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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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最完满的时刻了:情意深重,向对方献出全部身心,彼此取悦、玩乐,别的什么都不必在意。
事后,郑予北连走路都有点摇晃,被林家延扶着腰送进了淋浴间。之前闹得兴起,身上总少不了有几个牙印,林家延一边给他清洗一边心疼地亲吻他,特别诚恳地跟他道歉。郑予北偏过头,在水流下轻柔地吻住林家延,只是贴合着嘴唇,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眼下这个吻里,显然有着把心都交给他的无悔温柔。林家延觉得心里微微发酸,似乎一颗寻常人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了郑予北的深情,他怕自己无以为报。
这边林家延借安抚之名,行了荒淫之实,那边林家栋却在做着跟温馨快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他临回家前已经下定了留住未婚妻的决心,一纸请调报告递上去也不管领导会不会高血压,自己收拾了行李硬请出假来,急急忙忙逃回了上海。基地那边如同石沉大海,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有,说他不心慌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
国家保密的科研工作,必定是容不得有人半途而废的。虽然林家栋太过年轻并不是核心技术人员,他参与的项目也未必那么绝密,但这样的先例从未有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凭什么能被批准调回上海。
他等了好几天,等得胆战心惊,等得夜不能寐,最后等来的竟是这么一封电子邮件,来自一直极为看重他的顶头上司。邮件里说,烂泥糊不上墙,狼崽子养不熟,想滚可以,一期任务必须完成。
一期任务进度已过半,余下的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半,是肯定可以顺利完成的。可看到如此干脆的答复,林家栋却像被人劈头盖脸扇了几个耳光一样,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脸上滚烫,心里冰凉。
那心情就跟一个成天吵着要离家出走的顽童差不多,终有一天父母将他踢出门去,当着他的面跟他说他想滚也未尝不可,这孩子十有□是要崩溃的。
军营是他的梦想、骄傲和归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军装一旦穿上就绝难脱下,否则就是剥皮一样的痛。扶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早已凉透,林家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感受着那种从胸腔深处翻涌出来的疼痛。
就在那一刻,林家栋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像失去爱人的时候才明白爱情的分量一样,他动了离开基地的念头,才骤然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是导师的得意门生,出了校门直接进了基地,一路顺风顺水甚至是平步青云,靠的真的不仅是他自己的能力。每一个赏识他的人都不遗余力地帮助过他,如今每一分感恩戴德的心情都争先恐后地冲出记忆的海平面,它们让林家栋痛苦不堪。
某种程度上,他林家栋的人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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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行的时候重修旧好;但根本矛盾还在,李袤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这样就算从此一帆风顺了。母亲本来是喜欢林家栋的;青年才俊;英姿勃发,大凡是个女人都挪不开眼。老人家现在跳出来挑挑拣拣横加阻挠,也无非是怕自家女儿嫁了之后独守空闺,白白给一年见上一面的老公养孩子看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顶着儿女的怨恨也得坚守原则,李袤跟家里闹了几天很快就开始不好意思了:再闹未免不识好歹。
女孩子不管多么独立,心里总还是有一块地方是留给父母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过了一阵子,李袤从郁郁寡欢中猛然惊醒;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林家栋了。也许是恋人间的心灵感应,李袤风风火火敲开林家大门的时候;碰巧就是林家栋闹得最凶悍的那一刻。
林家夫妇正站在紧锁的房门前,几次想敲门又不得不作罢。李袤深知林家栋这一番挣扎十有□是为了自己,满心愧疚地向未来的公婆连连道歉,得来的回应也只有叹气。
不过半刻之后,林家栋近乎悲壮的强行辞职行动得到了最终的判决。他猛地拉开房门,对着门外忧心忡忡的父母和未婚妻说了句“我下个月调回上海”,随即又歇斯底里地摔上了门。
面面相觑了几秒钟,他们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嚎啕大哭声。
这一哭如何了得,李袤只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她自己并不知道,稍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泪流满面,丢下手袋不管不顾地拼命砸门:“家栋!林家栋!你开门!开门啊!”
