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0号-断阳春-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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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寒生晓得叔父心意,并无异议,当下叫来管家安排下去行程。
怀风却是心中发虚,想到怀舟亦是神兵谷弟子,哥舒仲离又是他恩师,这一趟行程指不定便要撞见,到时父兄在侧,仇人相见之下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该当如何?
一时心乱如麻,望着一桌菜肴又怎有丝毫胃口。
他食欲不振,阴七弦亦是没了心情,叔侄三个草草用了些饭便命人撤下,各自回去准备。
翌日一早,从染醉山庄驶出两辆马车,另有十名内堂弟子护卫,一行人往神兵谷驰去。
这神兵谷便坐落在徽州境内的含山之中,一行人晓行夜宿走了将近半月,终于到了含山脚下。
含山风景秀美,纵是冬日,亦是绿意点点流水淙淙,一条林间幽径直通谷中。
阴七弦数十年不曾回返师门,如今重又走这条入谷之途,不禁恍如隔世,眼见四周景色一如当年丝毫未变,自己却韶华已逝再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英武少年,心下先就平添两份怅惘。
怀风对神兵谷向往已久,唯因担忧怀舟亦在谷中,一路上惴惴难安,眼见谷口在望,心中却无一丝欢喜。
他父子两个各怀心事,坐在车中默然无言。
阴寒生骑马走在车旁,见名满天下的神兵谷果然一派清幽,暗赞之余又兼好奇,心思多在欣赏沿途风物,也是一路无话。
不多时,车马行到谷口,随侍的一名弟子气运丹田,按阴七弦吩咐,高喊道:「远客来访,请谷主一见。」
喊声才落,两名弟子便自谷内现身,一个三十出头,着一袭文士长衫,面容清癯文质彬彬,另一个年长些许,一身短打劲装,紫棠脸下一部短髭,甚是剽悍,向阴七弦一行抱拳为礼,「敢问来客名讳?」
阴寒生跳下马来,回了一礼,自怀中掏出一封名帖交与二人,「尊长名讳不便言说,请将此贴转呈哥舒谷主,自然知晓。」
那文士模样的弟子接过名帖去了,留下师兄在此相侯,不多时便即回转,一脸恭敬之色,深行一礼,「原来是四师叔驾到,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另一人听说是长辈前来,亦忙跟着行了一礼。
阴寒生与他二人乃是平辈,这礼是不能受的,便侧身闪在一旁,命手下将车帘打起,请阴七弦受礼。
第八十四章
「你们都是我大师兄的弟子吗?」
怀风先行跳下车来,再扶父亲站到地上,阴七弦背负双手,望着二人悠然一笑。
「恩师正是谷主,晚辈乔青鱼,乃恩师座下第五弟子。这位金明德金师兄乃二师叔座下,排行第二。」
两人行礼完毕抬头去看,只一眼便即愣住,望着阴七弦发起呆来。
阴七弦风姿之绝世气韵之华美,初见之人少有不为之目眩神驰者,如此两个后辈看得出了神,也不是甚奇怪之事,怀风见两人痴痴而望,倒并不生厌,反而暗忖自己当日初见父亲时可也是如此失态,不禁微觉好笑,但等了一会儿,见两人兀自痴痴愣愣不能回神,姓乔的那个尚好一些,不过目光迷醉,那姓金的汉子却嘴巴大张,口水都险些淌出来,着实失礼,便不由生出几分鄙夷。
「两位师兄,两位师兄……」
乔青鱼和金明德尚自呆呆愣愣,忽听似有人叫唤,又怔了片刻方才醒神,目光迷茫地转了两转,才看清是先前递上名帖的那名青年男子正同自己说话。
「二位师兄,家叔听闻谷主病重,急欲拜见,还请二位师兄引路。」
阴寒生亦是对二人行径大为不满,见叔父眸中闪过不悦之色,忙出声唤醒二人。
