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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

空明传烽录-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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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知道后金大军不论怎么扰乱中原,最终是一定要东奔出关的。自己手中握有重兵,只消截断了鞑子的归途,基本上便可以稳操胜券。可是这么做并没甚么好处,北京城不会破,崇祯仍然是皇帝,周延儒温体仁一班佞臣依旧当道。就算自己带着一众军马安稳回到了辽东,祖大寿或者孙承宗或者是自己继承了袁崇焕的位子,将来也总有再被崇祯疑忌,变成第二个袁崇焕的那一天。崇祯不死,专制不已,袁崇焕就要一个接着一个地不断涌现,永无尽时。所以他要图一个彻底的解决,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孤注一掷,成则兼济天下,倘若失败了,大不了只是将原本就该发生的历史提前了十几年,再赔上自己这一条早就该还给老天的性命而已。

这种事自然不可对祖、何两人实言以告,只推说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袁崇焕的性命,好在祖大寿此刻方寸已乱,不论桓震说甚么,都惟命是从了。何可纲却还有三分冷静,听桓震一力主张屯兵蓟州观望,不由便觉得他是意图拥兵自重。

拥兵自重本来倒没甚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在袁崇焕部下日久,早学会了这个道理,他所尊敬崇拜的督帅平日不也是这么做的么?可是袁崇焕从来没想到过当真反叛,他所谓的“不受君命”只是敷衍了事,自行其是而已。眼前这个桓震呢?

何可纲不愿去思考这些。或者在他的心底,已经隐隐然有这样的一种想法,只要桓震能成功救得袁崇焕出来,哪怕他是反叛也无所谓。他作为一个臣子的纲纪操守不允许他做这种事情,可是看到别人去做,不知为甚么心中竟然有几分高兴欣慰。何可纲愈来愈觉得自己十分可怕,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这样无君无父的自己来。

一百一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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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下狱至今,已经半月有余了。这半月之间,他所受的屈辱苦楚,简直不是人类所能忍受的。虽然明代大臣坐牢自有章法,饮食床铺都要照规矩来,可是袁崇焕并非一般罪臣,却是累得北京城险些被破的汉奸头子,加上狱卒平日里掯诈钱财不果,一个个都恨透了他。于是袁崇焕的饭碗里便时常出现一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瓦砾,监中的马桶十数天也没人倒一次,桶子里的污水流在地上,凝结成黄澄澄的冰;鞑子攻城正急的时候,送进来的饮水之中竟然隐约有一股尿骚气。

这一切袁崇焕都咬着牙忍下来了。忘记自己督师的身份,像条狗一样地挣扎求存。皇帝派来的使者每天都来瞧他,偶尔也对他说些外面的战况。皇太极攻破良乡了,鞑子兵又进逼北京了,满桂阵亡了,祖大寿停兵蓟州拒不回援……哪怕是傻子也知道,时局已经万分危急。虽然桓震曾信誓旦旦地说皇太极最终并没攻破京师,可是那是因为他并不真的想要挥军攻城,倘若他的念头忽然转了一转呢?以现时的北京,至多只是鞑子铁蹄之下的一粒沙罢了。

袁崇焕在期待着,期待忽然有一道圣旨来到,叫他官复原职,再去带兵,就像当年陛下起用自己一样……当真有那一天,他要带着一同出生入死的辽东健儿,将鞑子兵逐出中原,他要亲手斩下皇太极的头颅,叫他与当年那个胆敢冒犯天朝的父汗一样,赔上一条性命!

