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后倾天下by墨倾长风-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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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一黑,什么都叫不出,倒头栽下马背,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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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杀戮,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天黑,整个乌蒙大军全军覆没,上至巴达荣贵,下至乌蒙兵,连同各部首领与他们带来挣军功的儿子,以及巴达荣贵的其他王子,尽数死于刀枪之下。
文晋与大邺亦有死伤,但相对来说,这点损失小到微不足道。
当战鼓歇,厮杀止,所有人立在原处,望着这人间地狱,竟久久无法言语。
不知如何形容此时心情,不知如何描述此间情景,谁也没有想到这阵法威力如此巨大,谁也不敢相信这三十万大军是自己亲手所杀。
偌大的平原死寂无声,只有北地的风与天上的鹰见证了这场空前的胜利,许久,有令传下,命文晋与大邺两边的将军清理战场,清点伤亡人数。
高台上,两名世间最出色的男女并肩而立,衣袂翻飞,长风呼啸,一样挺拔坚韧的身影屹立于天地之间,再冷厉的风霜都不能将之吹折。
看着一辆马车朝这边缓缓驶来,夏侯渊神情淡淡,深邃的眸中再也没有初时的起伏。
“下去看看吧。”楚清欢握住他的手。
“嗯。”触到她冰凉的手指,他反手将她双手拢住,用温热干燥的掌心将她的寒意驱散了些,直到感觉到她不再冰冷彻骨,这才松开,又拢了拢她的裘衣,重新系了有些松开的系带,确定她不会被风吹着,这才牵了她的手慢慢步下台阶。
她默默地由着他,感受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体贴与呵护。
一个男人,他若爱你,不是他的信誓旦旦,指天起誓,而是在最平凡最细微处体现出来的关爱,这种细枝末节中显露出来的相濡以沫,不让她觉得琐碎,反而想起天荒与地老。
这种感觉,很好,很好。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北地的气候最让人琢磨不透,明明春季将过,天气却冷冽得让人以为进入严冬。
“主子,姑娘。”立在马车一侧的杨书怀见到他们便迎了上来。
另一侧的鲁江听到这称呼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向夏侯渊先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楚清欢身边,“陛下。”
他故意加重了声音,并侧目看了杨书怀一眼,后者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地一笑。
他可不在乎鲁江怎么想,姑娘就是姑娘,是他们认定的皇后,陛下这个称呼一喊,要成为皇后可多了许多障碍。
“主子,可是先回营?”
夏侯渊注视着那车帘,道:“打开。”
杨书怀应了一声,抬手掀起车帘。
外面天色已黑,车内更是一片模糊,鲁江点起火把,火光映出两张麻木的脸,也让车内的两人同时一惊,象受了惊吓的兔子,紧紧缩成一团,看过来的眼神就象看两个恶魔。
乌蒙大妃,或者说大邺的丽妃,在短短半日之间便似老了十多岁,把过去那些年留住的青春全数奉还给岁月,连鬓边也多了几丝银色。
“渊,渊儿……”她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身子却尽量缩进角落里,双手紧紧抱住阿依汗,那姿势,还是那么象一只护崽的母鸡。
夏侯渊轻抿着双唇,眼里划过一抹轻讽。
尽管心已如铁石,可在看到这样的姿势时,心里还是会有那么几分苍凉。
“你杀了我父王……”被护在怀里的阿依汗眼里渐渐积蓄起恨意,突然冲着他喊道,“你杀了我杀王!”
“阿依汗!”丽妃惊骇地大叫,死命将他的头按回怀里,双唇发抖,担心害怕到极点,还竭力扯开一抹笑,“渊儿,你别怪阿依汗,你别怪他……他还小,不懂事,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
她脸色苍白,眼前闪过那片血淋淋白花花的景象,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但死人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
“他还小么?”夏侯渊极为冷淡地看向阿依汗,“在他用刀砍下大邺百姓的头颅,奸淫大邺少女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你身为他的母亲,看着他杀他母亲故国的子民,残害他母亲故国的女子,就不为他感到羞愧?”
“奸,奸淫?”丽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渊儿,一定是你弄错了!阿依汗不会的,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夏侯渊并不打算就这些问题与她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道:“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乌蒙已灭,不日我便会派人去乌蒙解决善后,阿依汗……我不会再让他回去。”
“你要杀了他?”丽妃大惊,忘了要护住阿依汗,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仰头惊恐地看着他,“渊儿,你要杀了阿依汗?”
夏侯渊不语。
杀不杀阿依汗,乌蒙都将不复存在。
“你不能,你不能……”丽妃想要伸手去抓他衣袖,却忘了她在车上,两人相隔还有段距离,一手抓空,身子便失去重心栽了下来。
夏侯渊眸心一紧,下意识就放开楚清欢迅速上前两步,丽妃却仿佛不觉得痛,连滚带爬过来扯住他的袍角,仰起头,姿态低微到了尘埃。
“渊儿,母妃求你,母妃求你……”泪珠顺着弧度漂亮的脸颊不断流下,她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卑微地哀求,“饶了阿依汗,他是你弟弟,你弟弟啊……”
夏侯渊本欲伸手去扶她,听到这弟弟两字,已经伸出的手便僵在了原处,手指一点点地收起,握紧,铸成一个僵硬的姿势。
眸心深处似有无尽的黑暗涌起,那些不愿意再去回想一丝一毫的过往,硬是被这个凝聚了世间温暖,于他来说却只有冰冷和残酷的称呼勾起。
“过去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抛弃了你,没有好好照顾你……”丽妃哭得肝肠寸断,“可这不关阿依汗的事……他是无辜的,看在你跟他都是母妃所生的份上,饶了他,饶了他……”
夏侯渊慢慢后退。
这就是他的母亲,为了另一个与其他男人所生的孩子,不顾尊严地,求他。
她以为他是虎狼之心,没有血脉亲情?
