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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唯言 作者:年小初-第86部分

小说: 唯言 作者:年小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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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对庄景玉以外,黎唯哲从来都没有跟人解释的习惯。再说他也不觉得季晚潇有什麽必要和资格知道,自己对怀中这个人,已经并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随便玩玩”而已;而是这一次,他是货真价实地,“真心喜欢”。所以,虽然在听见季晚潇那一句,语气暧昧轻佻,口吻中多多少少沾染了几分讽刺不信成分的,“原来是靠上了你了”──以後,心底原本飞快闪过了些许想要揍人的不爽感觉的,但是黎唯哲皱皱眉头,
最终,到底还是选择了沈默,没有白费口舌,去跟一个压根儿就无所谓的旁观者,纠正,和解释什麽。
事实上他现在只著急地想要把庄景玉带回酒店里去好好安抚一顿。从刚刚这个家夥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来看,聪明如黎唯哲怎麽还会猜想不到,庄景玉绝对已经是被告知了那个,最没有转圜可能的,惊天噩耗。
是的,最没有,转圜的可能。
比如,如果庄景玉今天没有意外遇上季晚潇,又或者哪怕遇上了,但是季晚潇没有该死地多嘴的话,那麽黎唯哲大可以骗庄景玉说,其实萧岚早就已经痛改前非,现在他和楚回过得很好很好;又或者随便编出另外一个人,说楚回已经找到了他新的幸福,新的爱人,新的人生;他在没有你庄景玉的世界里也同样过得很好,所以你现在就专专心心与我过吧……之类善意的谎言──只要不告诉庄景玉其实楚回已经死了,只要骗庄景玉说其实楚回还仍旧活著,那麽对庄景玉来说,就一切都还有希望,都一切都还是光明,而温暖的。
但是楚回已经死了。
但是季晚潇这个欠揍多嘴的混蛋,就这麽毫无遮拦无所顾忌地,将这个,人力永远无法更改转圜的残忍真相,赤裸裸地告诉了黎唯哲,最想保护,最想珍惜,最不想让他知道,也最不想让他难过的,那一个人。
此时此刻,如果有可能的话,黎唯哲真想一拳头招呼上季晚潇那一张,俊美混血的,可恶脸庞。
不过他当然没有这麽做。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又或者是害怕了身後正虎视眈眈盯著自己瞧的,季晚潇的那些打手走狗们;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多惹是非,尤其付出的代价,还是可能要赔上庄景玉。虽然他自己不怎麽在乎第二天上八卦头条这种狗血事情,但是他非常不希望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打扰和污染了,庄景玉的清澈纯净。
黎唯哲一手轻搂住庄景玉,一边冷冷看著季晚潇。良久,没有回答他似是而非的无聊问题,反而忽地,向上弯了弯唇角。
从季晚潇的那个角度看起来,黎唯哲那一条微微上扬的轻薄唇线,寒光似刃,凛冽如刀。
“好吧,为了谢谢你替我告诉庄景玉这个难以启齿的消息,秉著礼尚往来的原则,那不如,我也好心奉劝你一句──”
直觉告诉季晚潇,黎唯哲接下来的话绝对很危险,千万,不要听。
“就算楚回死了,萧岚也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
季晚潇的脸色霎时惨白得毫无人色。
黎唯哲扔下这句话以後就再也没理会过季晚潇,直接转身走人。身後季晚潇的人一下子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主人,却被你心情恶劣至极的季晚潇给一手甩开,大声骂道:“滚开!都他妈的一群废物……给我滚开!!……滚!!!”
那个时候黎唯哲忽然觉得,季晚潇和林烟,倒是有一点像。
虽然他不认为,季晚潇,能够比得过林烟的疯狂。


