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作者:年小初-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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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彻尾的,典型文科生。毕竟无论高中还是大学,庄景玉观察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文科生们,相比他们这群苦逼悲摧的理科生来说,过得简直不要潇洒风流太多了哦……
於是就在陷入昏昏沈睡以前的最後一秒锺,庄景玉脑子里骤然闪现出了一幅,所有文科生全都心安理得地叉坐在理科生的肩膀上,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诡异画面来……
第四十章(中)
准确时间,庄景玉是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睡著的。黎唯哲没有打扰他,反而替他放平了身体摆好了姿势盖好了被子。然後坐在沙发边上细细久久地看著他,眉目温柔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下起雨来,滴进庄景玉,微微合拢的睫毛眼缝里。
不过没等黎唯哲来得及对庄景玉上下其手做点儿什麽,三点半,手机便忽然嘟嘟嘟地震动了起来。
黎唯哲拿出手机没有看屏幕,似乎心中有数打者何人。他将手机掂在掌心起伏把玩了一阵,眉目间的温柔渐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好像不耐,又似无奈。
“……喂。”
震了整整六下以後,黎唯哲毕竟还是接通了电话。
“啊,让人等这麽久而且还这麽冷淡,就一声喂……怎麽,连一声妈妈,都不肯叫吗?”
来电的人,原来是黎唯哲的母亲,黎晏心。
黎唯哲一手轻抚上庄景玉的脸,沈默了好一阵,终於口中,也轻轻“嗯”了一声。
两边顿时都陷入一种无话可说的难堪安静里。
“……小哲,”最後是黎晏心率先打破,“那孩子……现在还在你这里?”
黎唯哲再次“嗯”了一声,顿了顿,道:“不过你暂时可以放心,我还没有对他做什麽。”
闻言,那一头黎晏心低低笑了:“还没有对他做什麽,暂时可以放心……呵呵,小哲,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对他做什麽,不是因为我的阻止,而是因为……”
“对,就是因为你想的那样,”黎唯哲一口打断黎晏心语速缓慢,听起来充满了调侃和揶揄,甚至是心机与阴谋的,这一番著实令人不爽的话,“……因为我舍不得。”
黎唯哲这样说。
他的眼睛深深凝视著庄景玉天真无邪一如孩童的安静睡颜,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缓慢流连过庄景玉的下颚,唇瓣,鼻骨,眉眼。那动作轻柔呵护得,仿佛是在对待这世界上最珍贵,最稀有,最价值连城,也最独一无二的,绝世宝物。
然後他嘴角微绽懒懒笑了。声音低沈沙哑,似有似无,仿若一句,悔恨交织的轻叹。
“现在还太早了。而我舍不得,再伤害他。”
另一头的黎晏心听完以後,沈默了很久,很久。
不知多少分秒白白流去,最後,她也终於只得轻轻叹息著,郑重反问回去了一句:“这一次,你是认真的吗?不想再……试试看了吗?”
黎唯哲心平气和地笑著回答说:“我无所谓试与不试,但你,可以选择等等看。”
一句隐晦含蓄,却又霸道直接的拒绝。
黎晏心应该是被黎唯哲的话给狠狠哽住了一下,电话那头很明显地顿了几顿。然而两人不愧是母子,黎晏心竟并没有生气,反倒很快也同黎唯哲一样,呵呵笑出了声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会喜欢上林烟那孩子的,”她笑著,点点滴滴回忆往昔,娓娓道来,“那时候我还很苦恼很犯愁呢,觉得像林烟那样极端激烈,狠戾决绝的感性孩子,我无论用什麽方法,无论是威胁还是恳求,无论是服软还是来硬,应该都很难,说得动他。於是我想,大概只有小哲你本人主动先抛弃他──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真正逼得他,含恨离开你去。”
“呵呵,可是那时候的我啊,竟然以为这种可能,应该是不大可能,会发生的。”
“概率几乎接近於零。”
“你知道,我为什麽对林烟那孩子,这麽有信心吗?”
黎晏心含笑反问黎唯哲。
黎唯哲随意把玩著庄景玉的一小撮头发,唇角往上轻蔑地撇了撇,回答得很快,也很漫不经心:“还能有什麽为什麽,毕竟林烟的确够特别,所以你不就是以为他,能够让我一直维持兴趣,产生征服欲,最後,迷住我的麽,”停顿片刻,黎唯哲的口气忽然变调,一如遭遇暴雪冰霜,沈沈降温变凉,“……就像当初,我那个从没见上过一面的,所谓的父亲,迷住了母亲你,一样。”
此话一出,尽管见不到面,但是黎唯哲猜也能猜得出来,另一头黎晏心的表情,一定是霎时铁青骤然大变。要麽怒极要麽僵硬──总之,一定离她平日在公众场合与各路媒体面前所曝光的,优雅知性的精英女性形象,相差甚远。
扭曲嘈杂的电波发出一阵强过一阵嘶嘶不断的难听噪鸣。而就是这样一条遥远漫长却又无处不在的可怕线路,冷酷机械而又万分忠诚地,将身处在大洋彼岸万里之遥的黎晏心,那一声声尽管极力压抑,但毕竟难以掩饰的惊悚抽气声,一字不漏地,传递进了黎唯哲的耳朵里。
不知怎麽他忽然就觉得很烦,也很累。其实他根本不想同她挑起争端的。而如果有商量谈判或和平解决的余地,他也根本无意於为了庄景玉的事情,而同黎晏心闹出矛盾,甚至於撕破脸皮的。
因为他们毕竟是母子。虽然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之於一般意义上的母子关系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像。
但是他们毕竟是母子。是──母子。
此刻两人之间的沈默犹如一场烟雾重重的拔河拉锯战,虽然,谁都没有在最先说一声开始。正如世界上的很多事,你以为你还有重新选择掉头的机会,但一转眼你便会发现,其实你早已经行至中途,甚至是,走向了结束。
很多东西是不能够後退的,因为身後已然无可退了。假如当时出了差错──哪怕只是错一点点,那麽日後的万千岁月,无论多恨都悔,人们也只能,将错就错。
比如已经说出口的话,比如已经伤害过的人,再比如黎唯哲,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
像是忽然放下了绳索,黎唯哲再也没有耐心去继续这一战,看似只有短短几分锺,但实则已在不知不觉中,进行了十多年光阴的漫长拔河,对著手机另一头生养自己的那个女人,一字一句,低声道:“我猜我那个素未谋面可怜早逝的父亲,大概正是和林烟一样,喜欢热闹繁华,热爱喧嚣浮夸,为人放浪不羁疯狂激烈,而做事,也总是随心所欲不顾一切。呵呵,典型的艺术家,嗯……大概是位画家,我猜,对吗?并且还是电影里常常青睐的那一种类型──虽然模样英俊满腹才华,但可惜家境清贫怀才不遇,对吗?所以我猜,你们之间从开始到结束的一切,大概都像极了《泰坦尼克号》里的情节──所谓浪漫梦幻的富家女,同英俊魅力的穷小子之间,所有,能够想象发生的一切,对吗?”
