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夭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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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周末,他和工程师泡在办公室和工程现场,当他终于从办公室回到住所,已经过了午夜,总是漆黑的客厅里,亮着一盏橘色柔和的灯,被他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已经整齐地晾在阳台,卧室的床上晒得蓬软的枕头、被褥全换上新的外套,客厅的桌子上一束栀子花在透过窗的月光下白得发亮,淡淡的清香散在房间里。桌子上,还有一只保温盅,打开,绵绵的鸡汤香气散开,还带着暖暖的热度,在保温盅的下面,就压着这一张没有署名的便签。
柳菲来了,又走了。没有打扰他的工作,只是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
后来他打电话给柳菲,问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公司见他。电话那边,柳菲的嗓音低柔,她轻轻地说,只是想过去看看。
还是学生的柳菲,除了周末,没有更多的时间,可是,飞了这么远,她却没有见到他,仿佛她这次遥远的旅途,只是为了给他的房间放上一束栀子、为了给他炖一盅暖意融融的鸡汤,为了给他留下这一张情意绵绵的小笺……
那时候,读那一张小小的便签上清秀的字迹,只觉得幸福。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短短几句可以让人,痛彻心肺……
黑色的房车缓缓驶近一片墓园,一条青草间蜿蜒的小路前停下,楚非下车,沿着这条无人的小路慢慢走到尽头,这里,是墓园最幽静的角落,白色的大理石中间,少女的容颜永远停留在栀子花芬芳的年纪,兰花一样的娇弱,惟有一双大眼,灵气动人。
送桃花夭夭回“畅想前线”的路上,整整一路,同一首旋律,反复听,一遍再一遍,而那个女子,依旧意犹未尽地沉迷——又是一个一摸一样的相似。
楚非将一束带着水汽的白栀子放在坟前。那一张CD,自从柳菲走后,没曾想过,会有再听到那一首歌的一天,就如同没曾想过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会吟着同一首诗,流着泪睡去。
楚非默默地看着白色的墓碑,看那上面“爱妻柳菲”的字样。
他还记得,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夏天的午后,柳菲站在栀子花的花丛,她说,楚非,我爱你;同样还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夏日的午后,他第一次见到柳菲的眼泪,可是当他擦掉那滴眼泪的时候,她却已经感觉不到……
“你果然在这里。”优雅的嗓音在楚非的身后响起。
听到叫声,楚非静静地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柳婕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上前喊道:
“她的手稿你不要了吗?”
离去的脚步,如她所愿地顿住。
可是,只要一句话而已,只要和那个女子有关的一切,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引得他的回眸。
一股绝望的悲哀涌上柳婕的心头,但至少,不管为什么,他回过头了……
柳婕看着楚非慢慢回过头,近乎贪婪地将他的每一丝变化都记忆在脑海里。
他依旧修长,却清瘦得厉害;墨色的冷瞳,精光内敛,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锋;深灰色的西装衬出清清冷冷的儒雅,将人隔绝在千里之外。
柳婕担忧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很差,嘴唇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她忍不住问他:“你,最近很忙?……”
楚非只是淡淡地提醒她:“爱人泪珠。”
他根本连回答,都不肯给。
柳婕垂下睫毛,忍下汹涌的泪意,微微颤抖着从皮包里取出几页图纸递给他,低声道:
“柳菲的‘爱人泪珠’设计图原稿,这是前三页的复印本。”
楚非接过那几页图纸,只一眼——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抬起头,淡淡道:“说出你的条件。”
柳婕一直看着楚非,她看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抚在那个清秀的名字上,那个时候,他冷淡的面具似乎有一瞬间的破碎,深情到令人心痛的温柔,只因为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女子。她仿佛听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正一块一块地破裂,摔得粉碎……
“如果我说,我要你呢?”鬼使神差一般,她低语。
楚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瞳,流转琉璃的冷色,没有表情。
柳婕淡淡地笑了,绝美的脸上,却只剩悲惨,她哑声低语:“父亲要求‘风华’属于柳菲的股份。”
楚非唇边勾起淡漠的弧度,那种了然的目光冷淡得令柳婕无地自容。
没有再看她一眼,楚非径自转头离去,留下柳婕一人,在原地。
他瞧不起她……
柳婕木然地低下头,空茫的眼停在那尊白玉的石碑,盯着那石碑中央那桢照片。照片中的女子,与她有七分相似,笑得温婉宁静,嫣如春花。
明知他不可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却忍不住一再奢望的自己……和明知柳菲已经去世,还留恋着不肯忘记的楚非……
究竟是她更傻,还是他?……
柳婕惨淡地笑了。
柳菲,你有多幸福,你知道吗?……
沿着来时路,楚非慢慢地走回去,可是,在他的车旁,优雅的女子静立在黑色的伞下。
楚非心中泛起一阵厌倦,他静静走过柳雪的身边,坐进车里,闭上眼,对司机淡淡道:“开车。”
柳雪似乎对他的冷淡视若无睹,优雅地弯下腰,在车窗前看着他,目光温柔而怜惜:
“非,回家吧。……”
楚非终于抬起眼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锐利,让她不自在地别开眼。
“还有事情吗,楚夫人?”楚非淡淡地看着柳雪扶在车窗上的手。
柳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非,你很久没有回去了,爸爸……很想你,所以,回去吧。那里……终归是你的家。”
楚非清冷地勾起唇:“我想,没那个必要了。另外,”他的眼神一冷:
“别再到柳菲的面前来。”
“非……”柳雪微微一颤,扶着车窗的手指,骨节泛白,美丽的脸上,血色褪尽,半晌,她颤抖地低喃,笑得凄凉:
“那么……恨么……”
楚非只是掩口低低地咳着,墨色的车窗慢慢升起,隔绝车内车外两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刹那,他淡淡地道:
“开车。”
车子慢慢滑入雨幕,楚非静静地坐在车里打电话给阮孟东:
“开始准备谈判。”
“柳家终于坐不住了?”电话那头,阮孟东似乎并不惊讶:
“柳家唯一可以胁迫‘风华’的翡翠原石垄断壁垒已经被我们打破,他们是应该着急。倒是你,不打算再玩一段时间?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可以让我们的成本再降低一半。”
“爱人泪珠,他们已经拿太久了。”楚非的口气淡淡地:
“准备好资金,这次我要把‘风华’的问题彻底解决。”
“OK。”阮孟东在挂电话前想起一件事:“最近楚氏在暗中收购‘欧赫’的股份。”
眸底闪过一丝冷锐,楚非轻描淡写道:“那就陪他们玩玩吧。”
通话结束之后,楚非靠进座椅,淡淡的笑意浮上唇角,冷而无情,他闭上眼睛,累……
忘不了
桃花夭夭赶报告的时候,接到大辉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来看戏。”
以为有什么热闹可凑,桃花夭夭在大T恤外面随便套上一条牛仔背带裤就跑下楼,打车直奔“走入非洲”。
到了走入非洲,下了车三步并做两步,一进门就兴冲冲大叫:“好戏在哪儿,好戏在哪儿?”