第四十七章

还在车上的时候黎唯哲就已经细心地注意到,庄景玉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可是对此黎唯哲什麽也没有说,唯一的反应,只是轻轻伸手拥住了他,然後将自己温热柔软的嘴唇,缓缓贴上了对方那一片,濡湿成结的鬓发。
有时候,语言是很苍白无能的东西。黎唯哲相信在这一枚吻里,庄景玉就足够体会到它其中所有蕴含的力量勇气,足够感应到自己所给予他的全部的爱,足够与自己心意相通,心灵相犀。
他们之间不用开口。沈默之中,早已淌遍万语千言。
直到回到酒店,庄景玉都对这一段记忆没什麽印象。只依稀记得,似乎全程,他都是被黎唯哲,给半拖半拽,半搂半抱,甚至是近乎宠著,哄著,劝著,给带回来的。
然而那个时候的庄景玉,已经恍惚到甚至觉得,其实这一切,也都没什麽所谓了。
坐在柔软的床沿,脑子里依然浑浑噩噩,轰鸣一片。【楚回已经死了】,就这麽短短的一句话,六个字,却在那一刻,比这世间的任何一种毒药利器,都要伤他更重,毁他更深。
那时候,窗外夕阳晚斜,而房内帘幕低垂,重重掩映。晦涩的流光暗影,在空旷惨白的墙壁间游走穿梭,斑驳摇曳。庄景玉轻轻闭著眼睛,濡湿发亮的眼皮极有规律地上下凸动,代表著双眼皮的那一条微薄细缝在一片绵延清澈的潋滟水光之中浮跃跳动,若隐若现著。有那麽一瞬间,庄景玉觉得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脚底到头发,从血肉到骨架,都好像瘫软成了一团劣质松散的稀泥巴,在无边无际的光影深处,仿佛身处云端天际,耳畔风声如嘶,脚底青烟流云,那般的恍惚失神,而又那般的飘浮不定。他感到自己心痛如绞浑身冰冷;哪怕已经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也依然难过到,惴惴,喘不过气。
是天命,从无所不知,却也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诡秘黑暗之中,幽幽伸出了它那一双浑厚有力的大手,然後死死卡住了庄景玉,哽咽破碎的喉头。
楚回死了。
死了。
……死。
──原来,早已经远远不止是不再相见;而竟然已经是,再也,不能见。
再一次确认这个坚硬如铁的事实,庄景玉终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它究竟,有多真实。

