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作者:花满筛-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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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着,“安然。”
“行,咱们这是头次见面,到了咱家这里,有什么招呼不周的……”
“少他妈废话,要喝就喝!整这么多虚的飘的没用!”我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跟我耍什么嘴皮子,你怎么招呼我们的我看见了,以多欺少么。
三黄被噎了一下儿,瞪着我把酒灌进去。我刚给自己满上,结果暮雨一把把杯子夺走,他脸色惨白地看着我说:“安然,你别喝了,我来!”看他眉头蹙着,身子微微地晃,握着杯子的手指一截一截的青白,我心疼地想,死孩子,就你那点酒量,硬撑什么。
我去抢酒杯,居然被他闪过了。我看着他把酒放在嘴边,急得喊了一声,“韩暮雨,你敢!”
不止他,其他人也被我吼得一愣。我顺手抄起旁边开好的整瓶的啤酒,眯着眼看他:“你敢喝一口,我就把这瓶儿都喝了。”有我在,谁都不能灌你酒,我说了。
暮雨呆呆地望向我,我趁机抢过杯子,一口喝下去,现在感觉啤酒跟水没什么分别。我按着暮雨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弯腰倒酒时,凑近他耳边小声儿地说,“你吃点东西,等散场了,你得负责背我回去。”他紧紧攥着我胳膊,颤抖地很明显。
“没事儿,暮雨,看着我,看着我就行。”
这点小阵仗算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挡下所有的恶意和伤害,我想看着你纯粹的笑,我想让你自由自在的活。
我扭过头,直起腰,不吝啬地给那伙儿不明所以的人一个灿烂的笑脸,然后冲矮子勾勾手指,“那个谁,那个……就你,最矬的那个,该你了……”
暮雨,看着我,看你的安然,无忧无惧,千杯不醉。
其实一直到最后我脑子都还清醒,只是身体不受控制。那几个酒量果然都不怎么样,特别是喝了白酒又喝啤酒之后,没一会儿就有开始吐的,三黄首当其冲。啤酒打了三圈,基本就没人再举杯了。结果桌子上唯一还正常的就剩暮雨。在我的威胁下,暮雨到底也没有再喝一口酒。我大咧咧地靠在他肩膀上,呵呵地笑。
喝酒么,碰杯洒一半儿,顺嘴流一半儿,袖子抹一半儿,谁跟他们实打实地喝谁傻。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多了,虽然心里痛快了,我也难受,天旋地转的,特别是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时,我知道我今儿惨了。
后来暮雨拖着我出门,遇到了妹子和张磊,他们说了什么我不清楚,好像听到妹子颇有气势的喊声。睁不开眼睛,恶心,然后好像就睡过去了。
冷风钻进脖子里时,我醒了一会儿,那时正趴在暮雨背上,他背着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
阳光又薄又脆,我眯着眼睛看开去,七彩斑斓的锐利光片在蔚蓝的背景下翻转,天高云淡。空气里已经有了冬天的讯息,从脸上流过时,像是冰凉的泉水,但是紧贴着的那个人的后背却很暖和。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混乱,一下一下,于是世界按照这个节奏,在我面前摇晃不已。
我哑着嗓子喊他:“暮雨。”
“恩。”
“慢点儿走。”
“恩。”
“暮雨。”
“恩。”
“慢点儿走。”
“恩。”
“暮雨”
“恩。”
……
慢点儿走,慢点儿走,一路到白头。
很多年之后,有次聊天妹子跟我说,那天她回家去看我这个醉鬼的情况,她哥就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她哥掉眼泪,被欺负的时候没有,放弃大学的时候没有,他爸去世的时候也没有,绝无仅有的一回就是我醉酒那次。她说她清楚地看见暮雨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手背,而她,呆立一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很可惜我没有看见,我从中午睡到晚上八点多,渴醒了。
头疼欲裂,身体僵硬地像不是自己的,略微一动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我忍着恶心慢慢扭头,身边没有暮雨,抬手就能够着的窗台上放着一杯水。
我挣扎着坐起来,咕嘟咕嘟整杯水都灌下去,着了火的嗓子才算好点。
暮雨去干吗了?我正琢磨呢,就听见说话声隔着墙壁和关着的房门传过来。是韩家阿姨的声音。
“有那么喝酒的吗?满桌子的人都多了?……不像话,让张家怎么看咱们……”
“整个下午不见人,那是你妹订婚,你说走就走了……”
“小曦往家跑了好几趟……让安然自己睡不就行了你非守着?”
