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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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妫
臣又闻刘珝窃据次辅高位,却以争权夺利为能、因私废公为荣,素以倾轧为常事,不思以心血报国恩!堪与僧道、近幸同为国之蠹虫!”
看到这封奏疏,朝野上下再一次失声,久久的失声……这个年轻人真他娘的敢说话!
群臣上疏营救林俊时,除了几个以敢言出名的大臣外,大都避免谈论具体问题的对错是非,只从忠言逆耳角度向天子议论林俊不该死。
当然这是一种避免引火烧身的自保策略,让自己不至于被正在气头上的天子所迁怒,实在无可厚非。
但方应物这封奏疏,却公然挑明了支持林俊,强烈抨击继晓、梁芳这些得势的佞幸小人。
而且更令人震骇的是,方应物不但抨击继晓、梁芳,还主动进一步扩大范围,把次辅刘珝拉了进来进行无差别攻击!甚至直接将刘次辅与继晓、梁芳并列为朝中三大蠹虫!
什么叫敢言,这才叫敢言!林俊也只是骂梁芳、继晓这类佞幸,方应物却直接把当朝次辅捎带上一起往死里骂!
这刘次辅都被骂成与阉贼妖僧并列的蠹虫了,到这个份上,刘次辅他想装聋作哑、故作糊涂都不可能了!
任何一个宰辅大学士都不可能承受这种骂名!就是以脸皮厚著称的刘棉花遇到这种骂法,都不可能唾面自干,更别说以脸皮薄、心胸小出名的刘珝!
所以人人可以预见,接下来刘次辅肯定要与方应物玩命,不死不休的玩命!与此同时,天子如果被激怒,也饶不了方应物!
也不知道他的日子要怎么过……这时候大家才记起来,方应物虽然这两年略显沉寂,但当年也曾刷出了“三诏狱”大满贯成就,这次表现刚猛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林俊是狠角色,这方应物好像是比林俊还要狠的角色,对此众人只能叹服。不愧是号称不畏权贵的方青天,不愧是方清之的儿子、王恕的外孙,不去当科道台垣官实在可惜了!
第四百七十章 由他去罢!
内阁大学士次辅刘珝听到自己被方应物上疏骂成三蠹之一的消息时,险些一口气没有接上来。
刘大学士明面上还是自认挺爱惜羽毛的,逼格比万安、刘吉之流要高得多,却被方应物骂到与梁芳、继晓这些佞幸奸贼并列,简直是怒发冲冠。
就算最后刘次辅没有实质性损失,但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也很堵心,何况他本身又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
不过气昏了头的刘次辅却忽略了人心问题,他并没有察觉到,对于方应物公然诋毁自己这件事,朝廷诸公中看热闹的居多,除了党羽之外却没多少人表现出义愤填膺。
这些年刘次辅执着的热衷与首辅万安对抗,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上面,甚至对政务有所疏忽。很多时候,他过分积极的划线站队、排除异己,惹得不少中立大臣反感,更强化了“色厉中疏”的评价,将原本比万安、刘吉略好的名声丧失得一干二净。
按下刘次辅这边不表,却说朝中有些个闲人看到方应物奏疏内容,初期的震惊过后,便纷纷议论揣测起方应物的动机和意图。
有热血派的人说,这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方应物与刘次辅向来有宿怨,三年前春闱大比时,刘次辅硬是通过违规手段夺走了方应物的状元功名,这个仇只怕一辈子也难以化解。
所以这次方应物瞄准了时机,跳出来近乎肆无忌惮的大骂刘珝,就是为了将刘珝名声打到最低,从而出一口气。
有理智派的人分析道,方应物此举主要为了替他那老泰山开路,毕竟过了年开春后,刘棉花就要回来了。
众所周知,次辅刘珝和刘棉花两个姓刘的大学士之间存在很微妙的矛盾和竞争,通过打击刘珝,可以为刘棉花回朝复职创造最有利的环境。
不过无论如何揣测,众人皆有一个共同结论,那就是方应物有点操之过急了。他这个知县与次辅比起来,简直就像是鸡蛋碰石头,即便方家父子两人加起来也不够。
别的不提,就说刘次辅如果上疏辞官,并摆出闭门谢客的架势,方应物又该如何是好?
