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冠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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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扶萧叹息。
多年后,他用他的剑抵住他脖子,用他的弓射了他五箭。他亦是永记此事。
……
……
夜色如水,月光从天际铺介而下,满地碎银。
司简搬了一个凳子,抱着寻善而坐。
寻善苍白着脸,目光有一丝呆滞。她的手里握着外婆的灵牌,喃喃:“娘亲死后,外婆是我们唯一的亲人。我们常常跑到外婆这里玩耍,外婆给我们做好吃的,带我们去山坡头放风筝。那些个风筝,真漂亮。我后来收养了糖糖后也一直想着让她来这里见见外婆……”
司简不语,给她仔细掩了掩身上的石青色刺绣披风。
寻善继续道:“当年,外婆拉着我们的手,左手是你,右手是我,走在一条铺满阳光和碎花的小道上,给我们讲故事。你还记得那个故事是什么吗?”
“从前,有一户富人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兄妹。主人重男轻女,待哥哥很好,妹妹生来就是哥哥的附属品,常年生长在阴暗里。有一天,妹妹向一个神灵许了一个愿望,想要哥哥丧命以获得自己的重生。最后,妹妹的愿望实现了,哥哥死了。”
“但是妹妹并不开心。”寻善接下去说,“因为她在许愿的同时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她的重生是血腥的。她虽是自此走在了阳光下,但却从一个枷锁走向了另一个枷锁。她并不知,她的哥哥一直以来不是在无视她,相反,哥哥保护了妹妹十几年。妹妹是哥哥的附属品,而哥哥却是整个家族的牺牲品。她咒死了自己的哥哥,自己从阴暗处走出来,被家族包装成为哥哥,代替哥哥走上一条残忍的不归路。”
“这就是代价。盲目,贪婪,嫉妒,所要承受的代价。”
“外婆说,人要知足。当你遭受不公之时,可以反抗。但是收获一定果实时,要学会满足。胃口太大,只会反噬。”
寻善把脸贴上那块冰凉的牌位,眼眶溅湿。
她身上的寒气全抵不上心底的冰凉,当得知外婆突然故世的消息,她只觉天塌地陷般难受,一个摇晃险些委地不起。
当她终于记起一切往事,当她终于知晓外婆先前打她骂她的用心良苦,当她想跟外婆认真说一句对不起时,却为时已晚,老人早已化成一抹黄土,归天西去。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寻善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打我骂我是不想我在嫁给你后因病后悔。那朵红花,是为我而栽。这个院子,是为我而造。她的忧心担虑我不知晓,她的想念期冀我亦是不明白。司简……我怎么就这么混账?”
“小白,外婆爱你。和你娘一样,她们都深切爱着你。你不能辜负她们的期望,你要好好活下去。”
司简最心痛的也莫过于此,生怕她得知这一切真相,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一如五年前一般,欲刺腹自尽。
“我会好好活下去,即使娘亲没了,外婆没了,王家没了,但是司简,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活下去。司简,有你在,我就有勇气活下去。”
寻善抽咽了,眼泪滑下面颊,落在外婆的灵牌上,冰冰凉凉,那丝寒意,沿着肌肤似乎渗进了体内,她面色忽的惨白如纸,眉头一皱,手指蜷缩,灵牌掉下落地。
“小白!”司简搂紧她,大喝一声。
寻善在他怀里歪了头,“哇”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司简一手摸上她的脸,眼里沉痛,“小白,哪里不适?你说出来,哪里可有不妥?”
“外婆……”她呢喃,伸着手,想要捡起地上的灵牌。
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抚过地面,晃过寻善的眼,捡起木牌。她抬眼,看到一角青衣。
“苏……”
苏阿愁一手拿着灵牌,一手下垂,微微木讷,不知接下去该作何动作。
司简眼里沉寂几分,接过老人的灵牌,放到寻善手里。寻善突然泪如雨下,反身抱住司简哭得极尽伤心。
第六十三章 猜测,阴晦(二更)
司简轻拍她的背,突地抬眼。
眼前,玉兰树上飘下无数白花,在月华下宛若下了一场大雪,飘飘扬扬,缠缠绵绵,簌簌落下,花瓣顷刻间铺了满地。
那一地的轻柔物,掺杂了半色的红,妖艳似血,轻轻飘到他们脚下。空气里浮起一丝异香。
苏阿愁转脸,平淡的脸上微微动了神色,那是一股无奈。
那个红衣男人恍若神袛般从远处掠来,红衫猎猎作响,在月色下美得惊鸿偏艳,一眼,就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寻善止了泪,亦是听闻风声转头,眸子湿亮,透出一丝迷离。
红尘那般美色,美得清冽,要真谈倾国倾城,那必是刘扶萧莫属。
刘扶萧,生在刘氏,高贵残忍,灭了她满门。时至今日,她竟然恨不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红衣艳丽的男人,一时失了神。
她不过在年幼无知时救了他一命,却不想要用他此生来还。固执而倔强,不止红尘,还包括了她自己,司简,还有刘扶萧,这是他们几人身上共有的通病。
“红尘。”她唤他,微微抿唇,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红尘却皱了眉头,走过去靠近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小白,可还难受?”
“好多了。那个药药效不错。”
“是吗?”红尘不置可否,笑了一下,极尽难看。他的手指伸出去,触到她染血的嘴角,快速滑了过去。
司简皱了眉心。
红尘将自己的指尖凑到月色下细细地看,莹白指上一点血红,像是谁的朱砂映在脸上。
他当着寻善的面对司简道:“可还记得那个五年之约?”
