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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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
枕边人,远隔重山才明白是这样情意深长的三个字,直教人心肠绵软,魂梦牵系。
除了工作和空闲,山区的生活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内容,那就是应对余震。
频率不定,一天三次或者三天一次地,郑予北和同事们不得不从工作岗位上迅速撤离,看着石子或是石块从高处坠落在他们刚才还站立着的地方,忍受脚下大地轻微却令人惊悚的颤动。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多了,出事的那天林家延才会觉得一切如常。他们团队工作的房子是周边临时建筑中位置居中、最为安全的一栋。余震发生的时候他们都例行公事地出去了,由于讨论正进行到一个关键点,林家延唯一的感受就是这次似乎震级高了那么一点。大约五分钟后,临时房区域的喇叭里传出非常冷静的声音,要求所有人立刻动身前往高处躲避,泥石流次生灾害已经发生。
其实该继续进行的事一件也没有耽搁,大家淡定地收拾了资料离开,在山顶将就了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之后又回到了各自居住的屋子里。泥石流没有给这批援助人员带来任何损失,目测只是地震遗址的一小部分又遭受了二次掩埋,几乎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一桩小事。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家才发现了比较棘手的情况:通讯暂时中断了,山城通往外界的公路也堵住了。
驻军对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一边用军用通讯器对外发送讯息,一边自己动手开挖。林家延一心只在工作上,画纸铺开来连身边人说话都听不见,最多也就是心里多了个念头,等通讯恢复了要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每隔一天都会打电话给爸妈,郑予北那里倒是近乡情怯,他不敢听他的声音。依然保留着十七岁罗密欧情怀的呆鱼林家延左思右想,托了不辞辛苦出去采办粮米的人买了钢笔信纸信封邮票,一笔一划写出好几封情书来,再眼巴巴地等着邮递员每周一次的到访,一次一次地寄出去。
这郑予北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收到了就翻来覆去地看,看完收在枕头下面压着睡。他以为他家林家延的意思是鸿雁传书,所以就没打电话去煞风景,最多发个短信说自己收到了而已。
在这种人为的、阴差阳错导致缺乏沟通的状态下,泥石流的事情通过主流媒体遮遮掩掩报出去,立刻就震惊了不明就里的郑予北。他一路飙车赶到林家,却看见陈向晚和楚平正坐在沙发上。
“家延还好吗?你们听到什么内部消息了吗?”
陈向晚放下茶杯就要开口,一旁站着的林家栋忽然伸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那角度巧得很,全家人都看在眼里,只有郑予北看不到。
直说了还好,她欲言又止了,郑予北更吓得厉害了。
陈家几代人在军中居高位,早在家延出发的时候就拜托了他们照顾。灾区总是敏感地域,从军内传过来的消息才算是真的。
倒霉孩子脸色都变了,何嘉玥想要安慰几句,又被不知在打什么小算盘的林家栋轻轻踩了一脚。这气氛古怪得很,大家都愣愣地望着站在门口,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的郑予北,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郑予北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去了。
那天晚上,带来平安信的楚平夫妇留在林家吃饭,快到饭点儿的时候阮棠也来了,凑齐了一桌小辈。已经订了亲的准儿媳李袤忙里忙外,足有半桌菜都是她下厨做的。那种殷勤劲头明摆着是讨好全家人的,大家都清楚,只忙着开她和林家栋的玩笑。过不了几天林家栋又要回他的基地去,只是这一次归期可望。他好歹已经是正式辞了职的人了,换句话说,就等着他回来结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倒给我解释解释……”席间,嚼着藕圆子,林逸清似是无意地念叨了一句。
“他们,他们就是操之过急。”林家栋笑笑,拿了父亲的碗给他盛鸡汤:“我估计郑予北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去找人了。我们瞒着他算是帮他,然后他们俩能不能太平过日子,我就管不着了。”
众人埋头吃了一会儿,阮棠突然笑了一声:“操之过急?”
