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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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长留步!”未及十步,身后传来追喊。
李老爷急匆匆追了过来,引袖向内,压声道:“小道长,请里边坐。”转头对门外家丁沉下脸去,“还不快为道长上好茶,去把刚到的新鲜普洱沏一盅来!”
茶一开始便已经呈在桌上,改上好茶,一则是因被这位道长说中了症结,心生敬畏;二是想暂时支开家中下人,便于秘话。
“道长,小女额心那粒突然冒出的朱砂痣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和老夫晓得,每逢就医,医者皆是悬丝诊脉,外人从未见过。”
她煞有介事地蹙眉:“这是为何?”
“唉,只因它出现得太过蹊跷,而且随时日有增长之势,老夫深恐这等不寻常的异象传出去,招来外间无端的揣测,污了小女的清白闺誉。道长今日将它点了出来,当真是神机妙算。”
切,这等小事也需要动用巫界大法师的浩瀚法力?只须一锭银子,那位出门替她家小姐采买物什的贴身丫鬟便全盘招出,省事方便得紧。她摇首淡哂:“恕贫道直言,这就是李老爷思虑欠周了。医者望闻问切,面色、瞳色、唇色及至口气最能直接体现病症,您不准大夫当面诊视,如何断得精准?”
“这……”年纪轻轻的小道长是在教训自己这个老头子不成?
“不过。”她话音一转,“当然,李老爷的思虑也不无道理,那的确不是普通的朱砂痣,若是被一些庸治不得法,反而会势得其反,加重小姐的病情。”
李老爷顿时大喜:“道长有法子为小姐根治?”
她竖起食指:“有个条件。”
李老爷豪气干云:“只要治得好小女,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房舍良田,道长尽管开口。”
“非也。”她食指摇摇,“贫道乃化外之人,那等身外之物于贫道乃是累赘,要之无用。贫道惟一的要求,是在为小姐医治的时候,贵府的新姑爷务须全程在场。”
~
“小生李穆见过道长。”
不必这位到达自己眼前,在听到脚步声的刹那,秋观云已经断定来者绝非普通人类。显然,这位成为普通人类的时日尚短,尚不习惯于长时间的平地行走。
当然,一旦直面相对,更加确信无疑。
李穆身量或与百鹞当不相上下,只是向横处宽阔了许多,身形壮硕,五官偏生得清秀,气质也略显腼腆,举止温和有礼。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感知有着充分的自信,她或许便断定眼前人仅是一位普通书生罢了。
她单掌作礼:“真真是有缘呢,原来李老爷的姑爷恰巧也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同宗同源再入一门,妙哉。”
此话正中李老爷下怀,笑道:“道长所言极是,我这姑爷也是姓李,将来生下的孙儿,不管是从父姓从母姓,都是我一脉传承的李家香火,可喜可贺。”
李家香火或许,一脉传承未必。她面上徐徐有笑,一径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那位新科姑爷,却纳罕着自己居然看不破对方来历。
“道长。”李老爷闪身上前,“我家贤婿已然来了,还请速速前去为小女医治。
秋观云点头之际,眼角余光没有错过李穆闻听此言后的那丝错愕。
“李老爷请带路。”她特意退了两步,与新科姑爷齐身并肩,笑道,“李公子与贫道同行如何?”
“……是,道长请。”李穆满面谦逊,小心举步。
通往后方闺楼的路可谓曲径通幽,两方皆植翠竹,由层次有致到渐蔽天日,周遭的空气,亦由晴暖渐形阴凉。一路上,走在前方的李老爷笑声不断,话声不断,恁是一个意气盎然。秋观云或有或无的配合应答,眼尾捕捉着身侧书生,暗费疑猜——
这位到底是什……
“穆儿动手!”
