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0号-断阳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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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咽不下去。」
那药才熬出来,热气腾腾的,发散的一屋子药味,怀舟光闻那味道已觉恶心,心道喝进嘴里不定什么味儿,正要说几句「良药苦口」之类的安慰之词,便见怀风闭了眼屏了气,一口将药汤子灌了下去。
吃过药,小厮端来茶与怀风漱口,又呈上一碟子蜜饯,怀风捡着几颗杏脯含了,挥手打发小厮出去。
「你在院门口候着就是,我不叫别进来,那碟子放哥哥手边。」
怀风此刻气色比一早强得多,怀舟看在眼中,倒真有些佩服那胡太医手段,想着这里暂且用不着人伺候,见弟弟急着将人支出去,便也没拦。
不一时,那小厮出了门去,临走前将碟子端到榻前一张方几上,那蜜饯一端到近前,怀舟便闻到一股异香,又见腌制出的各色果子五颜六色缤纷悦目,他虽不喜甜食,这时也忍不住捻了一颗琥珀色杏脯,在指间把玩片刻,问道:「你平日里不让人近身也就罢了,碰上这种事,身边难道竟没一两个信得过的人进屋伺候?」
怀风吃过粥后又吃了一大碗药,怕逆了食,不敢便睡,倚在靠枕上正觉闷得慌,巴不得怀舟主动搭话,虽见问的是这等私密之事,也不避讳,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小时候有我娘在,她医术比这胡太医还高明些,平日里起居也好,生病也罢,照顾我是尽够的,便没再安排贴身内侍。一来怕我不自在,二来也是顾忌爹爹脸面,我这样子,万一传扬出去,于爹爹名声上不大好听。」
想起过了世的娘亲,怀风心中一恸,眼眶微微红起来。
「后来,我十岁上头娘亲生病走了,爹爹本是要指派几个机灵乖觉的小厮与我,可我那时也大了,晓得自己同别人不大一样,心里别扭不肯要,爹爹无法,便去同皇上说,要了这胡太医进府,只伺候我一人。他以前是专为皇上诊脉的,口风紧,一干家眷又都在京里,不怕他向外说些什么。我日常里起居都是自己来,原不需人服侍,只遇着病时要人伺候几日,有胡太医一人也够用了,这几年都平平安安过来,哪里想到这次伤得不巧,竟会这般狼狈。」
他说的轻描淡写,怀舟却听出其中酸楚,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沉吟间,一颗杏脯让他捏得软趴趴烂成一团。
「哥哥不喜这蜜饯味道吗?」
「哦?不是。」
怀舟不意竟会为了这弟弟发愣,回过神来,见怀风黑黝黝眼睛忽闪忽闪盯着自己,不免微微发窘,慌乱中将指间那一团软泥扔进嘴中。甫一入口,只觉股酸味溢满齿间,随后便是一丝丝清甜,不同一般蜜饯的甜腻呛人,竟是极爽口回味,不由脱口而赞,「好吃的很。」
怀风闻言大乐,得意道:「这制蜜饯的方子是我娘想出来的,采八成熟的果子,拿掺了甘草、桂花、陈皮的当年新蜜来腌,味道同外头卖的可不一样,爹爹也是极爱吃的。」
一边说一边冲怀舟笑,「原来哥哥喜欢吃软烂些的,赶明儿我告诉厨房,叫他们蒸的软了再端上来。」
怀舟正欲再去拿块梨脯来尝,听了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含含糊糊嗯了一声,那梨脯拿在手上,怎么也不好就往嘴里送,来回捏得软了,才算吃了下肚。
这一碟蜜饯极是开胃,怀舟吃得上瘾,不知不觉一扫而空,再看怀风,已是耷拉着眼皮不言声了。
