些哽咽:“爸,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想开些……”
曾振中抬起头,看了曾焱好一会儿,想说什么,没说,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成海岩他们去看成嫣然。经过抢救之后的然然仍然昏迷不醒,一直在输氧。成海岩俯下头去听她的呼吸。呼吸有点弱,但是平稳的。
然然娇生惯养,四五岁的小女孩,本就白晰娇小。此刻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更显得一个小人儿,小小的,像个拇指姑娘,似乎盖不着被子。
成海岩和曾焱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
姚秘书唏嘘:“然然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件大幸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
北京人挤人,车碰车,也罕见这样严重的车祸。怎地在成都通北川一条并不拥挤的道路上,会发生这种事呢?几天前刚好好地离开北京的人,一转眼已经躺在医院里。
曾焱看了成海岩一眼,道:“我们到外面走走。”
他们走到然然的病房外面,曾焱对他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是知道的吧。”
“等到老爷子问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成海岩无心在此时解释整件事。这场车祸有诸多诡异之处,曾振中迟早会知道。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曾焱一直以为他在绍兴,和何闻笙在一起。
成海岩没有回答。
曾焱低声问道:“你跟晶晶……摊牌了吗?”
成海岩摇摇头:“我今天刚到。”
曾焱看了他半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最后道:“成海岩,这不是你做的吧?”
成海岩听了,一言不发,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嗤笑之意,但是凝在嘴角,没有笑出来。
曾焱叹息一声,道:“对不起。”
曾振中父子在四川停留了三天,等待然然的身体再稳定一些之后,他们将曾晶的遗体火化,骨灰带回北京,准备安葬在八宝山,同时也把然然转院去北京,再作一次检查。
由曾振中授意,曾晶的葬礼办得很低调。有些是由曾振中亲自具帖通知,有些由姚秘书电话相告。除此之外,只是在北京和上海两地各选了一家报纸发了一则由成海岩拟定的简单讣告,署名是成嫣然。
告别式当天,来的多是与曾家素有往来的一些政商界的人物,以及一些闻讯赶来的书画界的人士。
会场正中悬挂着曾晶的照片,依然是巧笑倩兮,顾盼雍容。两侧的墙壁上倚着前来吊唁的人送的还有些代送的花圈,一直延伸到大厅外面的走廊。
曾晶为人高傲,在画界朋友不多,有不少人,只知道她家境颇为富有,并不知道她出身世家。在吊唁会场,看到有些花圈,下面署的名字颇为显赫,不乏名商巨宦,还有几个花圈居然是来自中央政治局的老同志的。彼此一询问,才知端的,相对感叹一番。
中国人的婚礼与葬礼,永远是上演人生之百态的最佳舞台。
曾振中没有来这个告别式。成海岩和曾焱都穿着黑色的正装,在会场负责接待打点,姚秘书从旁协助。他们两个,对曾家的交往圈子都不熟,也都无心这种场面上的应酬。大部分接待工作,都由姚秘书做了。
石皓从上海赶来,在曾晶遗像前站了很久,始终不肯看成海岩一眼。只跟曾焱握了握手,就告辞了。
告别式进行到尾声时,成海岩看到一个他熟悉的人走进会场,在曾晶灵前鞠了一躬。那是齐凡。
成海岩注视着他。齐凡迎着他的目光走过来,表情很坦然,一身黑色的西服,打着标准的领结,完全是出席葬礼的规格。
他走到成海岩面前,伸出手,道:“节哀顺变。”
他是前来吊唁的宾客,成海岩同他握手,微微欠身回礼,答道:“谢谢。”
在外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一个答谢的过程。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中间那股暗流涌动。
正常的礼仪结束了。他们同时放开对方的手,成海岩淡淡地看着他。
齐凡道:“何小姐的移民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两天之后,我会送她去巴黎。”
“她在北京?”
齐凡点点头:“她来这里和她的弟弟告别。”
成海岩沉默了一会儿,道:“她知道吗?”
齐凡摇摇头:“你应该知道她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成君威让你来的?来看看我的反应?”
“别误会,来这里吊唁纯粹是我的个人行为,和成先生没有关系。我一向有参加葬礼的习惯。”
“他还想怎么样?我以为他清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还想让我怎么做?”
“成先生当然清楚,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只是因为何小姐,和你没有关系。”齐凡注视着他,“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遗憾的是成先生已经没有时间等你了。”
“他以为他是为了闻笙吗?齐先生,如果有一天闻笙知道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以为她会怎么样?”
“她永远不会知道。”
成海岩盯着齐凡看了一会儿,渐渐地,觉得意兴萧索,难道能为此再走一趟巴黎吗?就算再走一趟巴黎,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闻笙的确曾向他求援,这就是他为闻笙所做的?目的何在?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曾晶和然然才让闻笙去堕胎吗?成君威不是白痴,他不会这样头脑简单。但他一贯这样为所欲为,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他用的是他自己的逻辑,有无限的随意性,可供他人猜测。
“我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成海岩轻轻地道。
个中语气复杂,但齐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答道:“上帝很快会代行你这个愿望。”
他微微一躬:“再见。希望不久之后,在另一个葬礼,能再握手和交谈。”如果再度在葬礼上握手和交谈,那么,谁来吊唁,谁来答谢?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齐凡离开。成海岩注视着他的背影。
“齐先生,”他叫住齐凡,“我想请问,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留在他的身边。”
齐凡停下脚步,转身,笑笑,答道:“因为他付我巨额的薪水,报酬优越。这个答案,让你满意吗?”
成海岩不再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请走好,恕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