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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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又问:“韩山童行吗?徐寿辉行吗?还有张士诚、方国珍,濠州的郭子兴……”
李善长一脸不屑神色,认为他们当中无英雄,不过是乱世中混水摸鱼者,都不值一提。
“他们可都是割据一方的大股势力呀!”朱元璋说,“他们都不行,还有人行吗?”
“有啊!”李善长笑吟吟地说。
“哪个?”朱元璋问这话时,心口莫名其妙地怦怦直跳。
“足下是明知故问。”果然李善长说,“足下不正是怀有雄心大志意欲驰骋天下的人吗?”
朱元璋心里很受用,却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说:“没有高人指点,也是枉然,请先生教我。”
李善长说,古往今来,成就帝王霸业者很多,他劝朱将军哪个都不要学,只把汉高祖的文韬武略学到手,足够了。汉高祖家在沛县,将军家在濠州,相距不远,山川王气,千年不易,应在将军身上,一切都应效法汉高祖的法度,王业必成。
朱元璋心里甜滋滋的,这正是他心底所想,便动问,首先要做什么?
李善长说汉高祖与将军一样,起自平民布衣,他有三条,得以击败项羽取天下,一是召天下贤士为他所用,张良、韩信、萧何,缺一不可,这叫知人善任。二是不嗜杀,宽以待人,得人心,这是根本。三是扬长避短,在乱世中觅生存,合纵连横求扩展,再各个击破,统一天下势所必然。
朱元璋一拍手掌,深感他剖析得透辟,就说:“谢谢先生教我,先生如肯委屈到我这里,可做幕中的掌书记。回头我去向郭元帅说,当有个像样的官职相委。”
李善长摆手道:“我不做别人的官,我是冲你朱元璋来的,如果为了做官,刘福通给过我平章的官儿,不比这大?”
朱元璋便不说什么了,这是他最感欣慰的,难得的是贤良之士把自己视为英主,这也无形中增强了自信力。
这时吴桢拿了银子来了,他指着李善长问:“银子给他吗?”
朱元璋说:“这是新来的书记,你怎么看成卖瓜的了呢!”
李善长道:“卖瓜人总是自卖自夸,方才我不是自夸了好一会儿了吗?也和卖瓜差不多的。”这一说,吴桢闹了个大红脸。
朱元璋叫吴桢用绳子把银锭一个个拴起来挂到瓜棚梁上。
李善长弦外有音地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朱将军在定远、滁阳一带种下的瓜,一定会结下大甜瓜。
郭天叙陪着马秀英过来了,朱元璋忙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李善长冷眼观察着,想不出朱元璋如此敬重的端庄女子为何人?对了,是贤慧的夫人马大脚吗?
“我给你备了点肉干,”马秀英递上个蓝布包袱说,“行军打仗保不住有吃不上饭的时候。”
朱元璋笑了,说:“难为你一片心,只是千军万马的,你这一包肉干不够塞牙缝的呀。”
李善长问:“这位是尊夫人了?”
朱元璋忙说:“正是拙荆,这位是新请来的李百室先生。”
马秀英忙道了万福,说出了一句很不寻常的话,她说,汉将兴,才有萧何、韩信、张良出现,这真是天下幸事。经这一说,李善长当然也很自得,他在乡里间,不得志时也常以张良自居呀。看起来投朱元璋投对了,上上下下都把他当成智囊,这就有了施展才干的余地。
李善长打量着马秀英连连说:“好面相,好面相。”
朱元璋满心欢喜地问好在哪里?
李善长说,一言以蔽之,这是旺夫的相,夫以妻贵,夫以妻荣。
听起来是司空见惯的客套,其实是李善长发自内心的话。他对马秀英早有耳闻,今天初见,见她的谈吐果然不俗,他不由得在内心感叹,朱元璋有这样的妻子,真是福分啊。
朱元璋说:“依先生说来,我今后所有的好事都因她才有?”