黎晏心听得遍体生寒浑身发抖,仿佛心底最深最深,隐藏多年不愿为人所知的小秘密,被一点一点撕开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怕观看者明明就有她自己的儿子,这区区一个人而已。她想要冲著手机大声吼一句“住口”,但偏偏被空气中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掐住了喉咙。
於是黎唯哲仍旧有条不紊,用一种其实相较於平时的他来说已经很是友好,但之於此时此刻的黎晏心来说,却是显得异常危险,阴狠可怕,简直犹如恶魔那般的低沈嗓音,缓缓道来著:
“当然我不是神,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就算我再聪明,也还原不出具体情景来。不过我想,虽然不至於和《泰坦尼克号》里的情节一模一样,但凭您这麽多年来都对我那早逝的父亲念念不忘,甚至疯狂可怕到用儿子来作为幻想对象──这两点来看,我猜,大概他也是像电影里的Jcak为救Rose而丧生一样,是在哪一次因为你的缘故,而不幸死去的吧。”
“哦对了,他的名字里应该是有一个哲字吧?呵呵,所以你才给我取名为‘唯’哲,才把自己创造的品牌取名为“WZ”(唯哲的首字母缩写),当然还有‘WZ’的那个打火机标志,我猜那东西,应该也是他当年很喜欢用的吧。嗯……或者,甚至它还承载著你们之间一些非常重要的美好回忆,类似於……定情信物,那一类的东西?”
“你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你设计的那些衣服,看似都是为我这个儿子专门设计的,但其实,应该都是为了我那可怜早逝来不及穿的父亲,而设计的吧。”
“我猜是在你们当初热恋的时候,大概你曾跟他说过,自己日後的梦想是想要做一名服装设计师,然後他开玩笑说,他要把你设计的衣服全都试穿个遍,嗯……大概应该是这样子没错,对吗?”
“呵,可是谁能想到天意弄人,他竟然没有来得及呢。”
“所以你像发了疯一样地设计衣服,而且从来都只有男装没有女装,应该都是在为了弥补,这一份痛苦和遗憾吧。”
“後来我出生长大,你发觉我长得越来越像曾经的恋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很多时候你看著我的眼神,哪里像是一个母亲在看儿子呢,那样的恍然爱慕,分明就是一个女人,在看著自己深爱的男人啊。”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做什麽。母子畸恋什麽的,呵,那未免也太过离奇了。最重要的是我很清楚,你这一生爱过的男人,除了外公以外,就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黎唯哲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後深深往里吸进一口气。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的情况是,他无论是在事实还是在气势上,都已经彻底完胜了黎晏心。但这其实是一场,压根儿就分不出输赢胜败的无形战役──因为无论谁输谁赢,孰胜孰败,都只不过是一种,对彼此的伤害而已。
而接下来黎唯哲的语气,说不清辨不明,究竟是一种对黎晏心的讽刺讥笑,还是一种,对自己的苦笑自嘲:
“是的我很清楚,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哪怕我是你亲生亲养的儿子,是你跟你所深爱的男人,所生的儿子。”
“小时候我有想过,也许是因为我的出生与他的死有关?”
“哎,好吧,你别紧张,不用紧张。我不知道,我只是瞎猜的。”
“……但现在听你的呼吸,我想事实,大概也离此不远吧。”
“你只是把我当成那个人的影子。他说想要试穿由你设计的所有衣服,所以後来他来不及穿的衣服你全部都逼著我穿;他大概也很喜欢名车豪车,所以後来他来不及开的车子,你就像是疯了一样地全部都买来送我,然後非逼著我开;并且因为他的性格和林烟很像,所以尽管你非常不满同性恋爱,但是因为比起我来说,林烟却更加让你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影子的缘故,所以你暂时没有采取行动,而只是选择了观察和忍耐。”
黎唯哲一字一句说得温和无害,但於黎晏心听来,却像是一把把尖锐凌厉,泛著寒光的刀片,狠狠,刻凿在她的心间。
良久,黎唯哲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想。”
“你无所谓我到底怎麽样,怎麽想,喜欢什麽,讨厌什麽。你唯一的目标只是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同父亲一模一样的男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如同他的复制品一样。”
“可是我不是。无论怎麽样我也不可能天生就是他,更不可能後天,被培养成为他。”
“尽管我是他的儿子,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所喜欢的,那些,所谓疯狂激烈的东西。”
说到这里忽然黎唯哲微微笑了,看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