司简面色一冷。
红尘道:“时间不多了,你自己把握。到时候,不管什么感情什么揪扯,别怪我一律无情打断。”
“五年之约后还有一个两年之约。你也别忘了。”司简轻笑,笑容中透出一丝冷漠。
“你倒笃定。”
“不笃定,就没有今日的青霜宫。”
“两者可以相提并论吗?”红尘看了寻善一眼,突然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司简不语,抱紧了寻善。
寻善问:“什么五年两年的约定?”
“男人间的约定。”红尘答。
寻善笑了一下,感觉无力,转了头靠进司简怀里,“我想睡一会儿。”
司简点一下头,抱她进屋。
再次出来,司简面色如罩寒霜,一色冷冽。
红尘坐在树下,玉兰花飘落在他身上,他看向远处,目光飘渺清淡。
苏阿愁站在他身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入目看见一双白色帛靴,才抬了脸。
“公子。”
“东西。”
苏阿愁从袖中掏出一卷画像,交到司简手中。画像年代久远,底边已有黄晕,周边一些地方甚至还被磨损,稍显破旧。
司简拿过画像也不急着打开,只问红尘:“事情如何?”
“全都办妥。”顿了顿,又道:“马车也已布置好。”
“你可真是急性子。”司简嘲弄。
红尘不屑,“人都被你霸占了十来年,我能不急吗?”
“笃定的人是你,红尘。”
“你未免太过自负。”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升腾起无尽杀气。
苏阿愁插嘴一句:“公子,红尘兄,能否听在下一句?”微微抱歉的声音。
司简嘴角一动,似笑非笑:“若是关于刘氏之事,大可不必再讲。”
“公子英明。”苏阿愁垂首,“刘氏大不如前,刘扶萧也病入膏肓,早已不是公子的对手。先前刘氏内部煽动武林英雄欲声讨青霜宫,却被刘扶萧悉数压下。想来,刘扶萧不再与公子为敌,倒有洗心革面之意。公子为何也不顺势而下,给双方留一条后路。再说,刘氏本就是公子的……”
声音顿住,不再讲下去。
司简面色不变,无动于衷。
红尘道:“你是想一网打尽?小白知道,恐怕也不认可你的行为。”
“这事无需你插手。”
“若不是牵涉小白,你以为我愿意管?”
红尘冷笑,站起身,挥袖,离去了。
无数红羽跟着席卷而飘。
司简转了身,背对苏阿愁。那副画像被他拿在手里。
“再派你一事。”
“公子吩咐。”
夜寒如水,一色朦胧。
沛庄之外,月色稀疏,世界灰暗一片。
青霜宫里宫灯一盏盏,沿着道路林立而起。
唐年君坐在殿内,开了窗户,小酌一杯,“细细算来,主子携颜寻善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恰好半月。”慕容答。
唐年君转头,看向窗子外模糊的夜色。“颜寻善……”
“不好说。”
“主子真爱她。”
“是啊,把整个门派都扔给了我。还放了你长假。”慕容笑一声,眼里有探究,“好好享福吧,说不准,哪天用到你,你连看你妻子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再说思思有孕在身,还真得顾着她一点。”
“从来猜不透主子的心思。”唐年君略有失意。
“那是你蠢,年君。”慕容不给他一分面子,再一次戳了他心尖窝。
唐年君再一次怒起,把酒瓶往桌上一掷,“慕容,你若真懂,那便给我说说看主子的用意。”
“我不过拙见,你当真要听?”
“讲。”
慕容表情不变:“第一,关于刘氏。刘氏在衰落,你想必也懂。主子有一举端了刘氏的打算。他给你放假是想让你养精蓄锐。第二,关于寻善。”他说着,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语句,“也可以讲,是关于青霜。”
“青霜?”唐年君面色稍微不自然,提起酒壶喝了一口,问:“又为何关于青霜?”
王氏青霜自从死在五年前那场大战中后鲜少再被世人提及,然而,他的名字又从来不曾被众人真正忘记过,尤其在青霜宫和刘氏之间,青霜这两个字一再被人讲起,不是因为他的功绩,也不是由于他的传奇,而是他本身在刘扶萧和司简心里的分量。因为有一个人在心里占据了大部分地位,所以无论如何,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但是每一次的想念都是一种凌迟般的痛楚,于是,司简下了一个规定,青霜宫里青霜是禁忌。进而,有关于青霜的一切,也都成为不成文的避讳。
慕容从很久以前就察觉到,青霜一事存在蹊跷。
“主子,似乎从来就没忘记过要给青霜报仇。”他摘下葫芦,灌了几口,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下混乱的情绪,“年君,你发现过什么?在寻善身上。”
唐年君一愣,他不知慕容接下去要讲什么,又有些猜透,微微惧怕。
“你说。”他茫然摇了一下头。
“想必你也猜测过。”慕容话语再顿,“寻善就是青霜。”
寻善就是青霜,一个女子,变成一个传奇男子。又或者,那个世人都啧啧称奇的少年根本就是女儿身。
这个真相,只有司简知晓。他帮着隐瞒了十多年,且,他一直都爱着她。
唐年君手一抖,酒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慕容!”他陡然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奈何。他掩了面,最终无力地去想接受这个事实。
“试着理解。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揭露的往事。青霜和主子之间,恐怕在光鲜的背后也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楚。谁会愿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性别去生活十多年。”
“我宁愿是假的。”
“别自欺欺人。想必你早已怀疑过。”
唐年君摇摇头,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青霜在他心里一度占据一个无可撼动的地位,视若神袛。
青霜的温软,风韵无边,气质清雅,又岂是颜寻善可以比拟?
然而,颜寻善的确像极青霜,很多时候,看着她的脸,他会错以为那就是青霜,他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