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0号-断阳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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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武城伸手,突地厉声喝道:「滚开,谁也不许碰他。」
他素来镇静沉稳,此刻却双目赤红仪态尽失,武城等越发担心起来,哪儿敢让他操缰,当下有两个亲卫将龙四那辆马车抢过来,「王爷,坐这个回吧。」
良久,怀舟方又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月色下,一行侍卫拥车回了城去,把个龙四扔在了坟地。龙四也不生气,看着马车远去,轻叹一声,慢慢走了回去。
车抵王府时已是深夜,怀舟抱着尸身直入内院,一路上撞见的下人俱是一惊,有那胆小的侍女竟吓晕了去。
周管家与银翘接到信儿都赶了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垂手站着不敢吱声,待听武城悄声说那尸身便是怀风,眼泪俱都止不住哗哗流下来。
「抬一桶热水进来。」
怀舟吩咐完,径自进院去。
不一时水抬进来注满澡盆,怀舟便要为怀风洗身。周管家并银翘再想不到他连这等事也要亲为,均觉不妥,待要将尸身接过来,却被赶了出去。
屋中再无他人,怀舟抱了尸身放在床上,去解外面衣裳。外袍之后是中衣,中衣之下便是内衫,动作轻柔缓慢,似是唯恐惊吓了怀中人。
待解到亵裤,忽地顿住,盯着尸身□那块隆起之物,一丝震惊袭上心来,不敢置信般,缓缓伸出手去,慢慢褪了下来。
武城等人不敢离去,均在院门外等着,半晌,见那门开了,怀舟走出来,吩咐银翘,「去给怀风洗身穿衣。」
又对周管家道:「明儿一早买具棺木回来,装殓好葬到父亲身边去。」
目光平静,恍然又复平日神态。
武城本来甚是担心,见他这般快神志如常,又是惊奇又是钦佩,只道这主子拿得起放得下。正暗自庆幸,忽听怀舟吩咐,「去把那个狱卒找来,我有话问他。」
当夜城门已闭,龙四没来得及回城,在城外农家住了一宿,翌日早上回宗人府才叫武城逮着,带回府里。
此刻府中正厅已然改作灵堂,正当中一具金丝楠木棺,怀舟手抚棺盖,半晌,冲龙四淡淡一笑,「武阳侯是你亲眼看着饮下鸩酒死的?」
「是,汪公公带来的酒,侯爷自己饮下,当时便倒地不起,小的看的真真儿的。」
「那尸身是你运出去的?」
「是小的和赵奎一起搬出去的。」
「坑是你挖的?人是你埋的?」
「是小的挖的,也是小的埋的。」
自被拎进安王府,龙四一颗心便提起来,见怀舟着意审问昨日经过,一问便是一答。他昨日里虽见了这位安王爷痛惜怀风之死,到底不敢吐露真相,皇家之事向来诡谲,今儿个还是兄弟情深,保不齐明儿个便要怎样,且这私放人犯本就是死罪一条,泄露出去难保便丢了性命,因此是打定了主意将怀风去向烂在心里,回复的言语上也就越发谨慎,唯恐说多露出马脚。
只是他千防备万小心,却不知自己早已露出老大破绽。
怀风是去了势的,此事从未外传,他又如何得知,寻来的少年尸身yang具垂伟,怀舟一见之下便知被人掉包,略一思量便寻出老大疑点,想那尸首脸上血肉模糊,自是防着有人认出并非真身,真身若尸首,被人换去又有何用,也只有活人方值得做此手脚。想通其中关窍,怀舟便如死而复生,神思霎时清明灵动,当时便疑到这龙四头上,此刻见他言行小心戒备,益发印证所疑不虚,一颗心登时雀跃飞扬,几乎便要仰天长笑。
他方才还目光深沉莫测,这会儿又忽地露出一点喜不自胜的神采,看的龙四云里雾里,摸不清这位安王爷肚中是何计较,正暗自忐忑间,周管家进来禀报:「王爷,阴宅已让人修去了,便在老主子边上,后个儿便能妥当。二爷的灵柩是停到头七还是即时下葬,请王爷示下。」