林家栋大概是把头闷进了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难听极了,活像是受了重伤的野兽。
“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回来……”
林家栋根本顾不上理她。那种剥离了血肉与信仰的感觉实在太惨烈,痛得他失去了其它的感官,自顾不暇。
等他把情绪发泄完了,窗外的天也暗了,抓过电话打给弟弟想出去喝一杯,结果怎么打都是关机。整个林家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时候已经到来,昏沉入眠的林家栋无法预知这一切,当然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预知。
也就是这一天,林家延也丢掉了自己心里的光荣和梦想。他的设计被盗用,投标遭到竞争者的刻意打压,下班的时候收拾了全部的东西从办公室走出来,包括郑予北送他的那盆植物。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林家延整个人从竞标失败的那一刻起就是懵的,直到抱着花盆回到家里,心底的愤怒和不甘才渐渐渗透出来。郑予北有这样一个父亲,自然是上天所赐只得领受,可他林家延何辜,跟他一起辛勤工作的同事何辜,竟然要平白遭受这样的攻击陷害。
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耻,导演了好戏还要特意让受害者知道,这一切就是我苦心设计的,就是我。
郑予北好歹是认识几个林家延的同事,下班前听说了七七八八,于是提前出公司打了车赶回家去。他以为家里会一片黑暗,林家延会坐在角落里一脸阴郁,可没想到什么都还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大约是某种心灵感应,郑予北心里突然就空了。
餐桌就那么大,白底蓝格的桌布是两个人共同的品味。灯开着,林家延坐在桌前等着他,神情平和,眼里含着奇异的坚定。郑予北关心则乱,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想想也不敢先开口试探,于是小心地揪着桌布的一角扯了一下。
林家延从沉思里醒过来,自己慢慢绕过桌子朝他靠近,俯身蹲在他面前。
空气凝重得仿佛已经不再流动,郑予北惶然抬手抚上恋人的脸,蠕动嘴唇无声地念了句对不起,然后得来的是林家延转过头蹭在他掌心的温热亲吻。
“北北,我答应了老师,准备跟他一起去灾区。”
郑予北大惊失色,整个人几乎都坐不住:“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说最近没有空,所以没敢答应他吗?你……你其实也不必辞职的,这都是我的错,不是你工作上的问题……”
林家延当年做论文的导师受邀参与重新设计受灾倾覆的某中型城市,灾祸固然是不幸,但这样的机会对于设计者而言却是千载难逢。城市规划、园林设计、土木工程、建筑学的教授们都接到了邀请,纷纷转告自己这些年来最得意的门生,希望他们能加入项目组。
林家延迟迟没有正式回应导师,一方面是因为手里的设计即将完成,竞标近在眼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机会本身的珍贵,让任何一个真正想做点实事的人都无法一口回绝。
郑予北父亲的悍然搅局毁掉了他的工作,却也把他往另一个选择那里重重推了一把。林家延选择了顺应自己的心愿。
郑予北无法正视林家延那种充盈着爱意与怜悯的目光,他连自己流泪了都毫无觉察,只有被什么东西捏紧了一颗心的感觉无比明晰,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被人握着手拉了起来,收进最熟悉的怀抱里,继而得到耳畔和脸颊上细致的吻……什么都无法掩盖这样残酷的事实,家延要离开他了。
“北北,我很爱你。”
林家延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低柔温情,一如平日,这次却过了很久才真正触到郑予北心底。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郑予北加深了这个拥抱,把整张脸都埋在对方肩上,含糊地低语:“真的么……”
“我只是要去一阵子,两个月,两个月我就回来。”
郑予北默然不语。
“我失去的是一份工作,而你是我现在和以后的生活,我不会为了这件事就怀疑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林家延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我只是很难过,也为你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愤怒。”
“我给自己两个月来平复心情,也给你两个月解决这里的麻烦。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如何对待你那位父亲,我都会准时回来陪着你一起面对。”
力气用得太大,林家延笔挺的西装都被抓出了褶皱,郑予北放开了指间那块饱受摧残的布料,转而环住恋人的脖子:“你都决定了,是么。”
林家延歉然地笑:“对不起,事出突然,也没跟你好好商量。”
“……”郑予北沉默半晌,只好去吻他微微发凉的唇:“我不拦你,只求你按时回来,我们不要分开。”
林家延不再多说,抚着他的背脊专心回吻。
爱久了会累,会倦。林家延知道自己心里的情太重,舍不得它淡去分毫,因此宁愿远远离开,收拾好心情再回来继续。
出了这样大的事,自己心里竟没有起过一丝一毫放弃的意思,他方才明白自己早已起了一生一世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珍而重之。不能带着怨怼与郑予北相处,不能带着意气来影响郑予北的决定。那终究是他的父亲,需要他自己去理清千头万绪,往后才能心平气和。
林家一对双生子,长子从来不让人省心,幼子又让人省心地过了头,往往木已成舟父母才知晓端倪。林家延带着郑予北回了一次家,郑重宣布他已经决定隔日启程,正巧电视里在播放灾区余震不断的新闻,何嘉玥听了立刻脸色发白。
可惜林家延去意已决,再加上连萎靡不振的林家栋亲自出了房门表示他也赞同,林家夫妇只好答应,顺手还得抚弄两下垂头丧气的郑予北,心想这第三个儿子也快不行了。
林家栋不高兴会嚎啕大哭,会对李袤爱答不理,总之是个会叫的孩子有奶吃类型的,教身边人谁也忽视不得他这么个人物。再看看忍痛割爱送走了林家延的郑予北,何嘉玥就更心疼了:这孩子明显地少言寡语了,总是坐在家里默默地出神。
就像主人离开会抱着衣物眷恋那股气息的犬一样,郑予北打着代林家延尽孝的旗号,一周倒有三四天是跑到林家还登堂入室的。林家栋早已当他是兄弟,准许他睡在床上,自己弄个铺盖睡在房间的地板上。
郑予北对着那张跟林家延毫无区别的脸,半夜时常无法入睡,呆滞又执着的眼神搞得林家栋心里发毛。
可再相似的兄弟,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林家栋身负豪气,林家延却更多的沾染了艺术气质,他们完全是性格迥异的。
郑予北求安慰而不得,成日里不言不语,最后被前来拜访的叶祺和陈扬领走,只因为叶祺淡淡的一句话:家栋小时候野在外面,家延倒是在我们那里待得更多。
郑予北低着头跟着去了,何嘉玥倚门目送了很远,总觉得还是放心不下。倒是林家栋想得开,大大咧咧向母亲保证“叶叔叔专治心病”。何嘉玥叹了又叹,最后也只能作罢。孩子们自有悲欢喜乐,就由得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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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