林家栋接得很快:“是啊,什么都没打算好就先睡了,后来……”
话没说完,已经被林逸清一脚踹没了声儿。
又是一个静好的午后,废墟正在被掩埋,新城的图纸正在被绘制。林家延一下午都没什么事,这会儿不少同事都躺下午休了,他索性就跟导师打声招呼慢慢地爬上山去,正好也理一理心事。
人世间的无常很多,或许他该做的正是把握眼前的幸福。工作总可以再想办法,但是郑予北只有一个。回去的日子已经定了,他也想快点回到两个人共同的生活里。
好不容易上到山顶,一路上心不在焉倒是走快了,不免有些气喘吁吁。林家延找了块看上去还挺干净的大石头,表面也平坦,就坐下来稍事休息。可能就过了十几分钟,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他站上高处挥了几下围巾示意方向,同事便朝着他走过来。
“家延快回去吧,有人来看你了!”
看我?人生地不熟的谁来看我?已经通过军用设备托陈家人转告平安了,林家延根本也没想到还能有什么不妥。
他愣神的功夫,同事已经到了眼前:“快走吧,那人说他妈妈是你妈妈以前的同事,家就在附近。听说我们这儿出了事,他特地走进来看你。”
听到“走进来”这三个字,一路走着,林家延的眉头一路都蹙着。道路不通,余震不断,走进来谈何容易。至于什么妈妈同事的儿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胡扯。
他自己固然是不愿多想,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跃动起来。这样的频率通常是为了谁,是为了什么,本来就昭然若揭。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徘徊的念头一直摇摆不定,直到他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前,迟疑着推开了门。
运动鞋上沾满泥泞,浑身沾着山间的露水,怎么看怎么一身狼狈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里面等着他。他脚边有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包,好像还是自己买给他的。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挺大一个旅行包都撑得变形了。这样设计精巧的包袋本身就不是用来承载重物、翻山越岭的,金属的装饰上全都挂了残败的树叶和尘土……
就看了这么几眼,未及开口,林家延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郑予北,你这个笨蛋……”
笨蛋把他拽向自己,热情洋溢地吻住了他。
门锁了,窗帘放下来,小屋里沉默而尽兴的纠缠进行了很久,终于平静下来。
“我那个恶心的爸爸……都已经处理好了。”
“……”
“陈叔叔愿意帮我,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他现在不敢在上海做生意了。”
“然后呢?”
“然后我去做了个手术,我是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都告诉他了,让我不要再想有孙子,没人给他传宗接代了。”
林家延惊讶地望着怀里那双明亮的眼睛:“怎么做得这么绝?”
“我讨厌他。”
“……北北,别任性。”
“我给他留了一点冷冻精子,要是他真想要孙子,我再想想要不要开恩交给他。”
话里赌气的意思只让林家延觉得可爱。他忍不住笑了,吻一吻郑予北,抱紧了他。
外头一片宁谧的山城月色,倒也正适合两个人静静地相拥。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两分钟之后,郑予北坐起来翻了一会儿大衣的口袋,然后躺回林家延怀里。
他甚至都来不及开口问一问,左手的无名指就被套上了一个冰凉的圆环。就在他怔住的电光火石间,贵金属迅速地吸收了人皮肤上的热量,融入了郑予北带给他的无尽温暖之中,不再显得陌生。
紧接着,林家延手心里又被塞进了一个物件,同样的材质与尺寸,捏上去硬硬的,却是千钧之重。
郑予北趴在他胸前不肯抬头,但这并不影响林家延的动作:
执子之手,与子成悦,其实真的可以很简单。郑予北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坚定地握住了,那枚他一路上都护在手里的小东西被林家延推着向下,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指间。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完结了,定制印刷即将开启。
拖了这么久,对不起大家。今天也是我工作一年的纪念日,江春是刚刚写完,凑巧就在今天。这篇被工作耽误的文,倒是给自己挑了个有意义的日子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