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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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一收,天地一清,一条人影飞速后退,手中还顶着一个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看见纳兰述看过来,沈梦沉微笑抛开手中的挡箭牌,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如此。”
那士兵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拿来挡爆炸,此时已经不成模样,沈梦沉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的黑灰鲜血,隐约胳膊上一个血肉模糊的洞,似乎也被炸伤。
“大庆皇帝真是爱兵如子啊。”纳兰述居高临下站在鹄头上笑,“作为你的士兵,能够随时为你挡火药为你死,实在是件太荣幸的事。”
大庆士兵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他们曾经亲眼看见纳兰述和他的护卫生死与共,如今却被自己的帝王拿来挡灾,两相对比,难免寒心。
“陛下似乎也不必费心挑拨。”沈梦沉若无其事,偏偏头道,“传令,红门军四营三队小队长甄旗,护主而亡,着追封勇武将军,赏金一万两,母或妻一人诰封五品诰命,赐南城外宅子一座,子择一人补红门军南营校尉职。”
“遵旨!”
大庆士兵的眼色又变了,充满艳羡惊讶之色——如此厚赏,十年军功也挣不来,封妻荫子房产银两齐全,便死又如何?
何况陛下似乎也并非那么绝情——他连甄旗这样一个小队长都认识,名字一口便报了出来!
纳兰述挑拨不成也不沮丧,挑眉笑道:“陛下刚赶过来的?瞧这简朴模样,轻车简从想来给朕收尸?真是抱歉,让您失望了。”
“不急,等得。”沈梦沉含笑看看纳兰述胸口。
君珂此时才注意到纳兰述胸口似有湿润,红色的披风上有深色痕迹,心中不由一紧——他也受伤了?
想起赶到时确实看见枪尖入肉,因为她的突然飞降,那些士兵愣住,杀手停了停,也不知道伤得怎样。
纳兰述给她一个“放心”的眼光,一直仰着头的君珂眼神一松,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简单动作,自有脉脉温情,君珂心思都在纳兰述身上,也没注意到自己公然穿着纳兰述的袍子,对面沈梦沉遥遥笑看着,唇角的弧度像是刻上去的,眼神很深。
随即他拂拂衣袖,一招手,一排士兵潮水般涌过来,各自从腰间一翻,翻出一排折叠盾牌,密密将他围护住,像一个巨大的铁桶向后移动。
此时战场上已经是一边倒的态势,大庆那边虽人数众多,但从来没有对敌这种新型空军的经验,箭射不上去,枪投不到半空,大刀只能砍到空气,偶有膂力超强的,能射到那些巨鸟,但那些鹄羽毛油光水滑,箭射不住,足爪坚硬,刀枪几乎不能伤,而鹄族士兵骑在巨鸟背上,灵活飞动,忽左忽右,刚才还在战场左边,转眼就对右边进行空投,每个人都能掌控一大片地域,完全弥补了人数的不足,一开始大庆士兵人群扎堆,鹄骑一柄短矛射下去便能糖葫芦似地连串数个,后来众人便开始惊慌四散,虽然避免了密集被杀,但阵型又被打乱,一群鹄骑,便将数万大庆士兵赶得狼奔豕突,无处躲藏,惨叫声连绵不绝,阵型渐乱。
“投射!”一直在上空盘旋的丑福,眼看鹄骑携带的短矛渐少,看准方向,对沈梦沉方向一指。
短矛如雨,青色的光在云间一闪便到了那些人头顶。
唰一下土黄色的盾牌被翻上来,在上头的视野里铺就如厚实大地,将那些经过改良更加尖锐流线的短矛挡住,噼噼啪啪一阵锐响,短矛四射,将四面的大庆步兵伤了不少,但对盾牌兵毫无作用。
君珂皱起眉——沈梦沉好谨慎,这么必胜之局,还备了这么精锐的盾牌兵。
她赶来太急,云雷大军还在后头,也来不及准备太多武器,这一批一千五百鹄骑所携带的短矛,已经是云雷城的全部库存,刚才狂风骤雨地投一阵,现在已经不足以对数万大庆军队造成全面杀伤了。
看样子大好机会必得失去,君珂暗下决心,鹄骑还是需要好好磨练,目前完全就是散兵游勇,还没能完全掌握这种超前的作战模式。
土黄色的铁桶阵在慢慢后移,被保护得水泄不通的沈梦沉,悠悠闲闲的声音从人群中清晰地传出来,“纳兰述,今日算你运气好,靠女人拼死赶来救你活命。不过,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运气的。”
“那是,我运气好。”纳兰述毫不生气,得意洋洋挑起眉毛,“我最乐意被小珂救了,多救几次也无妨,就是她跑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杀你,小珂,”他转向君珂,一本正经地道,“下次别跑这么快了啊,小心跌跤……”
君珂很想呸他一口,想想当这么多人面还是给他点面子,翻翻白眼,道:“好!”