既是假的,怀舟也没心思做法事摆道场,不甚在意道:「阴宅修好便葬了吧,搁在这儿看得人难过。」
周管家答应了一声往外走,经过龙四身边时一瞥眼,怔了怔,「这不是龙海?你几时又回来府里?」
周管家是府里的老人儿,当了一辈子差,自然识得雍祁钧年轻时的亲卫,况这龙海模样儿生的个别,看过一眼便不易忘,周管家人老了记性却不赖,隔了小二十年,仍是一下叫出名字来。
龙四见躲不过去,嘿嘿一笑,「可有日子没见您老,身子骨还硬朗?!」
说话间见怀舟双目如鹰隼直射过来,暗觉不妙,心忖需早些开溜才好,打个哈哈道:「王爷,小的宗人府里还有差事要办,这早晚再不去应卯恐要挨板子了,王爷若无他事,小的先行告退。」
怀舟若有所思看着他,不置可否,龙四心里发毛,也不待他发话,连忙脚底抹油,兔子似窜了。
周管家不知这俩人唱的是哪一出,又不敢问,一头雾水往外走,让怀舟叫住问道:「你说他叫龙海?」
周管家一怔,「是。」
「他可曾做过父亲的亲卫?」
「做过,做了足有七八年。王爷小时也是见过的,想是日子久远不记得了。」
周管家回想一番,重重叹了口气,「要说这龙海可是老主子跟前最得力的一个亲卫,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心肠却热,重情义,老主子最是器重他,可惜这人福薄,若是当年不请辞,让老主子荐了出去,如今怎么也得是个三四品的将军了。」
怀舟目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即深邃难辨,「叫武城过来。」
不一时武城进来,便听怀舟吩咐道:「从今儿起,派人盯着那个龙四,一举一动,详细报来。」
武城只觉这命令莫名其妙,不知主子发的什么疯,盯上个狱卒做甚,却不敢问,领命去了。
待厅中空无一人,怀舟再掩不住满心欢喜,轻轻敲一敲那棺材,唇边漾出一抹浅笑,喃喃道:「还活着便好。」
棺木入土之日正是寒露,太子也来送葬,眼瞅着一抔黄土堆成个土馒头,秋风起处,纸钱漫天飞舞,眼眶蓦地湿热,心中一阵发堵。
他素来疼爱怀风,出事后亦曾向父皇母后求情,却不料功亏一篑,到了没能抱住这弟弟性命,心中怅惘难受自不待言,倒是怀舟似悲实喜,反过来安慰道:「咱们已然尽力,保不住他也是命数使然,他到了九泉之下,自有父母疼爱照护,未见的不是好事。」
怀乾先还担心他悲伤难过,此刻见他只微带忧色,似已挺了过来,略觉宽慰,苦笑着点点头。
两人送葬毕,一起坐车回城,怀乾忽道:「他这一死,姨母罪名脱个干净,母后已下旨复了姨母位分,晋为太妃,明日便可搬回府中。」
怀舟静静听着,不置一词,过得一会儿,怀乾扭头去看,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已盹着了。
寒露过后不久便是重阳,登高远望赏菊吃蟹,本来自有一番热闹,只是太后数日前薨了,满宫戴孝,便连王公大臣家中也不敢设宴饮酒,挺喜庆的一个节气便过得冷冷清清。
怀舟甫踏入府门,便听见一阵丝竹之声隐隐自花园传来,登时怒道:「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便敢奏乐听曲。」
立时有下人回禀,「太妃娘娘说今儿个过节,既不能设宴,只叫府里乐姬们轻奏几曲应景也是使得的。」
怀舟眉头一蹙,进了园子。
褚妃自从清莲观出来,心怀舒畅,短短几日已是容光焕然,这日又特地换上一身华服,怀舟进来时便见她雍容华贵端坐水榭之中,七八个丫头捧着巾栉一旁伺候,更有乐姬浅吟低唱,好一派安逸闲适。
褚妃正听得高兴,见他进来,欣然一笑,「才惦记你你便来了,正好,我叫厨房整治了一桌螃蟹,这便叫他们端上来吧,再来壶菊花酿,咱娘儿俩一道过节。」
