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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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清誉?呵,你觉得哪件事更重要?还有,你怕谁说你?”宇文凌这会儿又有点来气,这妮子不上道儿,明明就是不肯完全依附信任自己,这会儿还在这儿耍小聪明,妄想能避重就轻呢。
想再开口责备,又觉得这会儿给吓傻了也着实得不偿失,况且自己也确实没给人吃过定心丸,该安抚时也是要顺毛捋的。
“朕看你冰雪聪明,忘记跟朕说是假,怕蹚浑水不肯信任朕倒是真的。老实说,朕最不缺的就是一心想着替朕卖命,忠贞无二的人,就像这件事,朕不但知道清嫔的所作所为,也将你那点儿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你不说,也绝计瞒不过朕。但是,这并不代表你缄口沉默,朕就不会生气。倒也谈不上等着你坦白,也并非多大的事情,但不能不说,你让朕很失望。”
辛瞳仰脸望着皇帝的眼睛,里面黑漆漆的深沉似海,让她看不出半点情绪。话说到这里,反倒不知该怎么接口了,主子一方面言明了这点破事儿他不在意,但又明确的告诫自己这事自己错的彻底:“主子,奴才这会儿是真明白了。以前奴才只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主子大概不会看在眼里,但今天主子这样讲,那奴才往后就是粉身碎骨,也绝计全心全意地对您。”
宇文凌嘴角一丝玩味的轻笑:“你的全心全意朕收下了,赴汤蹈火倒真是不必。连自己身子都照看不好,还想替朕卖命?不必。”
辛瞳一双大眼睛这会儿因着受了惊吓而神情恍惚、茫然失措。虽在身边服侍多年,但像现在这幅样子倒真是头一次见,宇文凌静静看着她,等她稳住了心绪平静下来,方复慢慢开口说道:“有些时候,你看人处事还是太过自以为是。今天往东华门去的时候,你被秦妃的人跟踪却不自知,当然这次没什么大不了,但也说明你不够警醒,行事欠稳妥。”
辛瞳抬脸看着他,这个男人太过锐利,一般女人根本无法驾驭,秦妃自作聪明,以为言行天衣无缝,可在他面前,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
唇瓣张了张又紧紧抿在一起,想开口问他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提点自己要留心,又自觉没有立场开不了口。
迟疑之间听皇帝又说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总是这样。你也不必多想,朕不过是有备无患,提醒你时刻记着保全自己。”停了停,又说道:“但这个保全,绝不是像你之前那样在朕面前耍小聪明,处处给自己留余地。”
“主子,”辛瞳这会儿缓和了情绪,心思又活络起来:“奴才能不能斗胆问您一句话?”
宇文凌瞧着她瞬间变得鲜活的面庞,脱口的默许也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你说。”
“主子是不是要奴才全副身心的忠诚?”
皇帝眼神凝了凝,漆黑的瞳孔像是蛰伏的野兽:“那你能不能做的到?”
“奴才能。”辛瞳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呵,那你可给朕好好记着。”
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辛瞳这会儿心里满满当当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今天有了这么个新的生存目标,情绪大起大幅,虽清醒地明白主子惯是识人辨士、恩威并施的好手,但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大概算是个不一样的存在。爱的卑微,是啊,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宇文凌站起身来,缚手在这宝华阁中转了一圈,最后绕到她身前,乍然伸手将她按坐在床上,看着她青丝散落,乌黑盈顺直垂到腰际,触手勾起一缕,圈圈绕绕缠在自己指间。
感受到她明显的不安与触动,刻意放缓了语调,难得一见的温柔:“往后在宣正宫,难免要跟宦臣打交道,你一个姑娘家,别尽学些溜须拍马的调子。听你奴才长奴才短的,朕当真觉得刺耳的很。你言行恭谨一些,就目前来看也没什么坏处,但过犹不及,也没有必要。朕答应你,往后除非你对朕有所欺瞒,其他事情都好商量,朕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你。”
松了指间莹亮的发丝,重新远远坐回她对面,宇文凌看着她的眼神多出了几分探究与洞悉。
“辛瞳。”他乍然唤她的名字,惊得她睁大了眼睛。
“其实这么些年,你大概在想些什么,我虽无法全部了解,但也能猜到几分。并非我不愿给你回应,只是还有事情尚未理顺,朕不需要你从中掺合。”
辛瞳一措不措瞧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全都刻在了脑里心里。未竟的话语,没有表达清楚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其实答案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辛瞳从未有过的清醒,自己要做的不过是坚守住自己的心意,保持初心,无论发生什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也,信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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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境豁然
第二日醒来已是辰时三刻,辛瞳迷迷瞪瞪爬起来,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难道是昨晚上睡多了?说来也怪,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又才换了新环境,本以为一定会整夜地辗转反侧睡不安宁,却不想一夜无梦,睡得稳妥。
收拾停当,出了宝华阁,早朝时辰已到,辛瞳便不急着往清心殿去,迎面撞见李桂喜的二徒弟常顺,正招呼着群小太监在园子里面折腾书卷。
辛瞳迎上去:“常公公这是?”
常顺回身见是辛瞳,忙热络地招呼:“姑姑,您来了。这不,过了个夏天,奴才见这书纸上都蒙了一层湿气,主子爱干净,这潮味儿没得叫他心烦。早上跟我师傅说了,这会儿趁着早朝时间拾掇拾掇,很快就好。”
这个常顺也算是个精彩人物,打小进了宫拜了李桂喜做师傅,二十多岁年龄就爬到了清心殿二总管的位置,聪明伶俐又长了张娃娃脸,比起李桂喜老谋深算的样子,辛瞳对这位倒更有好感些:“公公要帮忙吗?”