“……小心摔坏了我的孩儿。”在她那声“好”出口的同时,纳兰述接完了他的后半句话。
君珂呛得一阵咳嗽……
君珂清脆的回答响在战场上空时,沈梦沉唇角微微一扯,听见后一句,那点冷笑的弧度微微凝固,随即恢复正常,淡淡笑道:“如此,恭喜。”
随即他挥挥手,身边的将领发出一声命令,大庆士兵开始退兵,纳兰述和君珂都收了嬉笑之态,凝神站在高处凝望退兵的大庆队伍,希望能趁大庆退兵时寻到出手的机会,然而他们失望了,大庆的退兵甚至比进攻还要齐整有序,人群由四面向中央有序集中,但又保持了适当的距离,避免了高处鹄骑的大面积杀伤,眼看着他们逐渐收拢了队伍,无隙可乘地缓缓退后。
君珂叹了口气,看一名将领的本事和一支军队的素质,行军布阵固然是主要,但退兵时的状态也是关键,沈梦沉不仅擅毒,看来也善兵,他和纳兰述虽然格不同,但其实都是心思深沉狡狯多智那种人,两人又太了解彼此,谁也不会轻易上谁的当,看来纳兰述的复仇,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除非另辟蹊径……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她还是觉得,今天的沈梦沉草率了一点,以他的子,乔装普通士兵潜入战场,自然是因为得到了纳兰述将死的消息,忍不住要来察看,即使如此,他也进行了乔装,可谓谨慎,既然他这么谨慎,为什么却要在发现鹄骑这种强力兵种之后,还要贸然出手,试图射杀纳兰述呢?
纳兰述心有灵犀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微微一笑,却没有解释——为什么?人总有失态的时候,即使是沈梦沉也不例外。沈梦沉今天就是失态了,所以他故意不管那冷箭,做出继续和君珂亲热的模样,果然那厮本来想走的,又站住了,这才给了他偷袭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机会可一不可再……纳兰述微微出神,随即一笑——管它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珂既然已经回来了,他就要更好地活下去,用一辈子的时间,和恶人慢慢磨!
大庆的军队消失在视野里,却根本没有管所谓的友军西鄂军,那些军队就没有大庆军队的本事了,散乱地四处逃跑,被鹄骑各自兜住,做了俘虏。纳兰述毫不意外——这些西鄂军一万人,其实是一支忠于西鄂皇帝的大将部下,为了夺回皇权,和大庆私下勾结,妄图借大庆力量扳倒柳咬咬的盟友,柳咬咬早已将这些人的动向看在眼底,她正好想清除异己,把敌对势力都赶上战场送死,便和纳兰述定下计策,故意放他们开关出关,一石二鸟,做出尧帝被围的陷阱,只不过柳咬咬也不知道,纳兰述心志如此决绝,竟然是要以自己的死作为诱饵。
“来,小珂。”战场基本清扫干净,纳兰述招手唤君珂,“咱们看看你的鹄骑。”
“咱们不追击了么?”
