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第4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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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要你的回答!”大长老咆哮,霍然掏出一枚古铜色方牌,对着所有人一亮。
传经长老怔了怔,欲待阻止已经来不及。
尧羽卫连同戚真思在内,看见这枚令牌都脸色一变。
天语族至高无上的令牌,代表全族范围内生杀予夺的权力,是所有天语子弟的圣物,令牌所至,天语子弟无令不遵,违者便是全族罪人,身受万刀之诛。
长老们终于耐不住了。
尧羽卫纷纷跪下,昏迷中醒来的张半半,捂着额头也挣扎着过来跪了,戚真思脸色发青,遥遥看了大开的殿门外探头探脑的野人族卫兵一眼,屈膝慢慢跪下。
室内,韩巧看看开了一线的窗缝,焦灼地搓搓手,绝望地道:“拦不住了……拦不住了……令牌一出,谁也不能违背,否则必被誓言反噬……怎么办,怎么办……”
柳杏林一刀划出,切下最后一块浸润了癌细胞的组织,声音疲惫而决断,“切除完毕!缝合血管!快!”
……
殿外大长老舒了一口气。
历代以来,天语子弟都会在成年后对着令牌发下毒誓,所以令牌所至,从无人敢于不遵,戚真思当然也不能例外。
“让开……”大长老声音放缓,“你们都是我天语子弟,只要你们不阻拦,我等不会为难你,进去看过陛下无恙,老夫还可以给你们赔罪。”
他带着众人向里走,戚真思跪在阶上,昂着头,看着他一步步举着令牌接近殿内,眼里蓦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大长老的靴子已经踏上内殿第一层台阶。
“野人族!”戚真思蓦然抬头高叫,“我给你们授权,进殿,拦住他们,硬闯者,不计杀伤!”
“戚真思!”
天语长老的怒喝充满不可置信——她疯了?令牌当面也敢下令拦阻,还“不计杀伤”?这是必死的大罪!
戚真思手指抠紧了殿门,木屑簌簌掉落,沾染红漆指尖如血。
不能让他们进去!
天语族擅长机关,一眼就能找到密室,一旦他们看见那场景,刹那之间肯定无法接受。
而且到时候柳杏林会被干扰,手术会被破坏,就算柳杏林已经结束手术,这么多人一拥而入,君珂所说的感染也会发生。
陛下若驾崩,君珂又怎会独活?而她若选择就死,天语全族也一定会陪葬!
这一步踏入,会死去很多人,那些她所在乎的……
“拦住他们——”
戚真思的声音,尖利得已经非人间所有。
还有六道血管……这边还有一道……这边……那边……左侧胃弯处……十二指肠断口……柳杏林动作飞快,进行着最后的止血缝合工作,速度超过了以往所有的试验,他没有时间,不得不冒险!
外间的声音他听见了,手指却依旧稳定,他在抢时间,也在抢生命!
野人族狂涌而来的脚步声震动地面,整座宫阙都似乎在颤抖,君珂忽然从七宝殿床上睁开眼!
“戚真思,违天语令,逼杀天语长老者,受万刀之诛,你也忘记了吗?”大长老须发怒张,浑身颤抖,也已经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嚓一下拔出长剑,挺剑逼向戚真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否则万刀……”
戚真思忽然向前一步。
寒光锋锐的长剑,无声无息,穿入了她的胸膛。
瞬间四面静寂,所有的喧闹吵杂争执哀求都静止,每个人,包括拿着剑的大长老在内,都僵在了原地,直直瞪着那柄直没入胸的长剑。
戚真思垂眼看着剑身,长剑明光铮亮,纤尘不染,但很快,这剑慢慢拔出去的时候,就会染上鲜血,属于她的鲜血,在雪白的剑身上浸润,像照耀在天语高原上的红日。
剑身入体的感觉有点凉,是很多年前飘雪的天语高原,冰冷的山洞里透背的风,又或者那一年初见,三水县外无名小山村,第一场雪里的吊桥梅花桩前,那个少女伸过来的冰冷的手。
她微微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解脱。
“杀人,只需要一刀就够了。”她轻轻道,向后慢慢移动,眼看那剑身携着奔涌的鲜血一寸寸抽出,对面的大长老,僵着手腕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姿势,将她自己从剑锋上抽出。
“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戚真思身子一歪,靠在殿门上,背后汩汩的鲜血,将深红的殿门染成朱红,“来,就在这里继续,砍完之后,我就给你们进去。”
……
“好了!”柳杏林舒了一口长气,停了最后一针,然而头一抬,正看见韩巧发青的脸,再一看纳兰述的脸色——
柳杏林浑身如堕冰窖。
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惨白?他一直控制得很好,手脚轻快,失血量并不多,就是最后迫于外界压力,速度快了点,但似乎也没出什么问题,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气色?
