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咱双修吧-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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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云少康道:“那老伯你……”
“不错,老朽就生在枫树镇。疫病中幸免于难,后来去江都的茶楼做过伙计。江都城破之后逃到琼阳,琼阳城破……”老人的声音微带点哽咽,眉头紧了紧,才继续道:“那之后,我便回了枫树镇。妻子难产而死,哥哥当年去投了军,再无消息……”
浮沉半生,眼观岁月萧瑟,血泪山河。人似飘萍,念家念国,皆是无处可寻。
怎能,不叫人泪下沾襟?
从老伯家告辞出来,云少康与文谨二人皆是沉默了许久。心内感慨万千,此刻却不如都化作无声。
“娘,村长爷爷说,今天吃了中饭唱大戏的就要开始唱啦!”
“小婵乖,娘带你去看。”
两人走到村西头,正巧听到这对母女的对话。
“想不想去看戏?”云少康问道:“你在山上,还从没见过吧?”
文谨还没来得及点头摇头,云少康就已经向着村后头的戏台走了好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本章出来的锅将会是俩人爱情的见证~明天的大戏情节打个折扣,出来戏文里的故事。戏文故事是个蛮重要的伏笔哦~
、第四章
从前有个书生叫张劭,来到东都洛阳应举。颠簸数日,终于来到洛阳近郊。当日天色已晚,便投店下榻,打算明日再行。夜里,张劭听到隔壁有人□呼救,心生疑问,便去询问店小二。原来,隔壁住的是一个秀才,身染时疫,时疫会过人,没人敢去照顾他,怕是要不久于人世。张劭听罢,不禁黯然,同是儒门子弟,竟客死他乡,不免凄凉。于是张劭不顾众人的劝阻,为那人请医延药,奉汤送水,几乎无微不至。
十几日后,那人的病逐渐好了,介绍自己说是楚州山阳人士,名叫范式,字巨卿。范巨卿病虽痊愈了,但两人都误了赴试的大好日子。范巨卿道:“因为我的病,耽误了足下的功名,心里甚为愧疚。”张劭答道:“大丈夫行事,以义气为重,功名富贵不过烟云耳。能有幸结识兄台,误了试期又如何?”经此一番,二人情同骨肉,遂结为金兰,范巨卿比张劭年长五岁,为兄,张劭为弟。
结义之后,两人朝暮相随,游历河山,感情更笃。然而,范巨卿家中世代经商,且已有妻小;张劭虽未婚娶,却也有老母幼弟在家。半年后,二人都有些想家。同行数日,终有一别。正值秋日,黄花红叶,雁落秋声,更添离愁。酒肆中,二人见杯泛茱萸,询问后,才知今日是重阳佳节。范巨卿说:“我自幼父母双亡,家业繁重,另有妻小。幸而贤弟有老母在堂,汝母即吾母。来年今日,必定亲自拜会。”张劭笑道:“村里没什么好招待兄长的,我必煮好黄米饭,杀好鸡,望兄长莫要食言。”之后两人又饮了数杯,分别路上,频频回首,泪下沾襟。
之后二人各自归家,忙碌之中,一年时光很快过去。重阳这天,张劭早早就煮饭杀鸡,备好一切,等候在门口。等至午间,未有人来。待红日西沉,仍未见着范巨卿的身影。母亲和弟弟来劝,张劭仍旧执意等候。待至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张劭已是等得如痴如醉,草木风吹,都以为是故人来到。
渐至三更时分,连月光都没了。这时,张劭看到,隐隐夜路中,一道黑影随风而至,竟是范巨卿来了。
张劭大喜道:“就知道兄长不会爽约,之前约定的鸡黍之物早已备下多时了!”
于是张劭将范巨卿请入屋中,端出米饭、肥鸡和酒款待,百般询问劝说下,范巨卿却都不肯吃。
张劭心中疑惑非常,上前几步。却见范巨卿颦眉,似教他退后,这才说道:“我已不是阳世之人,而是阴魂了。”原来范巨卿归家后,为养活妻儿,投身旧业,商人为利所牵,不知岁月几何。这天一早,邻居送来了茱萸酒,方才大悟今日已是约定的重阳之期。范巨卿心急如焚,山阳距离张劭所居的汝州,千里之遥,一日岂能到达?古人有云,人为肉身所累,无法日行千里,然而魂魄却做得到。若不如期而至,违背信义,兄弟会如何看他?更何况,鸡黍之约尚且不能达到,何谈大事?于是范巨卿举刀自刎,一缕魂魄出窍,急匆匆向汝州行来,终于赶上昔日的约定之期。
张劭大惊下,范巨卿哽咽道:“我已嘱咐妻子,我死后先不要下葬,等待贤弟来见我一面,方可入土。望贤弟能原谅愚兄的轻忽之过,不以千里之遥,去山阳看一眼我的尸体,为兄便可瞑目矣!”说罢,范巨卿泪如涌泉,疾步向外行去。张劭去追,只觉一阵阴风拂面,再不见范巨卿身影。
张劭辞别老母与弟弟,沿路饥不择食,寒不思衣,恨不得长出翅膀来。待到了山阳,询问邻里,得知为范巨卿已过二七,送葬的队伍已去多时,仍未归来。
张劭迅速赶去,认出了范巨卿的家人,听闻他的家人诉道:“不知您何时能来,便想先行下葬,再报不迟。谁知扶柩到此,棺椁却无论如何移不动到那金井中去。见您行止匆匆,想必便是官人的贤弟了。”
张劭哭倒在地,一番拜祭后,道:“兄为弟亡,岂能独生?”于是嘱托范巨卿的妻子,要她将自己葬于范巨卿身侧,此生志毕矣。
随即,张劭拔出佩刀,遂自刎于棺前。
这一出戏,从午后一直演到深夜。后来因为天晚了,村中老少都打着呵欠回去睡觉了。反正这“送瘟”的大戏每年都唱,并不在乎错过这一星半点。
最后,或站或坐在戏台下面的,只剩寥寥几人。瓜子水果都放下不吃,只一心看戏,直到演完。
文谨便是其中之一。
“怎么了?”戏散了好久,云少康转过头,只见文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你说……他们抛弃家人,为成全信义双双赴死,到底……”按栖灵山师门的教导,积德行善乃是增加自身修为,故而戏里张劭救下范巨卿实为最正常不过,换了文谨自己也会这么做。然而,范巨卿与张劭为求信义,抛下妻子和老母幼弟,以身殉义,文谨却不知该作何论断。若依照栖灵山的法度,要断酒色财气,攀援爱念,忧愁思虑,可戏里讲的都是普通人,不是道士……
“士为知己者死。哪有的对错之说?”这小子竟还在戏里没出来……云少康了然笑道:
“我不是说过嘛,相识即是有缘。张劭救助范巨卿,二人一见如故,结为金兰,情同兄弟。后来范巨卿因为生意太忙,忘了约定之期,为成全信义,舍去生命。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人有五常仁义礼智信。而信独以配土,正是取其厚重。”
“可是,士为知己者死,只是因为信义吗?”