李善长说:“差不多如此。”
朱元璋开了句玩笑:“看起来,自己的运气好,不如靠着夫人的命运佳呀。”
几个人都笑了。
第十二章
没生养过的少妇一次领养三个儿子,且要承诺,五年后推出三员大将。天外飞来一个不肯为妾的人,元配夫人愿与她易位,是宽容还是陷阱?
至正十四年七月,朱元璋统兵向滁阳进发,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几乎兵不血刃地占了滁阳,一时军威大振。
朱元璋在李善长、冯国用陪同下统兵入城,旗帜鲜明,马步军雄壮。朱元璋极为兴奋,没想到这样顺利地占了滁阳,守军几乎是不战而弃城。
李善长也说是好兆头。
忽然前面吵嚷起来,不一会儿,花云带着两个十几岁左右的小男孩过来,他们一见了朱元璋,一齐大哭,一个叫叔叔,一个叫舅舅。
朱元璋认了半天,才认出来:“你是文忠外甥?你是文正侄儿?”二人点头。
朱文正说,叔叔走了以后,他跟着娘逃难,第二年母亲就饿死了,他只好去盱眙投姑姑家,没想到姑姑也去世了,文忠弟弟正没人抚养,他们就来找叔叔了。
“好,好,”朱元璋见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就问:“那是谁?”
李文忠说那是他们半路上认识的,他叫沐英,父母双亡,他希望舅舅把他也收留了。
“儿子不怕多!”朱元璋大声叫:“马秀英!”
马秀英的小轿过来了,她下了轿,朱元璋对她说:“我一次给你认了三个儿子。”他挨个介绍,指着朱文正,说是大哥的孩子;这个叫李文忠,是他妹妹的孩子;这个叫沐英,捡来的。从今往后,都改姓朱,都由你管。三个孩子交马秀英了,并说五年后,管她要三员大将!
三个孩子立即懂事地跪在马秀英面前磕头,齐声叫娘,弄得马秀英大为不好意思。
李善长说:“尊夫人自己尚未生育,你却一次为她认了三个大儿子,她够有福气的了。”
朱元璋笑道:“李先生也多费点心,你是大儒,给他们上上《四书》《五经》课。”
李善长说:“责无旁贷。”
但马秀英替李善长挡了驾。她说,几个孩子是蒙童,用不着起用大儒,过两年再请李先生传道授业,眼下,识字启蒙阶段,她就可以应付了。
李善长说,三娘教子,极好的事。
马秀英是个办事麻利的人,进城安顿下来后,就在居住的镇抚衙门后进院子办起了学堂。
院子竹林前放了四张书桌,朱文正,朱文忠和朱沐英三人已换了新衣服,马秀英正给三人上课,旁听的还有郭惠。
马秀英正在上《论语》,今天讲的是《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马秀英领读,四个孩子复诵:“……子路率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接着又念了一句:“夫子哂之。”
马秀英说:“我先倒过来问,孔子对子路的回答,为什么哂之?什么叫哂之?”
沐英抢先答:“哂之是生气了。”
“不对,”朱文正说,“是怪罪之义。”
马秀英说:“哂是嘲笑的意思。为什么嘲笑子路?因为子路说,他用三年的时间,就能够把一个受到大国威胁又加上灾害严重的中等国家治理好,你们说能吗?”