他那药原是用镇痛安神之物熬的,此时药效上来,不多时便睡沉过去,脑袋顺着靠枕歪下来,看去分外乖巧。
擦净手上蜜汁,怀舟过去将枕头放平,轻手轻脚扶怀风躺下。他原不是惯于伺候人的,动作间哪里照应的周全,一床被子不免团起一块,露出怀风□,想是为着换药方便,竟是什么也没穿。
怀舟让那大片白腻肌肤耀得眼花,暗道这弟弟实是生的过于秀致,又想怪不得方才急着遣那小厮出去,这等样子,确是不便让人看见,也只得自己这兄长方能照应。
一想到日后征战沙场少不得再遇险情,感喟之余,怀舟不禁一阵头疼。
第六章 最新更新:20100101 18:42:00
与渤耶一仗打完,边关着实消停下来。北燕靠近哀牢关的其他部族均从互市中得了好处,年关尽过得,谁敢无故挑起边衅,北燕朝廷又远在上京,据此五百余里,渤耶所剩妇孺老弱不几日便让其他部落瓜分个干净,竟无一人将灭族之事上报,一场战事便算悄没声儿的落了幕。
倒是怀舟,经此一战立下威风,边关将士无不晓得安王这虎父生了个虎子,如此将才帅种接掌镇北军,自是顺理成章,上下安定。只不过还未过得半月,京里忽然传来圣旨,着安王归京养病,不消半日,皇后懿旨又到,只说太后想念孙儿,命安王带了怀舟怀风一并回京。
天家事务素来诡谲,如此一前一后两道旨意看似平常中却透着股怪异,雍祁钧并怀舟深谙背后另有文章,父子俩心照不宣,不动声色接了旨,翌日便启程归京。
一入腊月,一日冷似一日,通往平京的官道上殊少行旅,倒是林间小路,因着安王车驾而显出分热闹。
百十名铁骑亲卫披着厚呢披风护卫在两驾马车前后,徐徐而行,怀舟策马伴在车旁,寒风凛冽中亦不见丝毫瑟缩,身姿挺拔,端的是英风飒飒,一干亲卫虽被冷风吹了一日,见主子尚且如此吃得苦,又怎敢偷懒懈怠,各个挺直了腰板赶路。
眼见快上大路,后面那辆马车帘子掀开,怀风探出头来。
「哥哥就是小心,这里便有盗匪,又有几个不要命的敢劫镇北军护卫的车驾,哪里用你亲自护卫。这下快上官道,再有半个时辰便是驿站,让武城他们盯着些也就是了,哥哥上车来陪我坐坐吧,躺了一日,闷也闷死了。」
因箭伤未愈,怀风一路被圈在车里,早已闲的发慌,这时装出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迭声央求,几声「哥哥」只将怀舟叫的一颗心软似面团,当下弃马乘车,来同怀风做伴。
车厢里铺着厚厚一层狼皮,怀风穿了袭貂皮褂子,裹了两床锦被半躺在上面,身后一个大迎枕,怀中一只铜手炉,饶是如此还觉冷得难受,见了怀舟进来,忙掀起被子让哥哥钻进来并坐,又将手炉递过去。
「哥哥暖暖手。」
这一路行来,怀舟不停运转内息驱寒,倒不若怀风那样怕冷,只不过见弟弟如此贴心,不便拂了一番好意,于是接过炉子在手中捂了捂,不大一会儿又塞回怀风手里。
便是这转眼的工夫,怀风双手已是冰凉一片,怀舟触到,吃了一惊,想那伤势已好了七八成,再加上每日里人参茯苓不知吃了多少下去,如何还这般体虚,一边讶异,一边扣了怀风尺关处细探脉象。
一探之下,觉脉搏跳动平稳,虽因伤势略显虚弱,倒未见甚不妥之处,实与常人无异,唯因如此,怀舟才觉怪异。想父亲出身神兵谷,内功心法尽得真传,怎么最得宠的幼子却未学得一星半点,倒似个寻常武人般。
「胡太医早上才给相的脉,说再有几日便好了。」
见兄长一脸凝重,怀风笑着宽慰,换来怀舟淡淡一瞥。
「父亲没教你内功心法吗?」
怀风一愣后方才领略到怀舟疑问,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渐渐地消失不见,低下头去,好一会儿,细如蚊呐道:「爹爹说我身有残疾,丹田存不住气,习不得内功,神兵谷心法走的又是阳刚路子,勉强练了,于性命有碍。」