天子不可能为了一篇说是弹劾其实更像是骂人的奏疏,就将刘次辅处置,也不可能为了方应物就让堂堂的大学士次辅受委屈。即便这几年来,刘次辅因为自己行径导致君恩渐薄,但他的分量也不是方应物可比的。
为了安抚住刘次辅,那必须严厉惩处方应物,方应物骂得有多狠,那处罚就得有多狠,这是最基本的表面功夫。
再加上这次方应物公然声援林俊,大肆抨击继晓和梁芳,说不定另外还要引发天子的怒火。若是如此,不用刘次辅出手,只天子的怒火就能把方应物灭掉!因而可以断定,方应物必然有大苦头吃了,貌似没人救得了他!
事情的发展仿佛没有出乎众人预料,还没等到刘次辅反击方应物,天子却先出手了!
天色才蒙蒙亮,宫门刚刚打开,便有一道手诏从宫中发到锦衣卫镇抚司,敕令锦衣卫捉拿宛平县知县方应物。
天子有令,锦衣卫自然不敢怠慢。指挥使陈玺便指派一个姓王的百户,率领官校三十人前往宛平县县衙。
一路无话,到了宛平县衙,王百户对着拦挡的县衙门禁斥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速速闪开!”
但方知县治衙甚严,这门禁不卑不亢的对答道:“这位大人在此稍候,等小的先禀报了县尊去。”
王百户看着门禁很是稀奇,不过再次喝道:“本官奉诏前来捉拿宛平知县方应物,需要你通传什么?还不让开!”
随即锦衣卫官校拔刀逼退了县衙大门门禁,强行向县衙里闯去,自此再无人阻拦。
不过早有衙役探得消息,立刻向后衙去通风报信了。王百户对此毫不在意,他不怕方应物跑掉,跑又能跑到哪里去?锦衣卫捉拿官员,没听说过谁潜藏跑路的。
前面大堂并没有方应物踪迹,王百户便转入后衙去,不过在甬道上便远远看到后衙那里人影晃动,有四名轿夫抬着一顶大轿子飞奔着向另一方向而去。
县衙里敢这样乘坐轿子的必定是知县了,他还真敢跑?王百户愣了愣,对左右大喝一声:“追!”随即他一马当先,率领手下官校拔腿向轿子追去。
对县衙地形不太熟悉,等王百户转了两个弯,就望见轿子已经从县衙东边小侧门穿出去了。
王百户哑然失笑,圣旨已经下达,这方知县上天入地又能逃到哪里去?便继续向着轿子追赶,一直追到了外面大街上。又望见那轿子还在向东面跑,王百户只好紧追不舍。
却没追多久,才过了两个街口,大概到了钟鼓楼一带,王百户就看到轿子已经停在了一处寺庙面前。他冲上前去,轿子里已经人迹全无,看样子是进了寺庙。
一直拖到现在,王百户对猫捉老鼠游戏已经很不耐烦了,气势汹汹的就要闯进寺庙搜人,但却被手下一名心腹小校拉住了。
那小校指了指寺庙大门上的匾额,王百户抬眼看去,上面赫然是“慈仁寺”三个大字。
王百户登时清醒了,慈仁寺不是太后幼弟出家修行的场所么?这寺庙是天子敕建,连寺名也是天子钦赐的,里面可是有真正的皇亲国戚。
王百户只得收敛起嚣张气焰,对寺庙门口和尚行礼道:“本官到此,特为寻访一位方施主,烦请通传一声。”
不多时,有个中年和尚出来,对王百户道:“方施主正在性闲法师那里,他因为心忧来年春季雨水问题,所以要在本寺斋戒祈祷三日,期间不见外客。王施主如果不急,可于三日后来寻人。”
这下叫王百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要硬闯拿人,只怕会惹恼国舅法师,若去太后那里告一状,谁能护住自己?
