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后倾天下by墨倾长风-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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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子桓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长时间的冒雨奔波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全凭着一股坚执支撑着,刚才那一箭虽然偏离了要害,却也紧挨着心口,莫说开口,就是眼睛也几乎睁不住。
之所以一直没有晕过去,亦是凭借着一口心力,想要多看她两眼——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再看不到了。
然而当他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动,吃惊得张了张唇。
夏侯渊也露出震惊与不信之色。
不仅是他二人,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因她的举动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楚清欢伸出双手,一手插至严子桓肩背下,另一只插入了他的腿弯处,她的动作很轻,小心地避开那支羽箭,抱住他身体的双手却很坚定,她平静地抱稳他,然后,直起身子。
脚下用力,却没能站起,毕竟严子桓是成年男子重量不轻,而她自己又是多处受伤体力大损,这一站非但没能站起来,反而险些跌倒。
严子桓脸色越发地白,任何一丝细小的动作都会牵动他的伤口,但他并没有出声,连呼吸也仅仅起伏了一下便趋于轻浅。
“姑娘。”钟平连忙出手相扶,手下不着痕迹地用力,楚清欢明白自己的身体,顺着他的力道慢慢站起,顿了顿,稍稍平定了喘息,转身。
她的脸毫无血色,一双眸子沉沉地黑,平静地看着夏侯渊,“只要你今日不杀我,我就不会将他交给你。”
他攥紧缰绳,手背青筋暴突。
他连伤她都不愿意,怎么可能杀她。
她总是如此,总是如此心狠,对他狠,对她自己更狠,而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别人。
墨骓不安地动了动,朝楚清欢喷着鼻息,乌黑湛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想要表示亲近又不敢靠近。
它已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沉闷,夏侯渊情绪上的波动更是让它烦躁不已,于是大眼睛里又有了恳求与期盼,期盼她来解除这种压抑的气氛。
楚清欢没有给它回应。
夏侯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他退了一步,沉冷地道:“好,我可以放了他,但你必须跟我回去。”
“不,我不能。”未想,楚清欢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会回兆京,但要等我把他送回去,确定他安然脱险之后。”
“你是在不放心我?”他的语声猛然上扬,眼里闪过一抹受伤。
她没有回答,眸光转向一边的陈屏儿,只淡淡道:“你跟他回去吧,季婉瑶一直在盼着能与你团聚。”
“情儿,一起走吧……”陈屏儿忍不住哭出声,“你若回去,萧天成不会放过你。”
“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她转身,再也不去看夏侯渊,抱着严子桓越过墨骓。
钟平几人沉默跟随在后。
“阿欢!”身后隐含怒意的呼喊传来,渐渐被雨声淹没。
她一步步行走在枪戟林立铠甲森森之中,一身伤痕,黑衣紧贴着瘦削的身子,有淡红色的血顺着衣衫流下,融入满地的血水之中。
一步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两边熟悉的脸庞一片片划过,这些与她有着深厚情谊的军人脸上分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个个眼眶通红。
如此情形之下一别,将来可还有归期?
天空层云堆积,狂风怒卷,她抱着严子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但她的脊背始终挺直,脚步很稳,一步一步穿过森冷列队,没有回头。
是,她是心狠,她是无情,可她的心不允许她弃他不顾。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欠了他太多,她不能无情到无视他的生死,无视他的付出,无视他在见到她平安完好时露出的那个孩子气的微笑。
他不求回报,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女子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抱着其他男子艰难地上了马,纵马而去,不曾回头,如斯决绝。
夏侯渊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为了她,他不顾乌蒙侵犯之势愈烈,抛下手中一切事务,无日无夜一路急行,就怕她不顾后果不顾自身安危做出让他肝胆俱裂之事,为了不让文晋发现,他率着三千精兵专挑偏僻难行之路,只为了能早一点见到她,早一点确定她安好。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雨势毫不见小,他却一动不动地在望着楚清欢消失的方向不言不语,犹如一座没有生气的木雕,凭风雨侵袭,神情木然。
“主子……”清河小心在站在他身后,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都黑了下来,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浇得一身凉透,他忽然听到夏侯渊缓缓地开了口。
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象是蕴了千斤重量,“传信给杨书怀,叫他调兵二十万,陈至文晋边境,我要在一个月内拿下文晋,取萧天成父子性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宝儿宝儿
“当!”锐利的箭头被拔出,扔进铜盆,立即染红了里面的半盆水。
宽大的床前十来个太医在忙碌,楚清欢站在床边一步未移,身上湿衣滴下来的水已将脚下的织锦地毯染湿了一大片,她身上的伤口亦被浸泡了很久,但她仿佛未觉一般,眸光落在床头男子那张苍白得隐约可见青色脉络的脸上。
离齐都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在路上不敢耽搁,径直飞奔回了齐都皇宫。
严子桓的箭伤虽然偏离了心口要害,但也紧挨着心脉,极其危险,想要救他性命,只有回宫让太医施救。
开始时,严子桓不断用唇形跟她说,让她走,她不顾,只给他简单地止了血便赶路,他终究经不住昏了过去,直到现在。
看到他们闯宫,宫里的禁卫大惊,欲待阻拦,在看到身负箭伤昏迷的严子桓之后,无不骇然,跌撞着跑去禀报了萧天成,萧天成当场变色,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前往东宫,让医术排在前面的十来名太医直接进殿,其他人在殿外候命。
钟平等人都被罚跪于殿外雨地里,萧天成说,若是太子有所不测,他们便给主子殉命。
而他自己,则从一开始便坐在殿内宽椅上,脸色阴沉地盯着楚清欢,眼神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楚清欢却懒得去琢磨,无非就是想杀她泄愤而已。
慎之又慎地忙碌了半日,太医院老院正终于抹了把额头的汗,向萧天成禀道:“陛下,幸好那箭未伤及心脉,殿下性命无忧,只是经此一箭,失血过多,心神大耗,需得好好调养。”
“只是,”他顿了顿,思虑了再三,才有些沉重地道,“这些年殿下避于世尘之外,自幼所带痼疾亦相安无事,近来殿下忧思过重,又受此重创,疾症已有不稳之象,再不可心绪波动,经受刺激,否则……”
头发花白的老院正眼眶微微一红,竟有泪光隐隐闪动,萧天成目光一震,缓缓闭起眼睛,挥了挥手,一瞬间似是疲倦至极。
院正不再言语,转身看到受伤湿衣的楚清欢,默然留了些伤药下来,随后领着一众太医收拾起医具悄然退下,直到殿内再无声响,萧天成才再度睁眼,一睁眼就触上楚清欢清冽的眸光。
“什么痼疾?”她看着他,冷冷地问,“他得的是什么痼疾?”