猝然间,一记寒厉声嗓划过秋观云的耳廓,一股戾气袭攫心脏。她遽怔中不及多思,右手拂尘向那股戾气来源地掷抛而出。
“穆儿还愣着作甚?快些出手!”如此咆哮着的,不是那位李老爷还能有谁?只不过,为了抵挡那只拂尘的力击,眉目间的良善淳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赤发青瞳的实体本相。
她赫然明白:李穆明显修行未足,自己何以识其不透,原来中间竟有如此一只庞然大物为其护法隐藏。
好吧,用父母双亲的话说,自己还是太嫩了呀。
变了面相的李老爷青色的瞳光幽若鬼火:“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道儿竟敢将闲事管到本尊头上,本尊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穆儿,你如果在为师的结界结束前仍不动手,你应该明白为师会做什么吧?”
李穆面色一白,双掌倏然合击淬出一道剑形红芒,刺向秋观云后背。
与此同时,李老爷两只泛着乌青色泽的掌心,向她面门拍落。
对方先发制人,四遭结界坚实,这般前后夹击之下,自己若想拿下眼前的这只巨头,不得不吃点背后的皮肉之苦。她如是忖着,兀自伫身不动,口中低念咒决,双掌平举,直迎对面之击。
突地,一声穿云裂帛般的清响,结界应声而裂,一道雪色光影冲入其内,扯住困锁其中的人,直冲天际。
老狐狸,您说您老人家为何总是面冷心热,言行高度不一呢?被揪住后衣领的秋观云暗自嘘唏。
八、小心可驶万年船
“狐王大人救命之恩,小生没齿难忘。”
郊外水边,秋观云一躬到底。
那方,立于水前者却懒予回首,只抛过一声浅到近于无的鼻音。
她不高兴了,抽出折扇摇了几摇,语声闲凉:“狐王大人,纵使阁下是小生的救命恩人,在小生如此足金足赤的诚意下,您至少表现得稍稍热情一点吧?”
百鹞淡然回眸:“今日之事,因你多事。今日之危,因你自恃。”
“当然。”她满口赞成。
他微愣:照她无法无天的思考模式,此时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气冲霄汉的吗?
“我家老爹说过,有时你的敌人就是隐藏在一张或者良善或者愚蠢的面具后面,如何分辨,五分凭借得是运气,五分靠得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倘若无知无觉,意味着你命数将尽。方才,我直觉蒙蔽,轻敌托大,直到走进陷阱前皆是毫无察觉,倘若对方更强一点,我怕是早已尸骨不存。小心虽然未必驶得万年船,但大意一定得不偿失,我领教了。”
难得她面色郑重,逻辑清晰,他突然很难应答。
“不过,小生赢就赢在洪福齐天,随时有贵人相助,结果就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哈哈哈……”
“……”他庆幸刚刚没有说话。
似乎体会到了狐王大人的纠结,她突然间收声敛气兼和颜悦色,向前凑了凑身,道:“阁下既然暗中跟随了过去,莫非早已察觉到了小生不曾察觉的蛛丝马迹?”
他蹙眉:“什么蛛丝马迹?”
“比如,比如……”她秀眉紧拢苦思冥想,“那只老怪物排泄出的便便的味道?”
他窒了良久:“这样的言语,从你这样一张面孔的口中说出,彻底教‘人’明白什么是明珠蒙尘。”
“这有什么打紧?”她浑未经意,“反正你也不是‘人’。”
他盯她看了数秒的工夫,而后掉头即去。
“诶?”她好是困惑,一跃追上,“老狐狸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他紧抿的双唇好不容易挤出两字:“离开。”
“喔,如此狐王大人慢走。”她驻足,双手作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就此别过。阁下救命之恩,小生择期再谢。”
他应声止步,回首:“你想去哪里?”
“李府。”
“你才吃了亏,还要回去?”
“那是自然。”她挺直修长皓颈,“小生做事有始有终,怎可半途而废?李府那两只东西还不知是什么来历,也不知在此有何居心,怎能坐视不理?”
他淡嗤:“你不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天岳山的道士?”
