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良雨]雨夜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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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停住踱步的脚步,微微低头看着谭鲁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
“督主,到底为何啊?”
“鲁子,我们每个人都要死。”
“属下不明白,请督主明示?”
“马进良会死,因为他对我太忠心”
谭鲁子依然一脸的困惑。
雨化田脸色凝重,神色黯淡的说着“我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每件事都能算夺的准,这一次,他死,或者我死,只能选一个。”
雨化田抬手示意谭鲁子起身,淡淡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说跪就跪了,我……什么时候教你们跪过”
……
西厂大牢,阴凉的台阶,血迹斑斑,雨化田精致不染一尘的鎏金官靴踏在上面,那人面色清冷,身后跟着方建宗。
抬眼望去,憔悴的马进良被缚在行刑柱上,衣服已经有些破败,胡子也长了一截,身上有一些红肿的鞭子印。旁边是拿着鞭子的赵红,双眼红肿,应该是哭过好几场,手里的鞭子还有点抖。
“怎么停下了,继续打……”雨化田冷冷的说。
赵通又挥起了鞭子,朝着这个自己当大哥的人。
唰、唰、唰几鞭子下去
雨化田耐不住自己站起来,推开赵通,“你这十天就是这么使鞭子的?挠痒痒么?怎么在我西厂呆下去。”
说罢,雨化田夺过赵通手里的鞭子,手臂猛的一挥,甩出去的鞭子带着内力又急又厉抽在马进良身上,声音明显比刚才赵通打的清脆很多,鞭子所到之处,立刻皮开肉绽,衣服碎屑四散飞起……
“马进良,我打的对不对?”
“督主打得对”
雨化田停下来静静的看着伤痕累累的马进良,四目相对……
马进良想什么,雨化田一清二楚。
雨化田想什么,马进良一无所知。
(十)机锋对
“仙界一天,地上一年”,这种神怪小说里的比喻用在朝堂上也一样贴切,雨化田称病半个月的光景里,朝廷里,深宫里人人都觉察出一场大雨要来黑云压顶般的气氛。
宫廷里,莫说十五天,就是十五个时辰也够上演一出风云际会、你死我活的争斗。
虎落平阳被犬欺。
被西厂打发走的一拨拨的宫里人走漏了风声,西厂督主得罪了当今皇上,是以不敢入宫觐见,吓得生了重病,躺在灵济宫里,看样子不日将归西。
往日里看见西厂人马都吓得不敢出门的言官们,还有一直持着家底厚自大狂妄但失宠的东厂对手们,此刻怎会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莫说往雨化田身上踩上一脚,就是捅一刀也不解气。
气归气,但雨化田谁人能动?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有皇上一个人才能砍下雨化田的人头,拔掉西厂这颗眼中钉。
弹劾雨化田的折子开始多起来,皇帝的耳边风也开始强劲的吹起来,雨化田嚣张跋扈、滥用皇权、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每道奏折都是一块磨刀石,一道一道将朱见深手里的那把无形的皇权之刀磨得雪亮,寒光闪闪。
自从上次那档子逍遥香的事出了之后,朱见深自己也觉得这次有点尴尬,毕竟十年的交情,如今□裸的只剩威逼利诱。但是当折子在朱见深案头堆得小山一般,雨化田反复推脱不肯入宫的时候,朱见深心底那团无名火终于点燃了。
倒是雨化田深藏灵济宫中,不肯望外面世界一眼,乐得每日读读书,诵诵佛经,一派安然。
风暴要来,暴风眼总是看起来最宁静的……
慈宁宫
朱见深半躺在万贵妃的卧榻上,心思不宁的样子。华贵的万贞儿此刻正侧卧在一旁,胭脂柔媚的一张脸,对着朱见深,朱红的嘴巴带着讨好的笑,柔声说着:“皇上这是心烦什么呐,好不容来一趟我这,这幅样子让臣妾多不心安。”边说着边用手轻抚着朱见深前襟的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最近奏折太多,看着累。”
“那肯定是折子的内容让皇上心烦了,有什么难解决的和臣妾说说,臣妾虽然不懂什么,但也想为皇上分忧。”
朱见深微微转头看着万贞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雨化田最近闹着性子,几次招他进宫都不肯来,现在每天参他的人多得数不清,朕的头都要炸了,非逼朕砍了他不成?别人闹就算了,他自己这个节骨眼上装病是脑子坏了不成!”