“不用,咱们这儿就不缺人手,姑姑您歇着就是。”常顺突然又想起一事儿:“对了姑姑,主子早上起来问您呢。”
辛瞳眼皮一跳:“大体是什么事儿?”
“就问您来没来清心殿,师傅说您还睡着,主子便没再问,想是找您有事?您心里有数就成。”
辛瞳应了,又往后边园子里逛。这宣正宫是紫禁城里最大的一座,林林总总殿宇楼阁近百间。辛瞳在湖边青石块上坐了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回折。
进了清心殿,看见李桂喜正往外头来,那主子便是也已经回来了。“呦,姑姑,正想去找你呢。”
辛瞳应声往里头进,见皇帝正立在书阁案前随手翻折子。蹲了福,走上前去,经过昨晚那番几乎能算的上是交心的谈话,这会儿再处起来还真有点别扭。宇文凌转脸看她,开口问道:“你一夜没睡?”
“没有啊,奴才昨儿也不知是不是给累着了,睡得挺好。”
“那也能一气儿睡到现在?”宇文凌嘴角动了动,心想这丫头倒真够没心没肺,心宽得很:“往后别睡那么多,一口气五个时辰地睡,起来脑子都迷糊了。你身子不适,可以正午再去睡会儿,明儿记得早朝前过来清心殿照个面。”
辛瞳应了是,又想起一茬:“主子,奴才也一贯不大注意,承蒙主子不嫌弃,身上不爽利也还让近前伺候着。可这毕竟不大好,不如让奴才这两日避一避吧。”
“你这会儿身子还难受?”
“好多了,难受一般也就一日。”
“那你废话什么。”宇文凌横她一眼,又说道:“还有,昨天跟你说过的话,我看你是全没听见?”
辛瞳将他昨晚说的话迅速过了一遍,嬉笑着答应:“我都记下了。”
昨晚上主子说的每句话这会儿还都在耳边萦绕,连带着他离开时洒脱利落的身影,一并历历在目。尽管感情上依旧扑朔迷离不够明朗,但那不是自己要去关心的。辛瞳自认为是个乐天派,暂时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去理会,昨晚他说的已经够多,足够让自己确定事情已经在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既然如此,便没必要过多疑虑,让时间去见证一切。全副身心的信赖,既然他想要,那自己便毫无保留地拿出来。
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容,宇文凌拉了盘金龙红木椅,背靠着满满实实的水貂毛,坐在案前,拾了折子翻看。
辛瞳接了宫女送上来的新茶,倒了上半杯,搁在案上。又取了墨条,在芙蓉石砚台上轻轻研拭。这墨条是宫中造物坊自个儿做的,在赤色坯料中加入了金箔、牛黄、犀角、琥珀、青黛、熊胆等物,制成墨锭,再拓成浑然无隙缝的墨果,压模成形晾干。因着用料考究,说是拿来内服或外敷也是可以的,一应都是清热、解毒的名贵药材。
赤磨丝丝缕缕融化开,衬着晶莹粉嫩的芙蓉石,显得格外好看。清淡的药香似有若无,别有一番书卷迷人的氛围。主子这人也真是个矛盾体,明明惜字如金、不苟言笑,时时给人冰冷强势的压迫感,可有时又能让她在细节上发现他的柔软之处。平日的形象太过于严肃冷清,时不时流露出的闲适慵懒也就显得格外迷人。只辛瞳对这位的喜怒无常再了解不过,最是清楚他看似平淡自持的目光其实可以洞穿一切。可经过了昨晚,辛瞳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怕他了,隐约之间竟感觉所谓的帝王之姿、高山仰止,其实都不过是为人之君拿来唬人的,反差之间反倒让自己感觉到了几分,可爱?
辛瞳这会儿神游天外,抿着嘴偷笑,脸上神情十分精彩,被人发现却不自知。等回过神来四目相对,给唬了一跳,连忙整理了表情,遮掩地开口问道:“主子,您什么时候给我找个酿酒师傅?那么些水果,就一坛坛堆在御膳司里,总放着也不大好吧,没得不新鲜了。”
宇文凌合了最后一本折子,玩味地看着她:“本想整个过程都让你自己做,可你这丫头修炼成精了,会偷懒得很。这两日不宜沾冷水,让人替你择洗好了,你只做余下的工序就行。”
冲着外头叫李桂喜进来,吩咐他知会御膳司的人找几个酿酒的行家来给辛瞳打下手。话锋一转,又转脸问她:“你方才笑什么?”
辛瞳给他说的一愣,兜兜转转的还以为绕过去了呢,怎的这话头还是迎面撞了回来:“没有,奴才瞧着外头麻雀扑腾翅膀很是好玩,不自觉的有点走神。”
半晌不见主子答话,只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猛地想起昨天这人才字字清晰地告诫自己不可对他有任何隐瞒,心里一忖,难不成这样的事儿以后也都要据实告知?咬了咬下嘴唇,别别扭扭开口说道:“主子,我是瞧着您在诸多大人面前人君之姿威严不可冒犯,却在自个儿寝殿里用芙蓉石做赤墨砚台,这种反差,不知怎的,奴才瞧着,当真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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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窦丛生
宇文凌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顿时起了逗弄之心:“你这丫头胆子忒大,竟敢明目张胆地调笑朕。如今你倒天不怕地不怕了,不过一晚上光景,看来虽说睡了个昏天黑地,脑子倒还转着,没少明白事理。成,朕倒不怕你琢磨出个花来,懒得跟你计较,随便你拿来寻个乐子吧。”
让他这么一纵容,辛瞳跳脱的性子有几分变本加厉:“那主子您往后也别跟我计较,奴才这是在细致入微处挖掘您不为人知的闪光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