怀舟才从太后陵前回来,悲思正浓,见母亲华装艳饰,已然不悦,却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道:「多些母亲费心,只是太后才薨,眼下正值孝期,吃酒赏乐之事恐不合宜,不如叫厨房做几道素菜,儿子陪您吃顿清静饭吧。」
褚妃过了十几年清苦日子,好容易出得牢笼,一心想将往日荣华热闹尽数补回来,一听怀舟之意便带出些意兴阑珊之色在脸上,只是也不好同儿子计较,勉强笑道:「难为你对太后的一片孝心,便这么着吧。」
于是一桌膏肥脂厚的螃蟹便换成了香菇豆腐。
用过饭,怀舟踱回内院。
如今院子里少了一人,他独自住着,却仍是不准下人进来伺候,一进院子便是满目清冷。
怀风那间屋子仍旧留着,里面一应器物摆置如常,并不曾有一丝变动。怀舟踱进屋里,东摸摸西看看,最后坐到床上。
他这些时日派人盯紧了龙四,又数次旁敲侧击,均问不出怀风下落,心绪焦躁难安,相思之苦充斥胸臆,只有到这屋里坐上一坐,嗅着枕上气息,才觉好过些。
如此怔怔出神良久,方一声轻叹,起身回了自己屋去。
第三十一章 最新更新:20100422 20:12:00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培训期间虽然写了些,但因为没有电脑,都是写在纸上,回来之后的两天一直在加班,今天中午才抽空打出来,贴得晚了,非常抱歉。江南气候偏暖,深秋时节,平京已是落叶翩翩,愈往南行,草木反倒青翠起来,路边野菊点点,秋果垂垂,风光宜人。
连接南北的官道上,往来车马不息,将近午时,日头当空高挂,虽是秋阳却不减余威,行人不是往茶寮歇脚便是进店打尖,渐渐的只剩了一人一马缓缓独行。马上之人头戴斗笠,遮住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只尖尖下巴,正是失踪半月有余的怀风。
自那日逃出平京,他便再不是熙朝的武阳侯,望天地茫茫,竟无处可投,彷徨之际,忽地忆起龙四说外祖家乃无锡人氏,想到虽父母尽殁,说不得尚有别的亲人在世,亦或还能告知自己生父埋骨所在,心中登时燃起一线希望,便一路南下往无锡而来。
他长得这般大,还是头一次孤身在外,这半月行程虽说不上风餐露宿,可也着实辛苦,也幸得他自小被雍祁钧带在军中历练,虽受尽众人娇宠,到底养成股坚韧不屈的韧劲儿,一路马不停蹄走过来,竟也稳当当到了地头。
这无锡县属常州一路,北接江阴,两地路程已相去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远近,这日行进间已到了江阴地界,道旁便竖着一块青石界碑,怀风看上一眼,轻拍□黄骠马,「再撑一会儿,待进了城便去店中打尖歇上一歇。」
这马只是市面上常见的坐骑,脚力远逊他旧日所骑神骏,便不敢过分驱驰,跑一阵儿后便走两步歇一气,如此缓缓进了江阴城。
江南之地富庶,商贸之盛远胜北地,常州一路坐拥运河之便,更是南北行商贸易重地,江阴虽只是常州辖下一小县,然作坊错杂林立,南北行商聚集,城中极是热闹繁华,更带了江南特有的温润秀丽。只是怀风一路心事重重,哪有心思观城赏景,进城后就近找了家酒楼,将马交与小二饲弄,自己上了二楼用饭。
此际已是午后,楼上食客大多散去,空置的雅座甚多,怀风拣个临窗的坐下,叫过小二点菜。
他正在逃难之中,身上所穿俱是龙四准备的粗布衣裳,奔波数日又是风尘仆仆,只是一身尊贵清华之气却是从小养成再改不掉的,因此虽只点了两个便宜菜品,小二倒也不敢怠慢,给他端上杯清茶便去厨下传菜。
这酒楼外便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道,两岸杨柳依依,景致甚好,怀风摘了斗笠凭窗远眺,眸光却越过一众风景望向南方,怔怔出神。
他自小极少听母亲说起外祖家世,仅有的几次提及也是寥寥数语,他当时年纪又小,不甚在意,竟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