万贞儿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毒的神色,一瞬间随即消失,脸上换做莞尔一笑:“我当陛下这是担心谁呢,原来是那个奴才!”
身旁的人有了那么点醋意……
“贞儿姐姐,你不是要生气吧,人当初也是你给我送去的……”朱见深语气里竟然有了点撒娇的意味。万贞儿随是卑微的宫女出身,可是一手把朱见深带大,有点像姐姐,有点像母亲,朱见深后宫里佳丽上千,被朱见深宠幸过的无数,但是年轻的朱见深对女人的态度就是兴起了拿来用用,发泄一□体里那点火,倒是万贞儿是独一份,谁也代替不了,往万贞儿这床上一躺,心里就踏实,
万贵妃眼神一转,半嗔半厉的抱怨道:“我怎么敢生皇上的气呢,当初人是我送去的,那还不是皇上先看上了。哼,可是皇上就鬼迷心窍了,南风这口你也好上了。好好好,我不说你,但你看看,都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我召也不来呢。我看他呀都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我一向待他不薄,他也没逆过我的意,这次怎么回事”朱见深眉头轻轻皱起来。
万贵妃将在身边拱来拱去的“开心果”一把推倒地下,吓得那畜生汪的一声尖叫,随即在脚榻边哼哼扭扭的讨饶,想要再挤到床榻上去。
“身边养的久了,连这小畜生都娇贵坏了,不出手让他疼一疼,长点疤,就落不下好记性!”
“贞儿姐姐的意思?”
“他不是很在意那个西厂么,钝刀割肉,不让他痛痛,他就不知道该为谁卖命!”
下午,太阳已经西斜,夕阳将清澈浅蓝的天空晕染得泛着金黄色的光,一只白鸽展翅在这片耀眼的余辉里向西厂灵济宫飞翔而去,越来越近,向着灵济宫最高的建筑静心阁,那是雨化田独自诵经的地方。此时白鸽从遥远天际扑腾着翅膀接近静心阁的窗口,那里站着身穿青白色便装,头顶用黄金带扣将头发束起的雨化田,落日的余辉里,那人微微抬起挽着菩提佛珠的手,素白修长的手在余晖里也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信鸽熟悉的落下,另一只手捻了一些谷粒喂了下这远道飞来的小生灵,随即着手解下鸽子腿上装密件的木杆,密封得很好,里面是一张字条,雨化田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手里轻轻一握,纸条化为粉末。
天一擦黑,一批快马奔入灵济宫大院,马上的人披着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脸,灵济宫飞身前下马,小跑奔入雨化田的房间。
“督主,你等的人来。”谭鲁子摘下斗篷的帽子,拱手奏报。
室内,雨化田只点了一支蜡烛,断坐在八仙桌旁,手里走着佛珠,嘴里不紧不慢的问道:“还要多久?”
“我快马加鞭先赶回来的,估计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会到。”
“来得及,去拿我的官袍。”
“是”
谭鲁子去拿衣服的时候,雨化田从梳妆匣里拿出两个袖珍的小药瓶,一个青花白底,一个赤釉大红色。
雨化田将青花白底的打开,嗅了嗅,皱了皱眉,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皱着眉喝了茶漱口,然后将青花小瓶轻轻放回到梳妆匣内,复又拿起赤釉红瓶盯着看了看,手里用力攥了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静静收入中衣袖袋里……
谭鲁子取好官袍的时候,雨化田只着中衣站在屋子中间等他,烛火太昏暗,看不清脸色,但是谭鲁子隐隐觉得雨化田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古怪。
帮雨化田穿上官袍,戴好官帽,谭鲁子觉得雨化田脸色好像不太对,嘴唇泛着青,扣扣子的时候雨化田的手在抖,像是忍着及难受的感觉。
“督主,你……”
“我没事”
“督主,皇上这次来,我看侍者里有不少是武行,督主要小心。”
“我知道,这次是太岁头上动土了”雨化田淡然说着,低头扣着自己的袖口,像是想起来什么,抬眼看着谭鲁子问道:“鲁子,你跟了我多久?”
