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后倾天下by墨倾长风-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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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是……
那不正是一年多前,亲率十来人将楚清欢与季婉瑶的淮南王,如今的大邺皇帝夏侯渊?
曾经见过他的人都已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亲眼所见——他怎么会来?又是如何越过文晋多重门户毫无声息地进来?
楚清欢眸子里的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微抿的唇角轻轻勾起,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是不放心她?还是因为石坚没能将她带回,所以亲自带了人来,想用武力来押着她回去大婚?
不管是哪种原因,此时见到他,她的心情都很好。
眼看着那数千黑骑毫无放缓之意,直冲过来,这些禁卫与守城军皆被这气势震慑,纷纷往后退去,唯恐被其冲击,却听得“嚓!”一声震天铿锵之声,黑潮猛然顿住,万蹄犹如一声,在数丈开外停住。
墨骓长嘶一声,朝前方兴奋地甩了甩脑袋。
夏侯渊深沉而锋锐的眸光一掠而过,越过层层叠叠人影一眼定在最中央那名女子身上,眸心骤然射出一道冷芒,杀气森然。
他端坐于马上,眸光自那些不自觉地露出疑惑或怯意的脸上划过,之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冷酷而无情,“杀!”
轻轻一个字,宛如杀神祭出了弑天利剑,惊得人骇然失色。
清河已率着数千黑甲骑兵冲了过去。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双方人数相当,然而在气势上,这些没有经历过大型战火的禁卫与守城军早已被这些由铁与火淬炼过的军人所压倒。
未战先馁,兵之大忌。
这一片平地,转眼间就成了人间炼狱,再没有人顾得上楚清欢,在面对这些沉默无声只知道拿刀杀的军人面前,胆子稍大的还知道提刀对抗,胆量不足的则返身就逃,而往往越是不战而逃,越是死得快。
陈屏儿弯腰呕吐,脸色惨白至发青,却硬逼着自己睁眼看着,看着那些曾杀她至亲之人的禁卫被人同样无情地斩杀。
楚清欢拔出匕首,放开了张成,将他往前一推。
张成脚下一踉,神情惨淡,他知道,不管如何,他的命都留不住,哪怕楚清欢放了他,回去之后萧天成也不会饶了他,更有可能会迁怒家人,倒不如死在这里,还成留个战死之名。
“念在你当初的识时务与今日的骨气上,我不杀你。”楚清欢知他想法,淡淡道,“你在宫中做统领多年,相信多少给自己留了后路。我可以放你离开,能不能救你家人出齐都,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张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见她全无玩笑之意,这才相信自己所听,顿时眼眶一热,三十好几的汉子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若你大难不死,可带家人前往大邺找我,我会给你家人一方平安,免除颠沛之苦,若不然……”楚清欢没有再往下说,但话中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
张成砰然跪在血泥之中,不顾满地血水泥泞,砰砰砰重重磕了三个头。
“谢公主不杀之恩!”
“谢公主成全之恩!”
他站起,满脸都是血污,连眼睛都是通红,定定地看着楚清欢,动了动嘴唇,猛地转身牵过一匹失去主人的马,跃马而去。
楚清欢静静地看着前面那个修罗场,看着文晋这边的人象是被割倒的麦子一般一批批倒下,眸光清冷无波。
“公子?!”身后钟平忽地一声惊呼,下一刻便已与那些侍卫奔了出去。
她倏地转身,看向来时的路,却见前方一灰一白两人骑马而来,蹄声被这边的喧杂淹没,可马背上的人,不正是鲁江与严子桓?
心中忽然便是淡淡的喜悦升起——他没事,萧天成并没有为难他。
随即便微蹙了眉,这么大的雨,他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赶了来,身上连个遮雨的雨披与竹笠都没有,就他那样的身子骨,真是不要命了。
严子桓一张脸苍白得象他身上那件白色锦衣,头上的束发早已散落,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摇摇欲坠,象是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倜傥风流模样。
这个但凡出门便需有马车,上了马车还得躺着,身下还要垫上三层软垫的人,说不定连骑马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到过,此时就那么风里雨里地颠簸了那么久,只为了她。
他并没有去看那满地的尸骨,眼睛急切地搜寻着,当看到远远站在一边的楚清欢时,他狭长漆黑的眸子蓦地一亮,青白的唇便深深地弯了起来。
一笑,容颜倾绝,偏那笑里还带着丝孩子气的开心。
她心中一暖,便也微微地笑起。
唇弧微扬,心中突起警兆,她回头,便见高坐于墨骓上的夏侯渊不知何时手持金色长弓,金羽墨箭上弦,弦如满月,箭尖一点寒光对准了毫无察觉欣然而笑的严子桓。
神情肃杀,通体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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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恩仇
没有人发现这出人预料的突然变故,除了楚清欢。
钟平等人正背向着朝严子桓跑去,严子桓则振作了精神加快速度朝她奔来,眼里只有一个她,而鲁江一路护在他身边唯恐出意外,精神体力皆有大耗,此时见他安然抵达,又有钟平等人接应,反倒松懈下来,放慢了速度落开了一大段距离。
清河所率的骑兵还在继续着扫尾,一个简单的“杀”令,意味着没有人可以留下性命,陈屏儿到底撑不住,弯着腰吐得天昏地暗,自顾不暇。
只有她,是那个最先也是唯一意识到危险的人。
她一惊,只觉得前后两世加在一起,也只有当初得知阿七被困古墓生死未卜时的消息最让她心惊,然后,就是这一次。
他要杀严子桓!
