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短篇武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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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剑老人也笑道:“任公说得正是一一一”此时那童子忽然回来,欠身道:“帅父师叔,小姐已到。”怀剑老人蓦然一怔,忽然漫天松针激起,在暮色中直射怀剑老人。怀剑老人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哈哈一笑,一拨袖,松针己尽收入袖中;怀剑老人把袖一松,大把松针落在巨石上,竞元一遗漏,只听任公扬声道:“烟儿好生无礼,快快出来!”
只见松树后一白衣女子珊珊踱出,向怀剑老人及任公作一个万福,道:“烟儿拜见爹爹,拜见二叔。”怀剑老人拂须颔首道:“好,好,烟儿好眼力,好腕力,好指力,几连师叔也接不下来了。”
烟儿笑靥如花:“二叔取笑了,烟儿不过雕虫小技,一时技痒,想与师叔开开玩笑,请师叔指教……”怀剑老者畅怀笑道:“那又何必说‘指教’,难保你不是在试试我老头子功力如何?”烟儿报然道:“烟儿哪敢,二叔说笑了……”
怀剑老者仍是笑道:“适才筝是你鸣的吗?”烟儿垂手道:“正是侄女献丑。”怀剑老者不住颔首道:“不错,不错,想当年孙六师叔,亦不过如此。”任公也笑了起来,喉音似年青了许多:“老二别太折煞她了。”怀剑老者笑道:“我也不是捧你的女儿,这是真话——只是,那吹萧的是何人?…”
烟儿此时已经行近了。是水,是流水,流水淙淙的流过,是白色的花瓣,开在她的脸上。她的步姿是一道清溪,笑靥是仲夏绽放的白莲。那两道眉,托住远远的蓝山,让刘海轻轻覆盖,把流动的愁载到那长长如黑瀑的烦恼丝里去!眸于是柔情而灵慧的湖,嗓子是湖中心的琵琶,不,婉约的是非常的筝,挣挣纵纵,纵纵铮铮挣,淙淙地流出来:“……他……他是……柳大哥……奏的……”俏脸突然与落霞相映红了起来。
两个老人忽然相视而畅怀地奇%^書*(网!&*收集整理笑起来了。
烟儿走过去,拖住那两个小童的手,嫣红着双颊,细声道:爹爹,二师叔,他……正要向你两位老人家辞行。”
“辞行?”两名老人各自一怔。正于此际,山间响起一阵朗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面如冠玉的青年趋近步止,山重,水重,雾重,青年的双眉却斜飞人长鬓。向两名老人长揖及地:“晚生拜见两位老前辈!”
任公目光一闪,怀剑老者笑着挥手:“此仍繁紊礼节,贤侄不必多礼。”任公却懦慑道:“你……已决定去了?”
青年陡地立得毕直,青袍被山风吹刮得飞舞,青年的躯干就似被钉在地上似的,半丝未动:“世伯,此行晚辈是决定了。流寇人关,铁大人人寡势单,倭贼东侵,只怕七七山的兄弟们也守不住多久了”,江湖动乱,晚辈焉能坐视不理?”
怀剑老者含笑道:“好,好。”任公迟滞的目光转向烟儿:“你也。。。。。。赞同?”
烟儿的俏脸忽然呈现一片奋悦的霞彩:“爹,女儿当然答应。”
任公怔好一会,才击桌道:“好,好……你,何时出发?…”
那青年目光如剑:“晚辈想现即下山,天下安危,不容一刻迟缓。”
烟儿秋波般的瞳眸闪过一阵哀伤,忽又发出亢奋而安详的光彩:“爹,二师叔,容烟儿送他一程。”
“也罢也罢。”任公呷着茶,没有抬首,挥手道:“去吧去吧。”怀剑老者忽然叱道:“慢着。”忽然一扬手,手中绿剑冲天飞起。直投那青年,暴喝道:“接剑!”
