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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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江由一厢情愿,眼前这个女人却意气用事地归咎于他,浑然不知何谓心慈手软。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明晰,从未褪色。即使他恳求自己忘记,命令自己原谅,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
所以郑予北只能一声不吭,拒绝迎视老院长饱含殷切的目光。
他不说话,江由也不说话,这房间里就没人再发出任何声音了。林家延觉得芒刺在背,于是悄悄地握住了郑予北的手指,劝慰之意不言自明。
可郑予北还是倔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家延加了些力道,低声唤他:“予北。”
自从这两个人住到一起,郑予北变得越来越黏,林家延渐渐觉得很难正经叫他的名字,“北北”的使用率比“予北”高得太多。他这一声“予北”出了口,郑予北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他,总算露出了一线动摇,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探身去握了一下老院长的手,作为他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友善举动,随即就告辞了:“院长,您好好休息。江由,这儿如果有什么事要找人的话,记得尽快通知我。”
林家延被他拉着一起离开,趁乱回过身去向老院长鞠了一躬,留下一句“谢谢您照顾予北”。然后门就让郑予北给合上了,视线迅速被隔绝,眼前又只剩下墙壁雪白的一条长长走廊,还有郑予北发白的嘴唇。
自从出了那病房,郑予北就一直低着头走路,好像一抬眼就会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林家延发觉他越走越快,最后都有点仓皇逃窜的意思了,自己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眼看着郑予北就要逃到自己的车里去,林家延一把拽住他,一面开车门一面丢给他两个字,“后座”。郑予北动作极快地钻进车里,砰然关了门,立刻把脸埋进了手心里,不愿再让反常的情绪落入爱人的眼里。
可林家延让他先进后座,本来就是为了能用肢体接触来安慰他,不是让他一个人憋屈的。
两边的窗都升了起来,停车场的灯光被隔绝了,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搭上了郑予北的右肩,十分坚定地把他往左边带。他毕竟不能反抗,僵持了几秒钟就顺势伏在了林家延怀里。见郑予北这副死活不肯进行眼神交流的样子,林家延也就顺其自然,任他把大半张面孔都藏在自己的颈窝里,静了很久都不发出任何声音。
林家延搂着他,心里一阵又一阵疼得发慌,想说的话又都脱不了隔岸观火的嫌疑,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除了轻轻亲吻郑予北的额头和眉心之外,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断断续续的触吻都像对待易碎瓷器一般小心轻柔,郑予北渐渐产生了错觉,觉得林家延已经直接吻到他心口来了,里面那颗负担沉重的心脏也跟着得到了安抚,继而别别扭扭地平静下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学得这么矫情了呢。无论出了多少事,不管能不能接受,只要容他静静地独处一会儿,再关上房门睡一觉,他郑予北就没有任何过不去的坎。可现在呢,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没有林家延的日子是怎样的光景,也忘记了他这个人是怎样跌跌撞撞地度过了那么多年的孤绝。没有亲人也很少有朋友,彻彻底底的形影相吊。
郑予北在脑海里缓缓过着这些念头,身体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叹息般念了一个名字:“家延……”
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耐心,知道了他心底的阴郁之后仍然满怀深情地拥着他,予他无限安稳宁和。郑予北心悦诚服地趴在林家延的臂弯里,甘愿从此被他驯服。
郑予北的声音低沉而柔软,蕴了说不出的感慨万千。这精准地触动了林家延自告别婴幼儿时期起就不怎么动用的那根神经,让他猝不及防地震动了一下。天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居然有点想哭了。
他们依得这么近,连林家延的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一下,郑予北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偏过头蹭了蹭他的下巴:“你怎么了?”
林家延不出声,只是扶着他的脸慢慢地吻了下去。
“……我要回家。”郑予北被吻过一次,自己又缠上去吻了林家延一次,这才刚平复了呼吸,张口就扮起幼犬来。
林家延当然点头说“好”,回去的路上还给他买了一只烤得金黄的小羊腿,叮嘱他赶快吃掉,免得让崇尚健康饮食的何嘉玥发现了,肯定要说他们乱吃东西。
只要有人宠着,旧伤所带来的疼痛也就不那么鲜明了。郑予北勾着林家延的腰,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爬上林家延父母家的楼梯,谁也不去提这天下午在病房里的那一幕大戏。
林家延忽然想起了何嘉玥常说的一句至理名言,这会儿才知道是何等的精辟:日子总是得过且过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笑的时候就千万不要皱着眉头。
……谁说不是呢。
35
35、第八章 。。。