这绝不是个疑问,而是肯定的事实。
他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写满了杀意,比之先前下令时更令人心寒,那杀意里是狠厉,是必杀,是势在必行。
她想出声询问,想过去阻止,都来不及。
也就在她回头看到那一幕的那一刹,夏侯渊松指,箭离弦,那金光穿越雨幕,激起朵朵水花飞旋,那尖利寒光挟带风雷之声破空,万钧之势如雷霆,如慢镜头一般自她视线里飞越,似缓慢,实则一瞬,笔直呼啸着射向那含笑奔来的男子。
金尾羽箭自所有人头顶越过,凌厉的风声响彻耳鼓,对面鲁江猛然转头,只见那墨色金线横贯长空倏忽而来,瞳孔骤然紧缩,钟平几人惊诧回头,无不变色。
“公子!”
他们齐齐狂奔,鲁江拼命抽马,恨自己没能紧跟在后,钟平等人则恨自己跑得不够快,怕自己来不及,来不及在最后时刻为他们最为敬重的公子挡箭。
来不及。
谁也来不及。
那箭是何等的快,又是何等的臂力射出,凭脚步又怎能追赶得上。
漫天的绝望几乎将他们淹没,以至他们都没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几乎幻化成一道虚影,在箭离弦的瞬间便冲向严子桓的方向,然后狠狠挥臂,雪亮光芒自她手中激射而出,在箭尖即将射中严子桓心口的刹那与那道黑线交汇。
“叮!”一声清音悠悠,如山水云间古寺中梵音将起的那一刻,那声清悦悠扬的钟响。
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了交汇的那一点,心弦震颤。
一撞间,火星迸溅,长箭与匕首皆是一震,巨大的震荡之下,匕首反弹而出,长箭偏了一偏,一偏之下,箭尖没衣而入。
“噗!”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朵血花绽开在那片素白之上,严子桓唇边犹有笑容未褪,怔怔低头看着胸前那支墨黑金羽的箭枝,笑容凝结成霜。
即使被撞偏了方向,这支必杀之箭还是射中了他的胸口。
“公子!”
钟平等人痛呼一声,奋力纵身一扑,堪堪接住斜身落马的严子桓,虚虚地环他在怀,却是连碰都不敢碰他,象是抱着稀珍的薄胎瓷品,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时皆泪流满面,与雨水混在一处,满嘴都是咸涩的味道。
楚清欢一步步走了过去,双腿一下子沉重得象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是艰辛。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杀严子桓,为什么?
眼前都是严子桓虚弱又强撑的微笑,他在流血,胸前的衣襟都被血染红,又被湿衣晕开,深一片浅一片地让人更为心惊,他的唇角也有血缓缓流出,与苍白的脸青白的唇交映着,浓烈而惨淡。
他躺在钟平怀里,其他人脱了上衣轮流为他挡住泼天的大雨,一人的衣服湿了,立即由另一人替上,不停地换,却挡不住那透人肌骨的寒气。
他在那方小小的庇护里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欣慰,微微地笑,在她走近的时候,轻轻地唤了声,“楚楚。”
那一声楚楚没有声音,只能从唇形里辨认,她却听得明白,如响在心头,整颗心都被唤得象是被一只手狠狠拧起。
橐橐靴声汇了过来,数千双战靴整齐列在两边,中间那条通道上,笃笃蹄声靠近,踩碎无数血洼。
“阿欢。”
她突然回身,仰着望着马背上的男子,雨点砸在她脸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夏侯渊眼里的那丝笑意渐渐淡去,在马背上低头看她,双唇微抿,深邃眸中看不出情绪,半晌,不答反问:“我杀他,自有我的原因,而你,为何要救他,还为了他来质问于我?难道你还不知他是谁之子?他的父亲又跟你有着怎样的仇?”
“他是他,萧天成是萧天成。”她淡漠地道,“我只知道,他对我有恩。”
“他对你有恩?”夏侯渊微微眯起眼眸,初见她时的喜悦已不复见,“我却觉得他就是萧天成,萧天成就是他,父子之间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而我也与你不同,我只知道,他与我有仇。”
“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他静静地看着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眼神却很冷,仿佛有一种刻骨铭心般的东西在里面。
她望着他不语。
他放缓了声音,朝她伸出了手,“阿欢,我们回去吧。猜你来了文晋,奶娘他们都担心得很,我这一路赶来也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她没有动,“我跟你回去,然后,他们呢?你想怎么做?”
他的手僵在半空,似是不信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对他冷淡疏远,久久,他一点点收回无人回应的手,笑了笑。
“其他人的命,我可以不要,但他的命,我必取。”他勾起一抹冷笑,有着让她陌生的冷酷,“不是让你们杀么?怎么都不动了?”
后面两句说得犹为冷厉,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清河看了楚清欢一眼,一动。
“想动手?”楚清欢淡淡看过去,“要杀严子桓,先杀我。”
清河与那些骑兵皆是一怔,再不敢上前。
“阿欢!”夏侯渊沉了声音,“他只是一个外人,也值得你以性命相拼?”
她明知道,他不可能伤害她,还以此要挟。
更重要的是,从什么时候起,严子桓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会如此重要,重要到超出他的想像,甚至已经介入到他们之间,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陈屏儿被眼前这一幕震得惊住,不自觉地紧揪着胸口衣襟,紧张地看着楚清欢。
这孩子傻了么?她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清欢却没有说话,她转身,严子桓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似乎未见,半蹲在他身边,从钟平手中去接他。
钟平有些犹豫,此等情形之下,他怎敢轻易将严子桓交付于他人,尤其是与夏侯渊关系亲密的楚清欢,哪怕她表现出与夏侯渊对立,他也不敢冒险。
然而在接触到她清冷坦然有如实质的眸光时,他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身子,种种顾虑尽消。
这样的眸光,有他竟愧于先前的不信任。
严子桓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长时间的冒雨奔波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全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