暮雨这是在挨训呢,我木讷地想,恩,连顶嘴都不会的小孩儿。
我以为他会沉默到底,后来阿姨叹了句,“这城里的孩子啊……”后面说了啥我也没听清,然后就听到暮雨终于开口,“他都是在替我挡的,不是他挑事儿……”
“小曦要嫁给张磊,以前那些事儿你就别老记恨了……让小曦不好做人。”
我撇撇嘴,这当妈的怎么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说什么记恨,难不成她以为酒桌上找事儿的是暮雨?这真是亲妈?不向着自己儿子的亲妈?
我腹诽完了再听,人家已经换话题了。
“……明天晚上去你三婶儿家,她家侄女跟你差不多大,你去见见,人家都说了好几回了……”
“……”
“你摇头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着啊?都这么大了?你让我省点儿心行吗?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手里一松,玻璃杯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我想我是无意的,谁知道呢。
没几秒钟,暮雨推门进来,目光先是在靠墙坐着的迷迷瞪瞪的我身上巡视一圈,我冲他一呲牙,暮雨,你看,我没事儿,老子好了。
他回手锁了门,弯腰慢慢捧起我的脸,额头轻轻贴上我的。我望进他无波无澜的眼睛里,千江照月,静水深流。然后,他忽然就笑了,那温暖的笑意淋淋漓漓地染透了我的视野,心跳忽然停止,我觉得晕得更厉害了。
、九十四
“美什么呢?”我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儿哑。
暮雨没回答,问我难受吗,我强忍着说没事儿,就是想洗个澡。
两三天不洗澡本来是可以忍的,不过,今天不小心弄洒了很多酒在衣服上、脖子里,满身的酒气让我觉得反胃。
暮雨说好,村里有澡堂子,晚上九点关门,等他收拾一下带我去洗。
他去倒碎玻璃碴的时候,韩家阿姨过来看我,这那问了几句,倒显得挺亲切热情。她只说村里人喝酒实在,就怕客人喝不尽兴,暮雨又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帮我拦着点儿。我想了想,她说的这话跟现实情况相去千里,我也懒得分辩,反正暮雨都没说什么。
我下地走了两圈,渐渐适应了头重脚轻的身体状况。暮雨拿了洗澡用的毛巾、香皂、洗发液,还有我们两个人的换洗衣服,打好包,扶着我正要出门时,正遇见张磊开车送妹子回来。张磊听说我俩要去澡堂子洗澡,非不让,说,去什么澡堂子啊,我们家就能洗。
我看了眼暮雨,某种隐秘的小心思让我没接受妹夫的建议,最后是妹子拍板儿让张磊负责开车送我俩过去,等我们洗好了再送我俩回来。天挺冷的,这样也好。
那个澡堂子有单间儿还有大浴室,快关门了大浴室已经闭灯落锁,老板说反正你俩都是男的就一个单间儿里洗吧,不收你们单间儿费了。也许是闻到我身上呛人的酒味儿,老板特别嘱咐暮雨,你可得看好这个喝酒的,别让他给我祸祸东西。
我倒是想祸祸呢,浴室里除了柜子,浴缸,淋浴喷头,拖鞋和一个长一米宽半米的木条凳子,啥都没有,唯一好的,屋子里够暖和。
当暮雨的手稳稳当当摸上我的衣服扣子时,我就分不出一点儿心思来抱怨条件差了。
温热的水流,氤氲的水汽,绵绵密密的吻。
意识在体内某种律动的节奏下被分割成大段大段的空白,抱在身前的手臂温柔而有力,紧贴着后背的胸膛起起伏伏,耳边是暮雨一声声轻唤我的名字,浸透了爱恋的倆字,湿漉漉地落到心头, 火花四溅。碎片般的呻吟和低喘被水声盖过,这样深入而激烈的缠绵,反倒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本来身体状态就不好,这个澡洗下来,脚更软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疯,想折腾死我啊?”我特别虚伪地跟暮雨抱怨,他特别坦然地回答,“我忍不住。”我由着暮雨把我洗得干干净净,裹得严严实实,最后了我还抱着他的腰不肯出浴室的门,意犹未尽地仰着头索要,再亲十个。暮雨捏着我的脸说,回去给,张磊还等着呢。
