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血-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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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十八呵呵一笑,接着不紧不慢道:“所以,即便使君大人肯割爱于人,以下官想来,钦差大人也会固辞不受的……
下官也是初入军旅,对于军情大事不很熟悉,一点浅见到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不过一路之上,钦差大人尝与下官言,军国重事,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此乃老生常谈之语,然今大秦罚蜀,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却能以半载而覆其国者,全赖朝廷上下不遗余力,准备周详,前方将士舍生忘死,为国而不惜身,才能有此大胜……
除此之外,功劳卓著者,非督运粮草辎重之诸将官吏而不能有,川中自古艰险,大军糜费良多,粮道不畅,大军前一步而不可得,何况此战所耗时日半载有余,军前众将其功卓异不假,但若论功行赏,后路诸公当占其半……
下官乃一不学之文士,不悉军伍,本还将信将疑,然入金州以来,所见所闻渐多,才知钦差大人所言无错,征发民壮,安抚百姓流民,供应大军粮草军械等等诸事堪称繁冗艰辛至极,在座诸公任劳任怨半载,使我大秦之军衣食无忧,最终得建奇功于国门之外,诸公之功当与众人同……”
南十八这一番话,其中难免有所夸大,但却正说到了诸人心里去了的,都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然自古以来,论功自以摧城拔寨者为先,甚至有时军前大将犯错被罚,便是押运粮草,这就好像踢足球,后卫永远是幕后英雄,只有前锋才有大把名利双收的机会。
在座诸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听完这番话,许多人脸上还是难免露出欣喜之色,有的更是在心里连连点头,对这位羽林军司马大生知己之感。
就算原本忿忿的吴得胜,脸上也有些尴尬了起来,心道,原来这位毛孩子钦差大人也是明白道理的,先前却是老吴错怪了人,不过他脸皮有些薄,这个时候不好立马上去赔情,不如等一会儿多敬上他几杯,军中汉子,几杯过后,什么事情就都也忘了的。
和他一般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厅中那凝重的仿佛山岳般的气氛立马消逝无踪,大伙儿又都作若无其事状谈笑了起来,就好像方才时间定了一下格儿,现在又照常运转了起来。
也不知是作态,还是被说中心事,确有感触,陈祖老眼微红,先是朝南十八微微点头,转向赵石时却是郑重的抱拳为礼,“我等为国效力,唯精忠报国四字而已,本不求闻达,但钦差大人能深悉我等苦处微功,老夫代金州上下谢过钦差大人……”
赵石此时微微有些郁闷,他是个极聪明之人,即便方才未能其他人话中之真意,但此时也已琢磨过些味道来了,心中暗道,这个狗屁钦差的身份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像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再谨慎,真是难受的很了,这官场之道果然不是小学问,比之战阵搏杀好像还要凶险几分的……
眼睛在好似若无其事,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一样的曲士昭脸上扫过,心中琢磨,是不是半路上要顺手宰了这个一路上都皮里阴阳,怪声怪气的家伙。
心里起着这样凶狠的心思,脸上却不动分毫,也是抱拳回礼,既然想通了关节之处,这回答也就巧妙了几分,不得不说,这官场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若是搁着几年之前,此时他哪里能做到如此自然……
赵石微微一笑,才道:“如此赵石可不敢当,前方将士之功过自有圣上及朝廷公断,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钦差能够左右的了的?赵石无非就是回京将所见所闻据实奏上罢了……再有,此次奉旨入蜀,不过是为了将那蜀国君臣递解回京而已,陛下殷殷期盼早归,所以不敢怠慢公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大人与诸位见谅……”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是聪明之人,都是恍然,原来这位钦差大人根本不是来颁赏的,不由都有些失望,不过这位到底是皇上面上说的上话的,心里既然记住了众人之功,回京之时难道还传不到陛下耳朵里?想到此处,众人心中又都一喜。
陈祖也明白过来了,怨不得人家一上来就要兵呢,原来这位钦差大人只为一桩事而来,这个时候,他好像才记起眼前这位彻头彻尾是军中出身的朝廷大将,以这样一个身份而任钦差出京,自古以来也不多见,估计也是陛下怕旁人不善军伍,道途之上出了什么差错,这么一想,自己心里也不禁乐了,这个误会可是不小,还好,还好,方才没有口出不逊之言,不然得罪了人不说,还冤枉的很。
想到这里,不由瞅了一眼曲士昭,心中暗恨,他对这两位钦差的来历自然都已打探清楚,这位副使大人乃当今陛下宠妃的兄长,是个外戚的身份,和眼前这位正职不合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没什么奇怪的,但在这样的地方行挑拨之事,实在是可恨之极……
南十八听着却是暗自摇头,这么说到也算恰当,但这个人情却卖了小了,这位大人在官场上的路还有的走呢……
虽说有这么个插曲,但接下来大厅里却是一团和气,酒菜布下,接着便是脚背换盏,歌舞什么的却是没有的,毕竟川中大战方才结束,陈祖也不想被人抓住话柄,所以就连上菜的都是些粗使下人,丫鬟都没有一个,怕的也是手下几个粗鲁汉子借着酒劲放浪形骸。