几乎每个夜晚,袁崇焕都梦见铁马金戈,刁斗传声,自己率领大军同皇太极对峙不下,正在敌人惧怕后退之际,忽然头顶天空欃枪白芒划然掠过,于是整个天地都模糊起来,旋转起来,他自己的身子也在这混混沌沌的天地间渐渐地沉没下去。

于是袁崇焕霍然而醒,铁马金戈消失无踪,刁斗寒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照旧阴黑冰冷的牢房,以及一群面目可憎的狱卒。他所期待的圣旨,终究是不曾来。

圣旨的源头崇祯皇帝,此刻却正在罢工。几日来京畿周围各路兵马的败报不断传来,令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皇帝又气又恨,更多的却是无奈与恐惧。这天清早,聚集在宫门前等候上朝的大臣们,听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陛下停朝,一概人等尽皆不见。

前些天袁崇焕初下狱时,崇祯也曾停朝两日,可那是为了躲避替袁崇焕求情开脱的纷纷奏折,如今兵事孔急,皇帝竟不上朝处理军机要务,却是为了甚么?几个老臣相顾叹息,都是默然无语。

韩爌【注,有人问我这个爌字怎么读,其实是读做kuang和huang都可以的】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袖子中去,那里放着一本辞呈。前者钱龙锡递本请辞,原是与韩爌一同商议好了的,在大殿之上几个阁臣同时递上折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叫陛下不得不慎重考虑。直到最后一刻,韩爌的手已经触到了奏折的边沿,可是始终没有拿得出来。瞧着龙椅上的年轻皇帝,韩爌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宿命之中无法自拔,他不能辞职,他不愿辞职。

钱龙锡是冒着兵火给勒令离京的。城头的士兵用大筐将堂堂的前首辅缒落下去,又一个个地缒下他的妻子儿女。韩爌不忍心瞧这种屈辱的场面,他更不愿想象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那步田地。或许在那之前,应该一死了之罢?这个念头有时候会在他的脑中浮现,如同漫漫黑夜之中的一朵火花。

或者真是人老了罢。韩爌自嘲地笑笑,做起事情来竟也会畏首畏尾了。

韩大人……韩大人!仿佛来自很遥远地方的叫喊,将韩爌苍老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站在面前唤他的,是顺天府尹刘宗周。

刘宗周比韩爌小着二十岁上下,素以清正敢言著称,是个讲求慎独工夫的理学先生。今年九月初任顺天府,便上疏指斥崇祯皇帝,说他“求治之心,操之太急。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不已,积为壅蔽”。韩爌素日十分赞赏他的学问,两人也算忘年之交。只听刘宗周道:“国势强弱,视人心安危。方此国家危难之际,陛下竟然停朝,不啻沮士民之气。韩大人可有良策?”

韩爌给他问得一愣,良久,摇头道:“唯有苦谏而已。”刘宗周接口道:“学生也是做如是想。既如此,便有劳大人同学生一起面驾如何?老大人是三朝栋梁,说起话来总也比宗周重得几分。”韩爌慨然应允,旋道:“可是陛下不见臣子,起东有甚么良策,不妨说出来听听。”

刘宗周道:“不敢。国事至此,臣子当以死报。”说着昂首走到宫门前正中,一撩袍子,直挺挺跪了下来,一面叩头,一面大呼道:“乞陛下出御皇极门,延见百僚!”

韩爌不想他竟是用这个法子,御门喧哗罪过不轻,时局本来已经够混乱的了,哪里还禁得住他搅和一通?正要上前劝阻,竟有几个愣头青官员也跟着跪了下来同声高呼。

过得片刻,只听宫门伊哑而启,一个小内侍走了出来,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口谕:朕心甚烦,尔等且散,再议。”众臣面面相觑,方才宣布停朝之时已经走了不少人,此刻口谕一出,离去的便更加多了起来。刘一燝今日染病不曾来得,韩爌与成基命等人过得片刻也都走了。到得最后,宫门前只剩下刘宗周一个人跪在初升的朝阳之中。