沈默无言的泪流,不知不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终是变成了放肆嚎啕的,声嘶力竭。
很奇怪。其实原本隐忍安静如他,别说像现在这麽不顾一切地抽噎了,甚至他根本连眼泪,都很少完整无缺地从眼眶里淌出来过。可是此时此刻,庄景玉却在心底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甚至近乎於神经质那般碎碎念提醒著自己: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要去想,这一刻,他只需要把力气,全部,都用在哭泣上。
好像那样就可以暂时忘记掉,楚回毕竟已经不在人世的,残忍事实。
眼泪如万洪涌来滚滚淹没了心脏,苦涩的咸水浸泡著它,又憋又酸,又涨又疼。
恍惚中庄景玉甚至撕心裂肺地想,不如干脆,他也就这麽两腿一蹬,哭死过去算了。
他一直就觉得楚回很寂寞。而现在楚回死了但萧岚还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楚回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会不会还像当初在监狱里那样,永远都是一脸谁也靠近不了的疏离淡漠,永远都是一掌,谁也温暖不了的彻骨冰凉。
这样的画面,哪怕只是在幻觉中天马行空地想一想,也都已经真实到,令庄景玉觉得难以忍受,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事实上他很想要去陪陪他。
真的。他很想要,去陪陪他。
这个念头听起来似乎是有那麽一点自私和过分──在黎唯哲的身边,庄景玉竟然会生出这样三心两意,心猿意马的“出轨”想法。
可是在这一刻,就连原本最是霸道无理,也最该愤怒生气的黎唯哲,却也都没有去打扰庄景玉;而是默默守候一旁,选择了看似对他来说,分明是最不可能的忍耐,与包容。
因为他很明白,人心上的事情,最是难懂。有时候爱情没有了,但是感情,却还依然在那里。
黎唯哲当然对此感到非常嫉妒,可是他更清楚,他爱上的,不就偏偏,正是这样的庄景玉麽。
是啊。他偏偏就是因为这样与生俱来的清澈纯净──或者说是傻啦吧唧──才那麽无可自拔地,深深爱上了庄景玉。一颗从未为谁停留付出过的,冰冷而寂寞的心脏,时至今日,却早已不再复当初的孤独坚硬;它开始变得很软很软,也很暖很暖,沦陷的弧度,犹如夜空月牙弯弯;并且在那上面,还满满刻下了“庄景玉”──这个,永远,不会改变的名字。
一笔一划,都是黎唯哲,不曾开口讲过的深情。
在庄景玉的面前,黎唯哲偶尔会变得脾气糟糕,阴郁暴躁,但那是因为他喜欢他,所以他总是会抑制不住地感到嫉妒,生气,他想要掌控庄景玉的一切,而不愿漏掉庄景玉的分毫;可是偶尔黎唯哲也会在庄景玉的面前变身成为好好先生,温柔宽容,细心体贴,并且尤为微妙的是,那居然同样也是因为,他喜欢他。
说爱情简单的时候,它就复杂在这里;然而说爱情复杂的时候,它却也简单在这里。
这样矛盾的美感,总是能令人魂梦颠倒,心神不宁。
就好比现在,黎唯哲明明已经万分狂躁地感觉到,堆积在自己胸口的嫉妒,几乎就快要膨胀到爆炸,堵塞得令他喘不过气来了。换做以往,自由放浪,高傲霸道如他,什麽时候,竟然如此卑微地忍耐,和胆怯地退缩过呢?然而如今,他却是一忍再忍,一忍再忍,哪怕已经容忍到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他也依然不敢,抑或是舍不得,放纵自己的怒火,只怕它们烧伤了那个,早已被伤害了太多次的人。
往昔伤痕累累,此刻若是再添一把,那真是他,不可饶恕的罪。
就算庄景玉可以不介意,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呵呵。活了二十多年黎唯哲头一次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做人,居然也能有,这麽宽宏大量的潜质。
只是这样的情操人格,虽然看起来高尚,然而细细体会,却也,难免苦涩。
在一言不发,默默轻抚著庄景玉颤抖不停的背脊,安慰陪伴许久许久之後,忽然,连黎唯哲自己都难以想象,他究竟是用了怎样的一种心情,又究竟是凭借了怎样的一股勇气,才终於开口问出了,如此慷慨大方,舍己为人的一句:
“……你要我,带你去见萧岚吗?”
话音刚落,庄景玉压抑绝望的抽噎声便骤然僵在半空,上不来上不去,恍然停留了,大约半秒锺的短暂光景。细细看去,那两只肿大如桃的无神眼眶,竟红得好像夜空,染血的月亮。
那般的触目惊心,令人背脊发凉。

然而黎唯哲见状却是无动於衷,面无表情,只有唯一骗不了人的,那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目光,和另外那一只,紧紧握成拳状,上面青筋纵横饱满凸出的麦色手掌,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滔天妒火,心痛如芒。
“要我,带你去见萧岚吗?”
他近乎自残地,又再这麽问了庄景玉一句。
袭上心头的,无论痛感还是快感,都同样,令人受伤。
庄景玉逐渐停止了之前似乎永无止境的流泪抽泣。他缓缓抬起早已变得黏稠一片,好像被大雨狠狠冲刷了成千上万遍的沈重眼皮,然後艰难从横亘在视线里的巨大水幕之中,努力撑开出了一条,能够容纳光明的狭长细缝。只是骤然绽开在他眼前的这个世界,却模糊得好像遭遇了暴雨来袭,绵绵浸泡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潋滟水光深处:线条柔软,摇摇欲坠,暗影浮动,翩翩起舞。虽美则美矣,但却羸弱得,不堪一击。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整个人仰躺著一路沈进海底,什麽都动不了也什麽都说不出,只能无能为力地看著头顶的天空,离自己身处的世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并且一点一点,被四周无处不在的流淌的水流,所残忍地撕裂,然後无情地冲破。
这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令庄景玉觉得有些心慌意乱;可却又十分意外地疲惫犯懒,竟也不怎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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