不过大厅之上都是官场中人,不愁没有说的,开始时还顾忌着上官钦差在场,拿捏着不敢放量儿,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赵石酒到杯干,随随便便便将陈祖灌的满脸通红,半点没有文人般的扭捏性子,看上去豪爽之极,众人这才放开了胆子肆意起来,呼朋唤友,大声谈笑,不一时便将几个文人随员喝的醉眼迷离,摇摇欲坠了。
“钦差大人打算何时起程?依老夫看,大人还是在兴元府多呆些日子,一来呢,这调拨人马需些时日,二来呢,川中现在……哈哈,道途之上,难免要遇到些麻烦,过些日子平静些再走也是不迟……
若是嫌闷,旁的不说,金州好去处却是不少,老夫派人陪大人随处走走也就是了……”陈祖虽说喝得满脸通红,但眼睛当中却无半分醉意,也许旁的地方恨不能马上送钦差离境才好,但他却巴不得钦差在金州多呆些天的。
赵石到还真的不急,曲士昭此人虽说可恨之极,但他在路上说的却也不无道理,反正皇帝那里也没给规定期限返京,遂一点头道:“调兵之事还要劳烦大人费心,至于什么好去处不好去处的那就算了,改日到了京师,赵石请老大人喝酒……现在非是常时,以免落人话柄……”
听他这话头,陈祖哈哈一笑了事,曲士昭那边却是脸上一僵,这话怎么听都是说他呢,当时就有些后悔,现在人家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身份地位他都没法比,应是暂避锋芒的时候,跟人硬碰?没看到如今兵部尚书大人连番灰头土脸吗?自己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啊……
正闲聊间,外边陈祖的一个亲兵快步走了进来,附在陈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陈祖微微一愣,有些犹豫,接着还是道了一句,“快快有请……”
接着转向赵石道:“大人稍候,通判大人前来拜见钦差大人,老夫这里却是得迎上一迎……”
瞧着陈祖带人出去,赵石一听通判大人,当即也就明白来人是谁了,前兵部尚书种从端,不会有第二个通判大人了……
第六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488章 种氏
说起这位种家族长来,颇能让人引发世事无常的感慨,对于此人,正是家族兴衰无常,官路宦途险恶的最好诠释。
种折两家是世代将门,是大秦最庞大的门阀世家,这个不容任何人怀疑的,就算三十多年前,像京师杨李这样的门阀跟他们也比不得,尤其是种家两位兄弟在三十多年前,悍然带兵入京,一举助正德皇帝登基为帝,之后两兄弟一掌殿前司禁军,一人掌枢密院,可谓是权势一时无两,也让种家的声势一举盖过折家,隐然为大秦门阀之首。
但俗话说的好,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随着种家两兄弟先后辞世,正德皇帝对于种家也越来越是忌惮,两兄弟一去,朝中多方权衡下来,种家声势是一落千丈。
但即便如此,种家实力犹在,也是不容人小觑了的,尤其是当时任职兵部尚书的种从端乃是太子娘舅,只这一条,便是其他门阀可望而不可及的。
不过世事无绝对,也正是这一点,让种从端吃了大亏,当初太子与身在潼关的魏王争权夺宠,身为太子娘舅的种从端毫不例外的站在了太子一边,积极参与其中,其中细节也就不提了,种从端最后因克扣潼关守军粮饷事被责,起因虽是如此,但真正坏事的还是因为种从端在金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进言正德皇帝,应以后路诸事而制边军,这话虽是没错,也正对当初正德皇帝的心思,但他也不想想自己根基所在,所以算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便是种氏族人也对其不满至极,旁人就更不用说了,太子李玄持更是个见事不好,就找替罪之羊的主儿,种从端众叛亲离之下,这下场也就不用问了。
于是这位前兵部尚书大人不日被贬金州,任金州转运使,专西北诸路镇军,禁军粮草事,于是连带着,种家实力锐减,落于折家之后等影响就不用提了。
不过倒霉的还在后面,不数年,又闹出了庆阳府兵变这等大事,此事乃太子一手主持,以金州私库之粮以补镇军倒卖粮饷之缺额,这中间自然少不了种从端给予其方便的,而当初之所以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也是因为西北大雪,延误了金州运粮的人马,这才酿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兵变,待得兵变平定,太子那边虽然也是漏洞百出,狼狈之极,但好歹在明面上搪塞了过去,正德皇帝也不欲过于追究太子之责,这么一来,种从端算是又倒了霉。
他在金州数年之间建造的私库被秘密查封,因为事关太子朝局,所以到是免了牢狱之灾,之后种从端转任安抚使去了转运使这个肥缺也就在情理之间了。
不过金州向来是吴家的地盘,盘根错节,不可动摇半分,安抚使要想在金州有所作为那是妄想,这些年种从端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才是真的。
接着便是如今大秦起兵伐蜀,对于种从端来说又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起伏,当今皇上李玄谨自然是信不过他这个废太子娘舅的,除了早早派遣自己心腹任职随军转运使之外,还派来了陈祖暂代金州安抚使,而倒霉的种大人又被赶到了通判的位置上,着着实实降了一格,眼瞅着灭国之功就在眼前,却是连个边儿都没沾上。
观其宦途,便是不相干之人见了,估计也要洒上一把同情之泪的,从兵部尚书,到一个边州的通判,这距离就好像金州离长安那么远,也不由人不感慨种从端际遇之差了……
而赵石是亲身经历庆阳府兵变之人,不过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队正而已,只知前因不知后果,而南十八自然明白其中故事,却也有意无意的隐瞒了下来,在向他说起种从端此人的时候,还感慨了几句,不过他着重说的是种从端因言事而获罪的经过,这其中自然是有让赵石警醒之意,赵石心里也明白的很。
这些题外话暂且不提,不一时,外面脚步声大作,前去随陈祖迎接的人回来了,赵石也能真就端坐在那里,自然带着余下之人迎出厅外。
不远处,陈祖正陪着一个须发皆白,一身官衣的老者谈笑着缓步而来,赵石心说,这看来就是种从端了,虽然经历有些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