刘宗周竟不起身,叫书童回去取了纸笔来,就跪在宫门前面奋笔疾书,草就奏疏一封,求执事太监递了进去。不久传出话来,仍是留中不报。刘宗周性子倒也倔强,声称陛下一日不见大臣,他便一日不起,直到跪死为止。却也说到做到,这一日不论太监怎么劝说驱赶,刘宗周硬是不肯起身,待到傍晚时分,宫中已经掌上灯来,他仍是饥肠辘辘地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崇祯皇帝此刻却没闲心管刘宗周冷了饿了,这个时候的他,正在皇宫之中四处游走,查看着自己的财物。这些东西要全部带走,得多少个布囊?不管多少,叫太监们赶着做去就是了。可是马匹却不好办,皇宫之中哪来这许多马骡,可以驮得动自己积攒了两年多的家当?还是明日下一道圣旨,叫大臣们进献马匹好了。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一门心思打起了弃城逃走的主意了。【——注,北京围城的时候崇祯曾想过逃走,这是真事。不过后来被人谏止了。】至于大臣们会不会猜疑,朝廷会不会动荡,甚至于北京城究竟会不会从此在大明的版图之中消失无踪,这一切在此刻的崇祯皇帝脑海之中都找不到半点影子。他的心中已经被方才无意间偷偷听来的那句歌谣占满了:“明太祖,久亲师。传建文,方四祀。迁北京,永乐嗣。迨崇祯,煤山逝。”

乱世将起,必有谣谶。崇祯皇帝又惊又怕,叫人将背地里传说这歌谣的太监一一逮起来拷问一番,却始终找不出源头何在。煤山,那是他检验内操的地方,怎么会反而死在那里?这些妖言惑众的太监真是个个可杀!崇祯拔出剑来,一连砍杀了数人,剩下的虽然吓得遍体觳悚,可是仍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谣言仿佛是凭空产生,一夜之间便在整个皇宫蔓延开来的。

这一夜朱由检辗转无眠。to be or not to be,要性命还是要尊严,妻子儿女,黄金白银,龙袍蟒带,国家社稷列祖列宗,在他的脑子里打成一个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次日传旨办布囊八百,又令百官献马。诏下,满朝大哗。胆大些的发起牢骚来,胆小些的便躲在家中向隅而泣。一时间人人自危,都以为北京城破无日,平日醉生梦死的富贵生活眼看就要变做泡影,说甚么也得在临死之前挥霍个痛快。那几日,北京城中的妓寨青楼之中,竟然布满了衣冠楚楚的肉食之辈。

一百二十回

声明:对于某刀或曰某鸡此人,我保留鄙视态度。此人或其马甲或其“挚友”,在我的书评区一再刷广告,经过我更新正文警告一次,书评警告两次,置顶书评警告一次之后仍旧置之不理,我被迫采取极端手段,到他的书评区表达我的愤怒。如果有兴趣考证,可以查看查看我在这边警告的时间,与我去他那里骂的时间相隔多远。我从来没有跟攻击我个人的读者吵过架,这一点相信没人能提出反证。可是此人正在污染我的书评区,我实在无法忍受我的读者一进来看到的满天满地全是广告。是,我也替别人广告,而且还长期置顶。不过那都是无任何条件的互相欣赏,是作者之间的良好交流。对某刀或某鸡这种无耻的刷广告行为,我继续保持我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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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却说孙承宗接到了满桂战殁、麻登云等被俘的战报,也是大大吃了一惊,只道京师破城无日,危在旦夕。斟酌形势,从山海关发兵救援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现下桓震大部屯驻蓟州按兵不动,倘若能由该处出一劲旅飞马往救,就如袁崇焕那时一般,或者尚有可为。可是眼下辽东将领一个个伤透了心,对皇帝的死活已经迹近不闻不问,听说圣旨连下三次,都给桓震丢了回去,连昔日督师袁崇焕的手书他也置之不理,自己又凭甚么说得他出兵?虽然明知十分艰难,孙承宗仍是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安排好了山海防务,只带石柱国一个随从,两人昼夜赶路,不过一日夜便到了蓟州。

说起来孙承宗也曾做过祖大寿的上司,桓震却还从没谋面。祖大寿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决不会做出反叛的勾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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