她美眸丕地大睁:“休拿本美少年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杂碎相提并论!那只老怪物一看便非善类,留在李府不知做何勾当,如若他混迹于凡人间,练得也是修罗王那样吸食人类精元的功法,为祸一方,你准备袖手旁观不成?”
他眉梢轻扬:“你连对方的真身也识别不出,有取胜的把握?”
“小生是何等样人?我家老爹的智慧,我家老娘的美貌,尽集小生一身,小生总有法子……”
他终于忍无可忍:“你还是自称‘本大爷”好一些。”
“噗~~”她忍俊不禁,以扇掩口。
他唇线紧抿,唇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出去。
尽管他偏开颜面意图隐藏,还是被对面的人逮到,她如同第一次发现自家老爹的真实年岁时不可思议,呆怔了片刻后,才讷讷道:“老狐狸,要笑就痛快的笑,本大爷不会告诉别人,咱们是兄弟,兄弟有肉一起吃,有笑一起笑,无肉无欢乐,不笑不热闹呀。”
……为何她总能轻而易举地便破坏掉别人好不易积攒出来的感动?百鹞再次旋踵举步。
“恭送狐王大人。”她原地挥手作别。
他边安然行走,边淡然扬声:“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察觉出那两只的本相吗?”
“……所以?”她挑起两条春山含翠的秀眉。
“想的话,就跟上来。”
她瞬间跟上,且跟得没有一点空隙:“然后?”
“随我来。”
“得令!”
“……”
~
当听从狐王大人指示,以隐身术浮上半空府瞰李家宅院时,秋观云豁然开朗。
整个李家的布局,恰是一道佛家的“卍”字符,且隐隐弥漫出惟有高僧加持才可泛现的罡烈之气。无怪她进门后感知便蒙蔽迟钝,倘是在几年前,只须踏了进去,即会寸步难行。
感谢母亲大人,若非您老人家参透了巫神的顶级关口,使孩儿深萌其益,这会儿咱们母子只怕要唱阴阳相隔的悲情大戏了呐。她双手合十,向巫界的母亲递送敬意。
但……
“不对呗?”身落密林之内,现出身形,她突然讶呼,“你这只狐王已然在天池内脱去了妖身也就罢了,下面那两只有一只摆明是成人不久,另一只就算有点能耐,也绝没有使本大爷束手就擒的本事。他们两个能安然无恙地活在里面,而且还布得出结界施得出术力,是有什么倚仗不成?”
百鹞颔首:“那两人先是侵占凡人身躯隐敛妖气,而后身上佩戴有他们那位前辈的贴身之物,是而可以在那座宅院内行走自如。”
“前辈?”她嘴儿撇撇,“是他们修得大成坐化飞升的同类吧?做成了神仙尚且护短,难怪你对那个虚伪的天界毫无兴致。”
他唇弧微扬,道:“对方五千年的道行,加之飞升之后元神蜕变,所持之物便有了仙气,如果不是你具有得天独厚的洞察之力,只怕很难发现他们的行迹。”
虽然这声来得有点匆忙的赞扬令她不无受用,但无法忽略的问题依然无法忽略,颦眉问:“那么你又是如何得知个中渊源的?难道你也同我家老娘一般,可以纵观天地经纬,横看前后古今?”
“令堂乃巫界之首,掌握一方生老病死,脱出六界之外,不在轮回之内,自然可以看得到经纬世界的不同演变,若令堂想,还可自由穿行于不同时空。我自谓没有令堂的神通,不过是今晨经过一家土地庙时,进去多问了几句。”
她垂首忖思了须臾,抬起一双闪闪发光的瞳眸,问:“小生有事请教。”
“……说。”尽管不抱任何希望。
“阁下如此不吝溢美之辞地夸奖我家老娘,是有什么好处拿吗?”
他沉吸一口气:“你如此不遗余力别出心裁的闹腾,是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