萧天成面无表情地盯了她许久,疲倦之色渐隐,轻哼一声起身,“看到慕儿的份上,先留着你这条性命,但你不要以为朕会就此放过你,你好自为知。”
说罢,他看了眼依旧昏迷的严子桓,拂袖而出。
她慢慢握起拳头,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的严子桓,到底是什么样的痼疾,以致让老院正眼泛泪光,连带着让天成对她如此宽宏?
“公子……”一直在外面不敢进来,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宝儿奔了进来,一头扑在床前,眼睛红肿得象兔子,又怕吵到他而强自忍着不敢哭出声,眼泪一串串地顺着粉白的小脸滚下来。
楚清欢拉起他,走到外殿。
所有禁卫都已被撤走,东宫又恢复了以往那个清静的东宫,钟平鲁江等人被赦免了罪罚,都无声地站在内殿外,远远地看着严子桓,高壮的汉子都是泪光闪烁。
楚清欢跟宝儿面对面站定,为他抹了眼泪,轻声道:“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公子的身体到底有什么病。”
宝儿象是突然被蛇咬了一口,猛地拍开她的手,“谁说我家公子有病……他没病……他什么病都没有……”
楚清欢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连连后退,看着她眼睛乱转,不敢正眼看她,看着他惊慌得象只受惊吓的小鹿。
“宝儿!”钟平哑着嗓子,重重地喊了他一声。
他蓦地顿住,抬起头无助地看着钟平,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我,我……哇……”
他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住自己,放声大哭。
压抑了很多年,忍了很多年的眼泪,从来都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哭完了又庆幸公子至今好好地活着,象每一个身体康健的人一样,甚至欢喜地想,老天爷还是开眼的,这些年来公子的病都没有发作,该是好了吧。
他被公子捡回来的时候还很小,刚懂事,那时候公子的身体很不好,每天药不断,屋子里整日弥漫着的都是药味,一身白衣神情萧瑟的公子孱弱得仿佛随时都可以随风而去。
那时候他不明白,看着钟平他们进进出出,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忙,只知道他不想这么好的公子有事,于是每天晚上就去后院的天井跪着,对天祈祷,祈求老天保佑公子的病快快好起来。
后来他长大,也渐渐明白了公子身子弱的缘故,那时候他觉得老天不公,好人为什么反而要生来受苦?之后,他每天都睡在公子床前的脚踏上,经常会在半夜醒来竖着耳朵听床上的动静,如果听不到呼吸声,就会万分紧张地起来去摸公子的鼻息。
也就是那时候,他懂得了拥有的珍贵和害怕失去的恐惧,这种恐怕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公子的身子慢慢好起来,才渐渐淡去。
而当公子对他绽开第一抹微笑时,他觉得世间万物都不及公子的这一个笑容美。
他以为他们会在山里一直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可后来,这个愿望成了奢望。
公子下了山,入了这个浊世,身上多了浊世的颜色,当公子第一次换下那件白袍换上价值千金在他眼里却俗气艳丽的金绡衣时,他哭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觉得心里莫名地害怕,害怕这种改变,害怕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尘世。
而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他在怕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哭着,话说得没头没脑,“你以为陛下真的没有责罚他么?不是的,不是的……他被罚跪,不认错不保证今后再不做那样的事,就不许起来……他就那样跪在那里,不吃不喝地跪,他是身体有病的人呀,那样跪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
“他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那种事做一次被罚一次,能不瘦么,可他就是不肯改……谁也劝不动,劝不动……”
“偏他每次还笑着,他越笑就越让人想哭,他这是笑给谁看呢,笑给谁看呢……该看的人看不到,不想看的人天天看看,我们也会受不了,他怎么就不替我们想想,我们的心也是肉长的呀……”
“大夫早就跟他说过,一生无风无浪或可长命,若心血耗费过大则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二十五,他今年都二十三了……好好地在山上多好,偏得来,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去招惹人……”
“那是他能招惹的人么?人家有未婚夫,还跟他有血海深仇,怎么能招惹……招惹了还把自己的心给搭进去了,心是随便能给人的么,那是心呀,一个人只有一颗……”
“若是别人把心抛出去也就罢了,他能一样么……他是有心疾的人,从娘胎里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