那青年一长身。一扬手、剑已抓在手中。耳际传来怀剑老者苍宏的语音:“剑送你,此后诛贼杀寇,悉听尊便,好自为之。”
那青年凝视古旧的剑鞘了好一会,陡然以左手托住剑鞘,右手抽出一截剑身,剑光耀目,碧森森的光芒如一汛碧水,四浸开来,青年轩眉耸动,以指弹剑,剑作龙吟,青年即捧剑跪拜道:“多谢前辈以此剑,晚辈永不相忘赠剑之意!”
怀剑老人大笑道:“情以待剑!”青年忽起而立,向两人一拱手:“晚辈就此别过!”目中闪过一丝黯然的感伤,即返身,跨步向前走去,白衣的烟儿正在他的左侧。
雪,不知从何时起,已飘着,已飘下来,已飘下来了。任公忽然咳呛起来,挥手向那两名童子道:“去,去,去多添件衣祆,出来奉酒!”
怀剑老人含笑望着任公,道:“老大,您至少已七年未沾过酒气了。”忽又向两名退出着的童子道;“把剑揣出来,酒后我教你们剑法!”那两名童子的眼神一刹那充满了清澈的光彩,飞快地跑出。
雪又浓又密了,哗啦啦地落下来,这边,那边;那青年少女的背影已消失在远处了。任公呆望了一阵,忽然又重咳起来。雪花纷纷洒落在他花白的发上,如顶上已白了头的寒松。
怀剑老者忽然以掌击桌,歌吟:“黯黯青山红日暮,浩浩大江东注。余霞散绩,回向烟波路;使人愁。”歌罢大笑。
任公只是望着满是白雪的松枝,望着布雪的棋盘,喃喃地道:“老了……”
马蹄长啸,自山间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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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于一九七二年未,十八岁作品。于巴力埠敦请美芬(牧湮)创“绿林分社”。
校于一九九零年三月五日.初会意蕴。
女神捕
一、因为一口古钟,咬下一个风铃
上方山,余音寺中,有一口古老大钟,相传寺中所奉祭的古神降临古刹之际,钟声不敲自响。
楚山,游手好闲,有豪气,有做骨,更有的是钱,平生最喜交友和郊游。
楚山住的地方,离上方山一带两百七十多里,他从未听说过余音寺。可是,命运把楚山和余音寺拉上关系,只透过楚山性格里喜欢交朋友和远游,便像吴刚留在月宫里伐桂、许仙偏遇着法海无可改变。
楚山有一位飞扬跳脱的朋友,叫做岳起,楚山为了找他,赶百多里的路。
岳起却赴上方山找高晚息去了,故此,楚山赶到上方寺,不但找到一向乐天无忧的岳起,还寻着整天愁眉苦脸的高晚息,而且也见到这两人新交的一个朋友,叫做林醉。
林醉不笑的时候像一座小小的精致的瓷器,连用来插花都觉得太鲁莽,笑的时候,酒醉的人见了,像喝了杯解酒的清茶,怕热的人见了,像饮了口消暑的清水。
林醉是男孩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清甜的。可人的。
楚山不懂为什么。
他生平结交无数,什么好朋友都有过,但只要一时半刻,见不着林醉,就会不快乐。
林醉又常常人影不见,楚山也不能一天到晚抓住高晚息。岳起陪他郊游。喝酒,所以楚山便迷迷茫茫的,晚上放出来的游魂过了鸡鸣五更还忘了回去似的,在城中游荡,忽听远处山巅有阵阵钟鸣,人们都合十梵唱,楚山便循钟声上了山,人了寺。
这一带近年发生的灾劫特别多,到“余音寺”来上香求神的也更多。
在香烟袅绕中,楚山给熏着了眼,眼泪像嚼着了柠皮的唾液涌上来,楚山便想打个香火少的地方靠着。
这时刚好有几个香客跟寺中僧人发生争执,楚山一直往内殿那口比寺门还大的古钟走去,谁也没有留意。
古钟后香火烟浓得像火灾后般稠浓,楚山一面揩着泪水,忽瞥见神龛古神鸠的塑像,十分狞狰,好像漆黑里一记雷电闪照在罗刹夜叉的恶脸上。
楚山吃了一惊,怎么这供奉的神明竟是这个样子?忽听背后所倚的古钟,微微有些声响。
楚山心忖:莫非是神鸠显灵?这口钟一向不是高吊梁上的么?怎么今日却在此处?少年好玩之心大起,也用手掌在古钟上击了两下,再仔细去听,钟内也似微响了两声。