“不能!”几个孩子一齐喊。
丫环金菊悄然来到马秀英身后,说了几句悄悄话。马秀英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对孩子们说:“你们先自己学,文正,你大,你领着念,把课文念熟了,再默写,不准淘气,晚饭给你们做好吃的。”孩子们答应了。
说罢,马秀英和金菊向房子里走去。
一路走着,马秀英很感纳闷,是什么人这样大的口气,口口声声叫朱元璋的名讳呢?听金菊说,这个老头相貌不凡,还领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姑娘是武将打扮,背两把宝刀,难道这就是朱元璋的“未婚妻”?他什么时候定的亲?朱元璋可从没说起过呀?她觉得蹊跷,必须赶在朱元璋回来前去看个究竟,她不相信朱元璋会去拈花折柳,更不相信他出家当和尚时有人会与他定亲。
她和金菊来到前院会客厅门外,马秀英有点犹豫。
马秀英没有马上进去,却从门缝向里张望,见一长髯老者坐在春凳上看书,不时品茶,很有点仙风道骨气概,这正是给朱元璋看过风水坟地的郭山甫。他对面坐着一个长相俏丽且有几分凌厉的少女,她正是郭山甫的女儿郭宁莲。
马秀英把金菊拉到一旁问:“老人家到底怎么说的?”
金菊说:“他只说了一句,叫我去通报朱元璋,说当年许配给他的媳妇送来了。”
马秀英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没奈何。
金菊说:“这太不像样子了,他这么大事居然瞒着小姐。”
马秀英说:“如果是他当游方和尚时的允诺,倒不能太怪罪他,那时他还不认识我呀。”可天下有这样的傻瓜吗?愿将女儿嫁和尚?
金菊怪她的小姐就是心慈面软。主张不管真假,绝不可开这个先例,猫吃惯了腥,那还收得住吗?
马秀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小妮子,小小的人儿懂这么多,谁教你的?”
金菊说:“小姐真没良心!人家向着你说话,你倒派我的不是,我不管了,明儿个朱元璋娶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我看你怎么办!”
马秀英说:“那不成皇帝了吗?金菊,你看这事怎么办?”
金菊说,老天长眼,正巧赶上他不在。咱们一口回绝了那老头,说他已经有了夫人,给他点钱,打发他们上路,人不知鬼不觉的,等到朱元璋回来,知道了也晚了,他若压根不知道,就永远别告诉他这回事。
马秀英说:“看不出,金菊你这丫头还真有点鬼点子。你这办法不失为良策。可我觉得对不住这个老头,人家风尘仆仆地把女儿送来,就这么打发了,传出去不是对朱元璋的名声不好吗?”
金菊说:“你这人可少见!那好,你去认吧,替朱元璋多认几个小老婆回来。”
马秀英说:“我去见见再说吧。”
马秀英刚一走进客厅,正在看书的郭山甫肃然起敬地站了起来,打量她几眼,说:“这才是母仪天下的人。”
马秀英听明白了,只有皇后才能称母仪天下呀!这个仙风道骨的人怎么信口开河!她却装着不懂,连说:“快请坐。”并且亲自续茶,她发现郭宁莲正冷眼看着自己,就笑吟吟地说:“这位俊俏的小姐是令爱了?”
“是。”郭山甫说,“正是小女。”
郭宁莲不很客气地对马秀英说:“你就是朱元璋的夫人了?想不到这小和尚袈裟一脱,还真有艳福呢。”
马秀英被说得面红耳赤,颇不自在。
郭山甫说这事不能怪朱元璋,更不能怪夫人。
郭宁莲言语犀利地说:“这么说应该怪我了?我娘早说过,路上捡来个小和尚靠不住,怎么样,不幸言中了吧?”
这话让马秀英暗吃一惊。还真是他当和尚时的越轨之举。更叫她吃惊的是郭宁莲,不但打扮,就连言谈举止都有一股侠气,三从四德的礼仪在她身上踪影全无。
郭山甫想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你认识郭兴、郭英吗?”
“认识呀。”马秀英说那是两个很好的人,如今都跟着朱元璋领兵操练呢。
郭山甫说:“他们都是犬子。”
这又是个意外。马秀英已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人物关系了,只本能地意识到,这更不能慢待了。
“失敬,失敬,”马秀英连忙说,“等一会儿我叫人去请他们兄弟来,你们父子兄妹团聚一下,这是大喜事呀。”
郭宁莲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