乔青鱼与金明德均已出师多年,此番因哥舒仲离病重,不久前才被匆匆召回谷中,又因二人均行事稳重见多识广,便被长辈遣来专司迎接来访宾客,不想一照面便即看美人看得呆了,出了如此大丑,均觉羞愧万分,一个赛一个的脸红。
金明德讷讷地不知如何作答,乔青鱼怔了怔才晓得道:「请四师叔随晚辈来。」
两人转了身在前面带路。
阴七弦素来敬重大师兄,恐闲杂人等多了扰了谷中清净,向十名内堂弟子淡淡吩咐道,「你们在外候着罢。」
将人与车马都留在了谷口,只携了怀风与寒生入内。
哥舒仲离及一众弟子所居的屋舍距离谷口尚有里许,穿过一条羊肠小径,地势便见开阔,或大或小三四十间屋舍坐落其间,青瓦白墙错落有致,简洁齐整又不失风雅,阴七弦久不踏足神兵谷,而今故地重游,见自己当年所住的那一栋青砖房仍是旧时模样,刹那间忆起师父在此间传授武艺的情形,师兄弟几人猎得野物在屋前空地上架火烧烤,旧景尚且历历在目,却已是逝者如斯物是人非,脚步不由就缓了下来。
「你是二师兄弟子?二师兄也在谷中吗?」
金明德方才闹了个大红脸,往回走的这一路上便讪讪地不敢抬头,只不时拿眼偷偷去瞧,除却阴七弦,又将寒生与怀风也打量个遍,见三人皆是俊美不凡各有千秋,暗赞之余又觉奇怪:四师叔这般风雅人物,却怎的从不见师父提起?
他正纳闷,冷不丁见阴七弦发问,呆了一呆才晓得是同自己说话,急忙道:「正在谷中。大师伯病中召集门下弟子回谷,师父一接到讯息便率我等小辈星夜赶来,住下已有五六天了。」
这一辈中排行第二的欧百龄乃是出身江湖第一镖局,年轻时颇有些正派人士的傲气,拘泥于门户之见,于阴七弦这等来历不明的师弟不大看得起,两人关系不好不坏,不过客客气气罢了,若在平常,阴七弦倒也不大愿同这位二师兄碰面,只是如今大师兄有恙,神兵谷势必要另择一人接掌谷主之位,欧百龄虽执拗迂腐了些,却也耿直公道,于这等时候坐镇谷中最是压得住人心,因此一听二师兄人在谷中,阴七弦眼中便略过一抹笑意。
「谷中弟子都回来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金明德虽不见得是好色之徒,但见如此一位美人相询,莫说阴七弦本是他师叔,便是不相干的路人问起那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家师座下弟子七人此行都来了,大师伯座下弟子六人,现有五人在谷中,只有六师弟怀舟不在,谷中是派人送了信的,不过一直没见回音,他是三师叔的儿子,贵为亲王,想来是公务繁忙抽不出身罢。至于三师叔,早已过世,除怀舟师弟外别无传人,再有便是师叔您和这两位兄弟了。」
怀风自进了谷便没片刻安宁,一颗心战兢兢悬着,稍有动静便是一惊,这时听说怀舟不在谷中,一惊之后便是一喜,一下将心落回肚里,暗暗长出一口气,但放心之余,又生出一丝落寞失望。
阴寒生听了这话亦是暗暗欢喜,想起沈万山前几日密报,目光闪烁间却是别有心思。
几人说说走走间便到了近前,主屋外,一人负手而立,四方脸上一双卧蚕浓眉,高鼻阔口,不见十分英俊,却有十分威严,大冷天里只着一袭茧绸蓝袍,寒风中背脊挺得笔直,见了阴七弦,点头一笑,「四师弟,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正是近三十年未曾谋面的二师兄欧百龄。
阴七弦站定了脚,亦是微微一笑,「有劳挂念,小弟甚好,二师兄可也不错罢,第一镖局的名头响彻江湖,小弟久居荒僻之地,却也时时听闻二师兄如何行侠仗义英雄了得。」
「什么行侠仗义,不过是江湖讹传罢了,倒是四师弟,这些年一丝声息不闻,若非大师兄传信,咱们见你一面都难。还有老三,自师门一别,竟连见也不能再见了。」
追思往日师兄弟们一起习武的情形,欧百龄登觉怅然,但随即又觉欢喜,笑道:「难得今儿个师兄弟齐全,咱们待会儿好生饮上几杯。」
想起雍祁钧,又轻轻一叹,「可惜再不能与三师弟拼酒了。」