当日去病房的拜访虽然称不上冰释前嫌;但郑予北终究是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后来还是想办法给老院长换了一间单人的病房;又雇了一个护工专门伺候她老人家。他绝口不提老院长怎么样了;林家延也足够体贴,一句都没有多问,全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林家延带着郑予北在父母家住到初三,把何嘉玥的拿手菜吃了个遍才打道回府;扔下林家栋继续守在那儿孝敬父母。可他们搬回去还没来得及多过几天安生日子,令人坐立难安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林家栋隶属的基地突然打电话给他,宣布无限期延长他的假期。电话那头是林家栋的顶头上司,一个做了大半辈子军工研究、说一不二的老头;林家栋被逼得问不出任何一个问题,只连答了三声“是”就挂断了。据说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绝密项目;命令下到基地时说得很清楚,自开工之日起所有工作人员不得离开基地,所有休假人员不得返回基地,没有人可以例外。林家栋在父母面前也不好表现得太忧虑,只是食量忽然减少为平常的一半,招得何嘉玥还是找了林家延,让他找时间多劝劝他哥,好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女人都有个通病,动嘴皮子的时候格外轻松,从来不考虑事情做起来到底有多麻烦。林家延接了圣母皇太后的懿旨,无奈之下设了鸿门宴,约林家栋下午出去打球,晚上一起泡吧。明明是最熟悉的酒吧,陆深还坐在他们桌上监督,李袤愣是气势汹汹地找到他们面前来了,张口就指责林家栋不是东西,跟她吵完架就四五天没个人影,还要她的同事来转告她,说在酒吧里看见了她男朋友。
他们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为了什么而吵,林家延觉得这已经不属于他的职权范畴了。谁知这件事辗转落入了何嘉玥的耳朵里,大儿子的问题就从工作不如意直接上升到私生活不检点的高度了,家里从此更是热闹非凡,不亦乐乎。
有时候真实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从假象里挣脱出来的,可它一旦挣脱出来了,往往又让已经习惯了假象的人们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林家栋想方设法摆平何嘉玥和李袤这两个至为亲近的女人之时,林家延的生活被一个来自远方的电话搅成了一锅粥:不仅乱七八糟,而且黏糊难断。林家栋想让女人们相信自己是清白的这一事实,林家延却宁可那个不称职的郑妈妈永远别试图证明,原来她还记得自己有个一时失足生下来的悲催儿子。
那天房子里的气氛其实相当旖旎,两人刚刚酣畅淋漓地做了两次他们最喜欢的事情。林家延又把那个跳蛋翻了出来,郑予北扭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他玩了个尽兴。床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们在浴缸里又肆无忌惮地滚了第二回,弄得一地都是水,防滑垫都漂到外面去了,更别提郑予北被按在墙上时胡乱抓下来的浴巾和干净衣服了。
郑予北以前从不肯让人做,只有他去做别人,所以对于事后清理一直有异于常人的洁癖,说什么也不肯让林家延帮他。为了避免再一次擦枪走火,林家延不得不先从温水里爬了出来,拿拖把和抹布收拾了一塌糊涂的浴室,又把床单和被套全换了新的,然后倚在床头等郑予北回来一起睡。
双方都年轻,健康状况处于巅峰状态,身体也很容易磨合出默契来。林家延被柔软的被褥所环绕,逐一回忆起郑予北那些代表着不同含义的小动作和小声音,顺带着也重温了一遍方才的销魂蚀骨。
激情过去了,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除了激情之外的其它东西就显得更加明白了。林家延拎起属于郑予北的那条枕巾,慢慢凑近自己鼻尖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愣了一下之后又把它铺平放回了枕头上。
明明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洗发水香味,有什么好闻的……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呢。
答案当然是再明白不过的。林家延原本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笑意却持续了很长时间,整个人都跟着暖了起来。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消停,房子里固定电话的铃声倒是先一步打断了林家延懒洋洋的思绪,让他不得不起身去客厅接电话。除了亲朋好友,他们一向是只留手机号给外人的,因此那端客客气气的陌生声线令林家延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对方好像是苦笑了一下,临时打消了自报姓名的念头,直接问道:“请问郑予北在吗?还是他根本不住这里?”
欲言又止,还怀疑这号码完全是错的。这两点汇成一条暗示太过明显的线索,林家延几乎已经猜到了:“很抱歉,他不巧正在浴室里。”
电话那头的年轻女子重重叹了口气,林家延立刻觉得她大概还没到可以对情绪掌控自如的年龄:“我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知道打这个电话真的很冒昧,可是……妈妈已经确诊是癌症晚期了,前段时间的化疗效果非常不好,基本上什么用处都没有。妈妈一直不让我打扰予北哥哥,但是现在她已经昏迷了,我觉得如果再不通知他,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说到后来,那边连哭音都掩不住了,林家延只能好言相劝:“谢谢你,我一定马上转告你哥哥。你……你别太伤心了,毕竟生老病死都是天意,你……”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来,门板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再弹回来时郑予北又往上补了一脚。林家延回过头去,正看到郑予北逆光而立,除了轮廓外什么都隐匿得很好,可那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是被他看得很清楚。
无力感再次灭顶而来,林家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半晌才低声对着话筒说了句“他出来了,请稍等”。
郑予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接过听筒就说:“到底怎么了,把详细情况都告诉我。”
那可能是一两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林家延对时间的概念忽然模糊了,只有披着浴袍孑然伫立的郑予北清晰无比。他犹豫了一会儿,同样不确定是多久,但还是从背后环上了郑予北的腰,下巴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郑予北整个人都在颤抖,林家延知道他很不愿意这样,也知道他根本就停不下来。那种始料未及的悲伤迅速穿透了单一躯体的界限,同样把林家延给卷了进去,逼着他语无伦次起来:“北北,北北……你别太难过……我,我可能不该这么说,但是……”
他怀里的人转身死死地抱住他,两个人的肋骨都扣在一起,那一阵锐痛被林家延咬牙硬忍了下来,谁知他变本加厉地又开始拼命用力。
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