但若要就此罢手离开,那圣旨岂是开玩笑的?拿不到方应物就是自己的过失!
想来想去,王百户对手下吩咐:“尔等再次把好庙门,本官去去就来!”
此地距离宫城北门不远,王百户便到了宫门处,拿出圣旨给当值太监看过,然后委托值班太监传话禀报天子。
此时天子朱见深正在看戏,耳朵里听到小太监禀报,说这方应物狼奔豕突窜进了慈仁寺,说身为地方官要为明年春季祈雨,有国舅法师护他三天,锦衣卫官校一时不敢擅闯。
天子愕然片刻,大笑几声,开了金口道:“真真是小无赖儿,由他去罢!自有人拾掇他!”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高兴!
方应物这招的确近乎无赖,成功的化解掉了天子的怒气。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他提前躲进慈仁寺的效果,肯定不如当着锦衣卫的面狼狈不堪、鸡飞狗跳的仓皇逃窜进慈仁寺。
当然,一个二十二三岁的未婚小年轻做出这事才会显得机灵有趣,若主角换成四五十岁中老年,只怕就是老不修了。
除了方清之捂脸长叹羞于见人,一干看热闹之人深深地被方大知县的机智所折服……自然而然的,这段事注定要编入方青天故事集里。
可也有人不高兴,比如次辅大学士刘珝。本来他可以做出不与小儿辈计较的高姿态,然后以静制动,等待天子出手拿下方应物。
到了那时,他再暗中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整不死这可恶小贼!但现在天子消了气,没法指望天子为自己火中取栗了,只能亲自动手。
堂堂一个次辅大学士被方应物直接骂成了与太监、妖僧并列的国家三蠹之一,根本不可能无动于衷,否则威望何存?
但让刘次辅有点忧愁的是,自己不能赤膊上阵与方应物对骂,否则会丢了自己的宰辅体面,反而抬举了方应物,所以只能找与方应物同级别的官员上阵。
可将自家党羽里六七品的人列出来看了看,总感觉与方应物相差太远,仿佛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有人便劝刘珝道:“刘公何必多此一举?最常用的法子往往就是最有效易行的法子,请刘公按着常理以退为进即可。”
刘珝长叹一声,“只能如此了!”
这个以退为进,就是执政大臣应付弹劾的一种老套路了,过程也简单,先上疏请辞,然后回家闭门谢客。
号称是摆出了等待朝廷处分的姿势,其实潜台词是向朝廷要一个说法,尤其是弹劾人与被弹劾人分量十分不对等的情况下。
如果当朝次辅摆出辞官架势要说法,那朝廷肯定要处置一下方应物,不能因为方应物谩骂几句就让次辅下台,宰辅大学士不能这么不值钱。
而且这次方应物攻击的实在有点狠了,为了安抚刘次辅,朝廷对方大知县的处置肯定轻不了,所以天子才会说“有人拾掇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方应物真在慈仁寺里面吃了三天素,老老实实的熬完了三天三夜才走出慈仁寺。
由此可见方大知县谨慎之处,虽然形同胡闹,但也要讲究专业素养。如果时间不够三天,被人告一个欺君之罪,那可就辩无可辩了。
回到县衙里,因为临近年关故而到处都是闲人,闲话流言也很多。方应物立刻听到了一好一坏两条消息:
好消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罗祥因工作不力,被调用为御用监掌印太监。
而前御马监太监、西厂提督、在边关监军数年的汪直复出了,被任用为东厂提督,成为继尚铭、罗祥之后的新任厂公。
至于坏消息,就是次辅大学士刘珝上疏谢罪辞官,另有一干朝廷官员上疏切责方应物凭空捏造、构陷宰辅,要求严惩方应物以儆效尤、以正风气。
方应物正琢磨着汪芷消失半个多月,这会儿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