他以往与阴七弦并不亲近,但过去这许多年,早已没了年轻时的狂傲,端严依旧,却也随和可亲起来,又兼师兄弟数十年不见,如今暮年重逢,哪里还记得昔日芥蒂,便只剩了一腔欢喜。
阴七弦此生最恨之人莫过于雍祁钧,听欧百龄一再提及,眸光便是一沉,但碍于欧百龄面子,只淡淡一笑,转了话头道:「二师兄早来几日,可知大师兄病况如何?恰好犬子怀风是跟随出岫谷姜神医习过几年医术的,不说有十分真传,倒也有八成火候,不如叫他给大师兄瞧瞧。」
侧过身,叫过阴寒生与怀风,「这是小弟的侄儿寒生,习的亦是太玄经,这是怀风,此次随我前来,便是来给大师兄请安叩头。」
冲二人道:「给你们二师伯见礼。」
「拜见二师伯!」
两人一撩衣摆便即下跪。
欧百龄赶忙一手一个去扶,「快快起来,闹这些虚礼做甚。」
他与阴七弦同门多年,自是知道这师弟武学天分甚高,调教出来的子侄必也不差,这一扶上便用了内力,也是考较一番的意思,谁知用了五成功力,却见二人晃也没晃一下,规规矩矩叩完了头起身,站在一旁。
欧百龄一共收了七个徒弟,各个皆是精挑细选的美质良才,又是悉心调教多年,自忖放眼江湖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但也没哪个当得起自己五分功力,眼前这两个后辈论年岁均不及自己徒弟,怀风看去尤其年轻,却已有这等修为,不由大为惊异,想到方才与自己相抗的那股内力纯和浑厚,绵绵如江河不休,竟不逊于自家习练多年的太玄经,虽不知是何名堂,也不禁暗暗喝一声彩。
「贤侄师从姜独活姜神医?想必医术了得,大师兄病势甚是不轻,请了不下十数个大夫,竟都束手无策,贤侄若能医好,神兵谷上下同感大德。」
怀风一躬身,「为尊长分忧原是晚辈们该当,二师伯言重了。」
欧百龄多年如一日的性子直爽,也不再做虚言,拉住了怀风一只手,「咱们这便瞧瞧你大师伯去。」
另一只手拉住阴七弦,一起进了主屋。
哥舒仲离所居主屋朴拙一如株州别庄,怀风见过,还不觉怎的,阴寒生却是大吃一惊,着实不敢相信名满天下的武林第一人竟简朴如斯,脸上便带出些愕然之色。
这时已界深冬,为了挡风,主屋门窗四闭,窗上又糊了厚厚一层窗纸,光线便不甚明亮,好在屋中生了几盆炭火,火光熊熊,倒也并不觉得如何昏暗。
一名老者端坐在屋子正中,见了一行人进来,似要站起,只是身子似乎衰弱已极,左手在桌上撑了一下,仍觉吃力,一旁侍立的一个三十许男子赶忙搀扶住,这才颤巍巍站了起来。
「七弟,一别经年,你可一点没见老啊。」
老人身形高大,但因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一身玄色布袍穿在身上便显得空荡荡,见了阴七弦,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喜悦之色。
阴七弦一进门便即站住双脚,不敢置信般望着老者,良久才敢相认,「大师哥。」
见哥舒仲离向前走两步,朝自己伸出双手,再无犹疑,一步上前紧紧握住,「大师哥,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哥舒仲离淡淡一笑,「这个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且不忙说这个。」
转头看一眼扶着自己的弟子,「这是你四师叔,快快拜见。」
又冲阴七弦道:「这是我三徒儿云澄心。」
云澄心面目十分寻常,倒是一双眼睛精光内蕴,向阴七弦行礼之时不卑不亢,颇见气度。
阴七弦于江湖事知之甚详,晓得这云澄心是大师兄几个弟子中最稳重勤勉的一个,此刻见哥舒仲离单只叫这一个弟子给自己见礼,已知大师兄必是属意此人接掌自己衣钵,面对这未来掌门,微笑赞道:「大师哥调教出来的弟子,必是好的。」
他们两个在此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