接近凌晨,PUB已经打烊,几个工读生正在收拾桌椅;吧台里,大辉正慢悠悠地擦着高脚杯。
桃花夭夭皱眉,走到大辉面前,提醒悠然自得的男人:“好戏呢。
大辉头也不抬:“骗你的。”
桃花夭夭卷起袖子:“死胖子……”
大辉举起钢质托盘顶在头上,另一只手指指角落“你男人,你处理。
“我男人?”桃花夭夭指着自己的鼻子。
大辉点头:“上次你自己说的。”
一脸狐疑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阴暗的角落里,桌子上
“对了,还有。”身后,大辉的声音传过来。
桃花夭夭慢慢转过身,双手环胸看着大辉。
大辉只是耸耸肩:“没什么,他还没付酒钱。”
“……”……
桃花夭夭端着一杯温水来到床前,轻声道:“楚非,吃药了。”
楚非半睁开眼,昏沉沉地任桃花夭夭扶起自己,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就着她送到唇边的温水将桃花夭夭递上的药片吞下。
桃花夭夭又扶着他躺下,将另一个用纯棉毛巾包住的热水袋递给楚非,替换了他敷在胃部已经不再温暖的那只热水袋:“你再休息一下吧。”说完,她为他掩好被子,便轻手轻脚坐到床头的一个懒骨头上wωw奇Qisuu書网,抱着笔记本继续默默地赶报告。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桃花夭夭放轻动作敲击键盘的声音。
楚非静静看着桃花夭夭靠在懒骨头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头发用大夹子随便地夹在脑后,昏暗的灯光下,专心致志地工作的样子。
今天,他喝醉了。离开墓园之后,他让司机将他送到“走入非洲”,今天,他需要醉一场。可是当他被胃里火灼一样的痛楚惊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桃花夭夭的卧室。
当时,桃花夭夭正在解他衬衫上的扣子,看到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她似乎只呆了一刹那,就冷静地对他说:“你喝高了,大辉找不到你家人的联系方式,他知道我认识你,就找了我去,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只能把你扛到我家,你很不舒服,好像呼吸很困难,还胃疼,我正要帮你解开你的衬衫,这样有利于你的呼吸顺畅,所以,我没有绑架你,也没有要非礼你。
然后,她拿胃药给他吃,并拿出一套自己父亲的家居服借给他替换下已经被汗水渗透的衣服。
如果,她去给他拿替换的衣服时没有一头撞在卧室的门板上,他会认为她一直很镇定……
“谢谢你。”他轻声说。
桃花夭夭抬起头,讶然地看了楚非一眼,耸耸肩,面无表情地:“那你付钱好了。”
楚非挑眉,忽然淡淡地笑了:“真是个怪女人。”
桃花夭夭闻言,从笔记本后面探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赶紧睡觉,如果你敢吐在我家,我就把你丢去睡楼梯。”
“知道了,知道了。”说完,楚非换个姿势,闭上眼,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很快,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等楚非睡着,桃花夭夭终於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她看着楚非沉睡的样子。床头灯昏黄的光芒下,楚非的脸似乎变得柔和,依旧瘦削而苍白,眉头轻轻地蹙着,似乎承载了太重的沧桑。
她想起冰箱里好像还有半只柴鸡,轻轻叹口气,桃花夭夭轻手轻脚合起笔记本,走出卧室。
楚非再次醒来的时候,桃花夭夭已经不在了。
发现桃花夭夭不在的时候,楚非心中在刹那飘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是,很快,被他压住,有些事,也许,不想,会比较好……
他起身,轻轻活动一下,走出卧室。
客厅,阳光从落地窗洋洋洒洒了满室,栀子花的清香似有若无渗进阳光里。白理石的茶几上一只水晶瓶里插着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旁边放了一只精致的瓷盅,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楚非一阵恍惚,似乎,回到很久以前……
他着魔了似的走过去,打开那只瓷盅,清爽香醇的鸡汤味道渗进栀子花的香气里,他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慢慢拿起那一张压在瓷盅下的小纸条。
上面的字迹微微凌乱,似乎是匆匆写就,楚非看着,慢慢挑起眉,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高高的蓝天,淡淡地勾起唇,似喜,似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