回去的车上张磊支支吾吾地说他那些哥们不懂事什么的,让我们多担待,想来中午的那场儿已经有人跟他说了,他保证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儿。暮雨暗暗抓着我的手不说话,搞得张磊有些毛,连声叫哥。我只好接话,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会跟韩妹子说,张磊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严格地说,这事儿跟张磊关系不大,何况,我们不是冲着妹子么!
要说妹子就是挺可人疼的,我们刚进屋,妹子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给我,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她说,安然哥,你晚饭都没吃,肯定饿了。
香油和葱花的味道一下子点醒了我胃里的空虚感。可不是饿了,中午吃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光,我接过碗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吃着还盛赞妹子手艺好。暮雨满意地拍拍韩妹子的头,小丫头立马特粘人地抱住他哥的胳膊。
我一边当自己看不见,一边暗暗地想,暮雨欠我那十个亲吻要翻倍才成。
后来也不知道翻了几倍,俩人粘腻得几乎把持不住。从回到家的头一个晚上,暮雨的被子就是摆设,他总是直接钻进我的被窝把我搂在怀里,听我说话,给我回应。
“下回不许这样了,知道吗?”他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许怎样啊?不许护着你?还是……”我在他腰间抓了一把,猥琐地调戏,“不许由着你?”
压在身上的修长肢体微微震了一下,暮雨将我的下巴抬至最适合深吻的角度,舌头压下来,毫不客气地卷走我仅剩的神智。低低的暧昧音节偶尔溢出,便被引诱着鼓励着挑逗着发出更多,却又被那家伙封在唇齿间,不用睁眼我都知道,此时的暮雨有多么撩人。
他贴我的嘴唇断续地说话,像是直接把话送进我脑袋里,他说,“不许这样……让我心疼。”
亲,贴近,爱,沉沦,我手里抱着的便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彼此无碍无间,明了对方的悲喜沉默,彼此互为痴醉,甘心执迷沉湎不醒。所以,亲爱的,亲爱的,这个词儿真适合你。
妹子婚也订完了,按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可是早上吃完饭,阿姨又提起了晚上相亲的事,暮雨仍是摇头表示不想去,我看出来阿姨已经很生气,只是碍着我这个外人在不好发作而已。很不欢乐的气氛中,暮雨说有事儿便拉着我出了门。
我以为那句有事儿只是借口,我被我妈念烦了也会这招金蝉脱壳。后来一路跟着暮雨出了村子,沿着窄窄的土道走到了野地里,站到一座没有任何标志的坟前时,我才知道暮雨说的‘事儿’是什么。
他弯腰捧了一把土洒在坟头上,低声说,“爸,这是安然。”
他郑重介绍的语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句“叔叔好”什么的。
暮雨拉起我的手,继续说,“他是我对象,我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儿。”然后慢慢跪下去,磕了个头,我也跟着他跪下,学着他的样子磕下去。
我唯一有印象的磕头是小时候给我太奶奶拜年,除此之外,这种实实在在双膝跪地、匍身叩首的事情已经二十来年没有做过了。我瞄着俩人握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