“在东厂一年,在西厂跟了你三年。”
“若是我有难,我知道你会拼命的。”
“是的,督主”
“因为我,还是因为马进良?”雨化田波澜不惊的问着。
谭鲁子愣了一下,低声答道:“都为!”
雨化田低头笑:“不能都为,只能活一个。”言罢,突然抓住谭鲁子的手腕,目光转冷说道:“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能做的是……”
“督主尽管吩咐”
“什么都不要做,记得了!”
“属下记下了”谭鲁子有些诧异,但还是马上点头答应了。
一炷香后,朱见深带着十几个随行侍从密访灵济宫。
朱见深不想太大动静,所以带得随行的人并不多。他已经按捺不住心里那股火了,他想知道雨化田这只他饲养的鹰犬到底要玩什么鬼把戏,要什么给你什么,西厂这么跋扈我都不曾过问过你一句,如今敢和我使性子,今天我要是发现你装病,我就撤了你的西厂。其实,另一方面,他心里还有个无声的声音:“就当真这么恨我?”
当他看到雨化田那张脸的时候,朱见深心里突然就有些软了,那人面色灰白,嘴唇发青,穿着官袍虚弱的跪在自己面前,看起来那么卑微……
“太医,给雨督主看看是什么病。”朱见深唤来随行的太医。
把脉,片刻,老朽的御医跪地连连磕头:“回皇上,老臣无能,雨督主脉象十分混乱,我行医几十年未曾见过这等怪病。”
一旁的谭鲁子额很奇怪,督主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但是细想想督主武功出神入化,也许是用了内功改了自己的脉象。
朱见深皱眉,问道:“那……严重不严重?”
“回皇上的话,不认得的病不好说啊,不过雨督主年少力强,竟然体征混乱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妙。”
朱见深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对跪在脚边的人说道:“起来吧,没有外人,坐起来说话。”
“罪臣不敢。”
“你何罪之有?”
“但君之禄,分君之忧,皇上要的,化田不能给,这是……臣之罪。”
朱见深当然听得懂雨化田在说什么,朱见深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低声道:“雨化田,你不要太过分!”
“皇上息怒,但是臣……确实没有办法。”雨化田俯身跪拜。
“我看是把你惯坏了,你知道多少人现在上奏折要求裁了你的西厂!”
雨化田抬起头,眼里似乎有些朦朦胧胧,道:“蒙皇上厚爱多年,臣已经知足,但臣已心力交瘁,望陛下开恩,撤掉西厂,准臣为我大明太祖……守皇陵,了却残生!”
……
朱见深没有想到,本来拿西厂来要挟雨化田的,结果那人自己先放弃了。
这些年朱见深给了雨化田很多权力,用权倾朝野来形容一点不过分,现如今要裁撤西厂,雨化田没了权利,就是个普通的宦官,他那么爱权力,就这么放弃了?难到真是心死了?
朱见深眉头深锁,冷冷冒出了一句:“你的马进良呢?”
雨化田身子抖了一下,叩首回道“在西厂大牢”
“朕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雨爱卿……不会反对吧”
“臣……不敢。”
西厂大牢
朱见深从来没来过这么阴森恐怖,血腥弥漫的地方,到处丢着骇人的刑具,牢笼里关着各种过了大刑的人,缺胳膊少腿的,浑身血肉模糊的,脸上被烙铁烫开花的,还有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人,用木棍从身上的腐肉里往外挑着蛆虫……朱见深几欲作呕。
雨化田伴着朱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