她以为他是铁石心肠,不识人间温暖?
她在一次次苦苦哀求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可曾想过,他的心也是血肉所做,会痛?
“唰——”他一把抽出楚清欢别在腰间的弯刀,挥下。
锦帛裂,一角衣片分离,死死抓着衣角的丽妃顿时砰然跌在地上,夏侯渊转身,背影挺直而孤寂。
“请大妃上车。”
丽妃放声大哭,抓着身上的血泥还想来扯他的衣服,被杨书怀与鲁江一人一边架起送回了马车,哀哭声自车内传来,夏侯渊的眸心亦似无底深渊,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母妃,你求他干什么!”阿依汗愤怒地大喊,“他杀了父王,杀了我们乌蒙那么多人,你还求他!”
“闭嘴!”丽妃尖声道,“他是你哥哥,只要母妃求他,他一定会放过你。”
“我没有这样的哥哥,我也不会认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换来了所有怒吼的中断,片刻,阿依汗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母妃,你打我?”
从小到大,他这温柔的母亲给他的都是无尽的疼爱,何时对他有过重言,更何况是打?
一记耳光也打愣了丽妃,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却没有去看阿依汗,而是转头看向那个高大而萧瑟的背影,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道属于女子的纤长身影,并不依偎,却坚定而笔直地陪伴在他身边,那般般配。
这就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吧,她那时只顾着让他不要对乌蒙动手,忽略了那女子的容貌,但她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能感觉到,那女子坐在马背上笔直的身姿,沉静的眼神,端肃的气势。
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她这个儿子。
恍惚地笑了笑,这个被她抛弃了的,亏欠了太多太多的儿子,能与这样的女子相守,她也就放心了。
“夏侯渊,我杀了你!”身边突然一声狂呼,阿依汗的身子已往外冲去。
“阿依汗!”丽妃猛地一扑,却扑了个空。
阿依汗如疯了一般冲了出去,手里持着一柄锋利匕首,朝夏侯渊的后背扎去。
一旁的杨书怀与鲁江未料到他会突然发作,更未料到明明已搜过身,将他身上的武器都去了,竟然还会多出一把匕首来,当下来不及拔刀,只能双双朝他扑去。
楚清欢霍然抬腿,旋踢,重重一脚蹬出,正中阿依汗小腹。
阿依汗的身子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落地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了两下没能再爬起。
楚清欢缓缓转身,冷冷道:“不自量力。”
丽妃怔怔地望着倒地不起的阿依汗,一时失了语,久久,久到其他人都以为她会爆发之时,她蓦地抬起了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扎。
“不好!”在白光乍起一刹,楚清欢一拍马车车架,飞身就踢。
然而已经晚了。
丽妃无力地倒在车壁上,手握刀柄,刀身入腹,美丽的脸庞因剧痛而苍白如纸,她看着惊怒转身的夏侯渊,虚弱地扯起唇角。
“母妃!”阿依汗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死死抓着地面,一点点往这边爬。
“渊儿,饶,饶了阿依汗……”丽妃没有转头,她吃力地撑住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倒下,抖着双唇道,“以前都是母妃造的孽,一切恶果都让母妃来承受吧……阿依汗是早产儿,出生时险些没能活下来……母妃是宠惯了些,以后你好好教他,好好教……”
她汗出如浆,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来,楚清欢立即跃上马车,让她靠着自己,又解开她领口方便她喘气。
丽妃仰头看着她,露出欣慰之色,急喘了几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此时已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摸索着去握她的手,眼里现出急切的期盼。
楚清欢默默将手送了过去,她激动而无力地抓握了几次,终是没能抓住,双手缓缓跌落在身侧……
“母妃——母妃——”阿依汗攀住车椽,抱住她的腿跪在车前大哭。
夏侯渊眸中的黑渐渐泛起一层暗红。
这张美丽的容颜在他过去那些年的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梦里,拥有这容颜的女子每次转身都是微笑着喊他“渊儿”,并为他张开双臂敞开怀抱。
可如今,她再一次离去。
第一次离去,一把火烧了寄载了他幼年无数美好回忆的宫殿,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葬身火海,即使没有亲眼所见,那亦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剜心之痛,只恨不得就此随了她去。
如今这次,却干脆在他面前,如此残忍地,鲜血淋漓地,一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不顾他的心是否会被凌迟。
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得不到了……
一片雪花落在他冰冷的颊边,被眼里的热气一熏,化作一滴晶莹水珠,颤颤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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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春末,大邺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乌蒙,并一战惊天下。
震惊天下的不是大邺就此灭了乌蒙,也不是文晋的女帝亲率十五万大军驰援,而是这联盟的双方以仅仅两三万的伤亡换取的三十万人的覆灭。
这是怎样的奇迹!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没有亲历过这次战役的人就是绞尽了脑汁也无法想像,而亲历过的,穷尽词语也无法描绘当时那冰山一角。
可怕!这是所有人对此役唯一的定语。
在大战结束的次日,夏侯渊便命杨书怀与清河带十五万兵力前往乌蒙,令他们不管用何方法,威压也好,怀柔也罢,务必将乌蒙遗留下来的族人迁至北邙山以南一带,从极北之地移至极南,彻底远离乌蒙故地,使他们永生不得再回故土。
这是他与楚清欢早已商议的结果。
乌蒙人凶猛善战,便是女人也极为泼辣凶悍,若是任由他们留在原处,难保将来不会再次成为祸害,只有将他们远迁,连根拔出,再与南地慢慢融合,如此才能消除隐患。
北邙山以南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