怀风隐疾原为武学上大忌,怀舟已浑然忘却,此刻一怔之下恍然大悟,甚悔失言,见怀风神情郁郁,一双手紧握成拳仍止不住微微颤抖,顿觉心疼。他性子刚硬,说不来甚么软语温言,一时不知怎生安慰,只得将怀风一只手包在掌中紧紧握住。
他这样一声不吭,怀风却渐渐平静下来,松开拳头反握住怀舟大掌,轻轻道:「没事的,我又不去江湖上跟人比武斗狠,会不会内功有什么打紧,战阵上对敌厮杀,外家功夫便足够用了。」
怀风一双手看似白皙,实则厚茧遍布指掌,怀舟一摸之下已知弟弟是于刀剑上下过苦功的,想是欲用招式之精妙娴熟弥补内劲不足,这其中又不知有父亲几许用心良苦。
他兄弟二人这样肩并肩坐着,各有所思,一言不发亦不觉气闷。怀风只觉哥哥身上热似火炉,暖烘烘的甚是舒服,不知不觉靠到怀舟身上,挨紧了取暖,眼看快到驿站时竟睡着过去,脑袋从怀舟肩上滑落怀中。
前一刻还在郁郁寡欢,转眼已忘却烦恼酣然入梦,怀舟不料弟弟如此不识愁字一味,捧住胸前瞌睡得滴里嗒楞的脑袋,哑然失笑。
因顾忌安王病体,车驾行得甚慢,眼看已是腊月二十,一行人马才进了平京,周管家等仆从都是先行几日回来候着,一早将王府整治出来迎候主子入住。
雍祁钧一路颠簸,虽有胡太医从旁招呼,下车时精神亦显不支,被一众内侍拥上床榻后便再起不了身,只着怀舟怀风前往宫中面君。
怀风此时伤势已经见好,同哥哥一道安置好父亲,换过世子服色一并乘车往宫中而去。
安王入城的消息早已由九城巡防司报入宫中知晓,怀舟怀风才在宫门前面下车,已见六宫总管太监刘福站在门口相迎,见了他俩颠颠地过来请安。
「可有老日子没见两位世子爷了,皇上皇后想念得紧,一听安王爷车驾回京,立刻打发老奴来迎。两位世子爷一路上可走的顺畅,王爷身子安好?」
刘福是随侍当今圣上三十年的老人儿,深得宠信,等闲皇亲朝臣概不放在眼中,唯独安王不同别个,故此对怀舟怀风亦是另眼相看。
「父亲身子尚可,有劳公公惦念。」
行走宫中言多必失,怀舟又不喜多言,回过一句后再无他话,怀风却是时常出入宫禁同刘福混熟了的,又仗着太后皇上宠爱,素来言笑无忌,往宫里走的这一段路上扯住刘福手中拂尘笑闹,「大冬天的也不闹蝇子,刘公公见天儿捧着它做什么,倒不如换只手炉抱着,三九天也冻不着。」
刘福一张圆饼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道:「也就小世子您爱同老奴这般玩笑,仔细让太子殿下瞧见,又要教训您不稳重。」
怀风一愕,「太子哥哥也在?」
「可不是,一大早就进了南书房同皇上议政,本是要走了,听说安王爷回来便又留下,说是等安王进宫时给王叔请安,方才皇后娘娘也来了,眼下都在宣和殿呢。」
怀风一听,脸色登时一垮,当即放开拂尘,敛眉屏息,肃手肃脚,作出副规规矩矩的恭谨之态。
自打相见,怀舟只见弟弟一派精灵率真,乍然见他装得老成样子,煞是不惯,暗暗纳罕,想太子怀乾不过比自己大上一岁,秉性宽厚,待一众弟弟们素来是十分威严中又存了三分和气,正是一副嫡长子风范,怎的就让怀风怕成这样,倒比对自己亲爹还忌惮几分。
隆冬之际,万物肃杀,宫中又甚少植树,从朱雀门到后宫这一段路上,景色甚是单调,只一色的金黄琉璃瓦在暖阳照耀下晃得人眼花,直到临近宣和殿,才见几株病梅矮松制成的盆景点缀道旁,殷红苍翠之中显出几丝热闹。
将怀舟怀风领到宣和殿外,刘福先行进去通禀,不多死便有两个内侍打起帘子请两人进去。
怀舟怀风自幼谙熟宫中礼仪,略一整肃衣冠,垂首走进殿内,跪下问安。
宣和殿乃是历代皇帝起卧之所,外殿于隆冬中升起地龙,又燃起碳炉,俨然一所暖阁,今上景帝雍祁奕同褚氏皇后一左一右坐着,正闲话家常,太子怀乾于下首相陪,见了他二人联袂进来,齐齐笑起来。
「才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