“当然要追。可以逼他不能随意改换路线,也不方便设置陷阱。还可以完全掌控他的动向。”纳兰述挥挥手,“不过沈梦沉既然看见了你,又看见我没事,应该就能猜出我原先的计划,下面要想他入套不容易。”
他揽着君珂的肩,认真地看完了每一头鹄,认真地对每一头鹄的体型羽毛身材眼睛足爪做了细致完整并包含个人见解的评价,鹄骑的骑士们都降落了下来,笑吟吟地目光左右扫射,眼神很有几分诡异,君珂一开始还没察觉,只是有点奇怪纳兰怎么这么琐碎,随即便觉得四面眼光不对劲,咦,他们在望着哪里呢?为什么一直盯我身上……
君珂忍不住低头对自己看了看,随即一声尖叫险些逸出咽喉——袍子!
天杀的,她穿的是纳兰述的袍子!
光天化日之下她穿着纳兰述的袍子而纳兰述裹着一袭披风两人走遍了鹄骑……
君珂哭了——为什么三年不见,某人无耻人喜欢到处昭告暧昧的伎俩还是没有丢下啊……
“村长!”费亚飞得比较远,此刻才颠颠跑过来,“饿(我)杀人啦,饿(我)杀人啦!好恶心……咦你素(是)谁?”他偏头盯着纳兰述揽住君珂的腰的手,呆了一呆,勃然大怒,“你这个丑男,竟然敢木(摸)漂亮村长的腰!”
君珂迅速退后一步——可怜的费亚,你竟然敢骂纳兰述丑男,你完了……
“我素你们村长的夫。”纳兰述微笑看着他,“兄台真是长相横空出世,气质疏影横斜,令人振聋发聩,就凭兄台如此风神,你的臂弯里,也应该有个更漂亮的才对。”
“素地素地。”费亚眉开眼笑,频频点头,瞬间忘记刚才的怒气,拉着村长她夫的袖子就开始诉苦,“村长夫,你管管,村长骗能(人),她说好多漂亮妹子……一个都没见着……”
君珂托着下巴,深沉地想,这声村长夫听起来真是各种特别啊,乍一听很像“村长夫人”啊……
果然纳兰述的脸色黑了黑,笑得更亲切,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啊……确实是你们村长不对,这样,朕会赐给你一个漂亮姑娘的,放心。”
“啊真的吗?”费亚两眼放光,抓住“村长夫”还要表达他的具体要求,“村长夫”已经揽着村长走了开去,一边头也不回款款道,“放心,那姑娘绝对是那一群中最漂亮的。”
“她叫什么名字啊?”费亚冲他背影大喊,“饿(我)好去提亲!”
纳兰述顿了顿,微笑,一瞬间君珂仿佛看见恶魔附体,“叫费文丽!”
君珂一个踉跄……
“这谁?这谁?”半晌她怒气冲冲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姑娘?嗯?”她斜眼打量纳兰述,“该不会是某位陛下,后宫里还没来得及开封的妃子吧?”
“我的天,小珂你走了三年,这样的话也会说了。”纳兰述骇笑,“皇后陛下在上,你还没给我开封,我敢开谁的封?”
君珂这才发觉失口,脸红红呸了一口,心中却在想——费文丽是谁呢?
君珂让干劲十足的费亚带领一部分鹄骑升空,追踪沈梦沉动向,其余人选了一处合适的地形扎营,在此处等待后方拦截大庆军队的消息,危险既然已经解除,纳兰述让人找回戚真思,护卫却回报戚真思不见了。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护卫还昏迷在原地,君珂听说了有些担心,纳兰述却默然良久,笑着摇摇头,“这倔强的女人啊……”语气惆怅。
君珂默然,心中明白真思是知道她回来了,便功成身退,或许还有怕她吃醋的意思?可是她怎么会?眼见着护卫架起帐篷,习惯在角落铺了个地铺,看了她一眼,慌忙收起,她便明白,那个地铺,想必就是往日给戚真思睡的,既然行军都如此,那么这三年,他和她想必同吃同宿,寸步不离。
然而君珂没有一丝一毫嫉妒,有的只是满满感激——如果没有真思,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出现,纳兰是不是已经身化飞灰?这个内心桀骜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