楚山这下听清楚了:敢情钟内有人?他又因这发现而得意地拍了两下,心想:这些和尚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所谓古钟不敲自响,原来是藏了个“自己人”在里面。
他拍了这口钟两下,也不理有无回应,便离开了,他心里盘算的是:这也不必挡人财路,不想揭破此事,不过把林醉。岳起、高晚息叫来,看看自己的发现,也是件威风的事。
只是他临走之前拍这两下,却给一个眼梢像用一条看不见的绳子吊到鬓边去的中年僧人看在眼里。
楚山回到“飞雷小筑”,那是他们儿个常聚面之所,正踱过小虹桥,没有听到笑声,知道他们还没有回来,心里很是失望。
风里只有飞雷小筑门前风铃清脆的响。
楚山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施主。”他回过身,就看到一双几乎从太阳穴斜长到鬓边去的眼睛。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是名和尚。
楚山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之间,两根钢锥,破桥板而出,自脚心穿透脚背。
楚山狂嚎一声,吊眼和尚平飞而起,双掌向他平平拍出。
楚山临危不乱,双掌平胸推出,接个结实,却觉对方掌力并不如何之际,突觉掌心俱是一痛,原来已给两根几近透明的锐刺穿破!
楚山狂嚎,忍痛长空拔起,吊眼僧人衣袖一扬,一蓬尖刺,全打入楚山体内。
楚山落人溪中。
他双脚刚沾上水,足踝已给水中两名僧人斩断;他还未及抵抗,双手又被戒刀砍去;他张口欲呼,吊眼僧人足尖倒钩,倒栽下来,,左手抓住他下颚一扳,右手一拔,把他的舌头抽拔了出来。
楚山的惨呼成了吞血的闷响。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道:“刚才是楚山的叫声?”
“楚山?”“楚山?”“楚山,你在哪里?”三名僧人互觑一眼,把楚山按人溪中,再光头一伏,潜在水里,虎鲨般破浪而去。
来人有三个。
三人发现了破桥,跟着看见了血溪,接着有两个人飞掠下溪把楚山抱了上来。
这不过是刹那的功夫,楚山这时已变得没有手,没有脚,不复人形。
他有话,却说不出。写不出来。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甚至清楚这最后一线的清楚,快要永远消失了。
“楚山,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
“谁害你的,楚山?”
他们抱着楚山进屋。经过门榻时,楚山突然一张口,“格”地咬下门上一个风铃,含在溢血的嘴里,头一歪,终于断了气。
在门槛里外的三个人,怔住,看着楚山像地底温泉般涌溅着血液的嘴,以及挂在唇边染血的风铃。
二、风铃有什么秘窑
三个人,看着无声流着的血和无声的风铃,三个人都没有作声。
良久,岳起涩声道:“他死了。”
高晚息和林醉没有出声。
岳起激动地道:“他是给人害死的!”
他颤声吼道:“是谁害死他的?”
高晚息忽道:“风铃。”
岳起一怔,道:“风铃?”
高晚息道:“只要我找出风铃的意义,就能找出害他的人是谁。”
岳起诧异地问:“那风铃什么意思?”
高晚息无言,只叹了一口气。
林醉忽插口说话,只说了一个字:“钟。”然后补充道:“余音寺那口古钟。”
高晚息问:“为什么是余音寺的钟?”
林醉一直在负背的手递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切断的手,掌心穿透,手指屈勾,其中拇。食二指,紧紧握住一枚念珠。
林醉清晰地道:“你们下桥去涝楚山上来的时候,我在河边捡了这只手。”
他的声音如风铃微响般的清:“楚山断手前,抓的是念珠,临死前,咬下一个钟形的风铃,你说,如果不是跟寺庙和尚有关。。。”
岳起怒喝:“我们去余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