再一把纳兰述的脉,柳杏林身子一软。
“怎么回事,哪里出错了……”
韩巧看看纳兰述,再回头看看殿门方向,热泪夺眶而出。
殿前一片窒息的寂静里,戚真思慢慢闭上眼睛。
七宝殿前一直烦躁不安的晏希,忽然发狂地向景仁宫狂奔。
七宝殿内,君珂霍然坐起,冷汗涔涔,一把掀开被褥狂扑而起。
“纳兰!”
第四十八章亲自操刀
“纳兰!”
君珂满头冷汗,眼神发直,眸子里无尽的深黑,照见人生里最大的恐惧,几乎刚刚坐起的那一刻,人就已经射出了寝殿,锦被落了一地,她赤脚睡裙,毫不停留地踏过。
她冲出七宝殿,比先走一步的晏希速度还快上几分,眨眼就没入道路深处。
景仁宫前情势又变,戚真思殿门喋血,尧羽卫悲愤无伦,天语令牌当面也再顾不得,纷纷冲上,拦在戚真思面前,戚真思嘴角噙一抹淡笑,挥开人群,犹自勾起手指,吃力地道:“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来吧……”
长老们僵立不动,大长老手中长剑垂下,鲜血无声滴落,在地面迅速积了一摊艳红,每个人都怔怔注视着那摊鲜血,心乱如麻。
在天语,未开刑堂擅伤子弟也是重罪,天语子弟固然对族规不敢违背,可这些长老身为族规的监督执行者,于他们心中,族规更是威严不可侵犯,自当以身作则,否则何以服众?
戚真思是年青一代第一人,真正的天语高层,未来是要作为族长或大长老培养的,长老们虽然不满她这几年性子越发桀骜,却也从未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殿外气氛悲愤僵窒,殿内柳杏林身子发软已经站不住,他一直死死把着纳兰述的脉,感觉到他气息在迅速微弱,如烛火在风中飘摇,似乎瞬间便要熄灭。
那种浅弱的脉搏,感觉体内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失,迅速蚕食着人体生机,纳兰述面如金纸,呼吸已经弱到感觉不着。
死亡便在顷刻之间。
柳杏林手指发抖——难道刚才有什么重要血管没有缝合?匆忙之下有所遗漏?还要再开腹一次?可……可此刻的纳兰述经得起么?
生死攸关,内外交迫,一直能保持镇定的柳杏林,在此刻的冲击之下,也已经失去了方寸,内心里知道有疑惑就应该再试一把,手却软得无法抬起。
韩巧望望外面,又用满含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然而柳杏林的神情,让他越来越绝望。
韩巧怔怔仰着头,忽然一转身就冲了出去。
“你们!你们!”他人还未到便是一声大叫,“你们这群祸害,滚!滚!”
二长老一抬头,张着嘴,呆住了。
这是平日里温顺孝敬,连大声都没有过的得意弟子?
怒发如狂,满面通红,眼角有泪痕未干。
“真思!”
“纳兰!”
两声几乎发自同时,两条人影也几乎同时扑到,因为太过惊慌焦灼,那么大的半空空间,两个人落下的时候竟然撞在一起,砰一下各自一个踉跄。
一个落在戚真思身边,一个直奔殿内。
晏希落到戚真思身边,就揽住了她的肩,君珂正要一阵风般从殿门进入,蓦然停脚,回头看戚真思,满眼的不可置信。
“真思!”
“救她!”晏希本来半跪着抱着戚真思,此时忽然就势一跪,跪倒在戚真思的血泊里,“皇后,救她!”
君珂在殿门口,维持着一个一脚前,一脚后的礀势呆住了。
戚真思那一剑没有穿心,却险险擦心脏而过,刺穿了肺部,大量鲜血涌入,如果不快点给她清淤疗伤,缝合出血的内脏,她会很快死亡。
这手术,现在只有柳杏林能做。
可是现在,纳兰必然也是生死关头!
君珂睁大眼,热泪无声无息滚滚而下——柳杏林只有一个,无论救谁,另一个都必死,这是无法成全的选择!
如果换成她自己,她会毫不犹豫让柳杏林来救真思,可是那是纳兰。
她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绝望焦灼,五内如焚。
这一霎君珂只想一头撞死在殿门之上!
“闭嘴!”戚真思忽然清晰地吼出了一句,一口血沫喷在晏希脸上,挣扎着滚出他的怀抱,“滚!”
随即她一伸手舀起大长老掉落在血泊里的长剑,横在了颈前,头往殿内,微微一摆。
无声的命令。
进去!
否则我立刻自尽!
晏希撒着手,满手鲜血,怔怔向后一仰,忽然一头扎在地上,额头毫不怜惜撞上地面,砰一声重响,震得鲜血四溅。
这清冷沉默的少年,无尽绝望之下,似乎想要靠这个近乎自虐的动作,把自己撞昏在当场,好不要面对这样焚心的苦痛为难。
情义难全,怎样的抉择都是错。
戚真思唇角有血,眼神狞然,毫无面临死亡的哀绝,鞭子一般抽上君珂。
君珂闭上眼,霍然扭头,已经冲进了殿内。
她冲入密室,一眼看见柳杏林的背影,那男人浑身蜷缩一团,抖如风中落叶,正在无声嚎啕。
君珂眼前一黑,一瞬间几欲晕去。
难道终究来迟了吗……
牙齿深陷入唇,咬破唇边,刺痛腥咸的感觉同时涌来,她按住心口,强迫自己不看纳兰述的脸,第一眼看他的心脏。
犹自微微跳动!
君珂立即扑过去。
第一眼看见微弱的生机,第二眼看的便是病灶,三分之二的胃已经消失,包括原定要切除的部位,柳杏林果然使用的是根切除术,技术很好,比想象中的还好,断口齐整干净,血管没有问题……等等!
一根大血管,压在一处肋骨下,被肋骨遮挡得严密,没有缝合!
鲜血正是从那里汩汩而出,堵塞了几处血脉,刚经过大手术的身体,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内出血。
“小珂,我怀疑内出血,可是现在还要再开一刀的话……”柳杏林颤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君珂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秒钟之后睁开眼,脱衣服。
她就一件睡裙,脱了只剩三点式,柳杏林正愕然抬头看她,顿时惊得满面通红转过头去。
君珂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正常人间情绪,迅速脱了自己的外衣,身形一闪,已经钻入挂在墙上的备用的消毒过的护衣,随即扑到屋角柳杏林专门煮了用来消毒的草药水盆面前,把整个手臂都埋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叱道:“出去!救真思!”
柳杏林惊得张大眼,“你……你能行吗?你没有开过呀……”
“你的手已经软了!”君珂咬牙,戴上手套,抓起了手术刀。
轻薄如柳叶的刀,在水晶灯下闪耀,刺上她整个泛红,近乎疯狂的眸子。
纳兰!
我生平第一次操刀,竟然是对你。
你不要我参与你的生死,想为我保全完整心境,可命运安排,最终要我亲手舀起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