“非也,要是没有感情,单为五常人伦去死,那为了立忠信牌坊,碌碌之辈皆可为了能流芳千古去制造个事端了。人若没有感情,与草木鱼虫何异?”
“没有感情……”
“就是说,亲人亡故,心里会难过;亲友别离,心中会思念;遇到美人,便想与之亲近……爱念忧思,本是人最自然的事。”
“那……他们如此赴死,对亲人没有感情吗?”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是他们的选择,夫妻之爱,母子之情,手足之情,俱是不同的。”
文谨摇了摇头,他不懂,也没必要去懂这些纷纷扰扰的感情。他所要做的,应是断了这些理论不清的人世爱欲,才能像师父说的那样,得到“真性”的解脱,长存升天。
云少康拍拍他的肩:“也难怪,你修道修了这么多年,恐怕连这些感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儿都不懂,又怎能体会到其中的取舍来?”云少康满腔同情表达完,笑道:“也好也好,跟着我,让我助你将这世间诸般爱恨都体味一遍,好不好?”
云少康游戏人生多年,胡话厥词不知大放过多少。却不料,这回不仅是一语成谶,还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就近借宿人家对付掉一晚,两人又上路了。
往西行了没多久,便听得后方传来一阵马车人声。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岂不正是昨日唱戏的戏班子?云少康一拍脑门,若没记错,那打头走在前面的中年人,不正是昨日报幕的班主?
文谨看了看身后,显然也认出来了。两人对望一眼,云少康道:“算算今天大概走不到附近的村镇……必然是要露宿野外了。”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要不要去跟戏班子搭伙,毕竟人多也有个照应。
文谨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犹豫没多会儿,戏班子的脚程就赶上了他们。显然,那个班主记起来了,昨天戏都散了还意犹未尽不肯走的,不就是这两位公子?想到在这遇上他们戏班子的戏迷了,班主乐呵呵地就搭讪道:“两位公子瞧着恁的眼熟,昨个枫树镇里,也看了咱们班儿的戏了吧?”
云少康自己就是个搭讪高手,早上认识的人晚上就能喝酒划拳,称兄道弟,应付别人更是不在话下。班主话音一落,云少康就是一张热情地恰到好处的笑脸迎上:“班主好记性,还真别说,您班里那真是人才济济,比我走南闯北看的不少名班子演的都强。昨个儿的《生死交》,看得我兄弟都痴了!”
“哈哈,公子谬赞,谬赞!小人大有与公子一见如故之感,请教二位名姓?”
“我叫方有义,这是我堂弟方有信,正要去参加崇安四月的会试。不知班主如何称呼……”
两人你来我往,才半天时间就熟络得跟认识了八百年似的。之前买的锅由于考虑不周没买碗勺,一直没派上用场,因此这几日中午云少康和文谨都吃的干粮。这回跟了戏班子,中午不光有饭有菜,云少康还喝上了一碗香喷喷的鱼汤,好不惬意。
吃过午饭再走,班主又招呼出昨天登台的几个人来与云少康和文谨拜会。昨天看戏时,云少康在台下就觉着,那演范巨卿的生角儿扮相真是好看,描着水粉的眼角眉梢懒懒地,顾盼间却像是能吹开桃花的春风似的,吹的人一身微醺的暖意。
今天再一看,卸了唱戏的那身妆扮,一身青衫的男子嘴角扬了扬,将江南三月的□都给笑黯了:“在下贺似锦,昨日多谢二位捧场。”
虽然那唱张劭的赵礼和唱范巨卿妻子的姑娘花溪长得都还不错,生生就给比得失了颜色。
之后的路,云少康毫不犹豫抛下了中年发福的班主,跟只苍蝇似的叮着这萍水相逢的美人。言语行动,全没了痞子无赖的腔调,彬彬有礼,旁证博引,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文采风流。
贺似锦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谈吐也是不俗。二人相谈甚欢,时闻笑声。
文谨走在最前面,姑娘花溪紧跟着。一会儿问问文谨的家世,一会儿问问故里,变着法打听文谨的方方面面,跟要说亲的媒婆有的一比——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说媒。姑娘家羞怯,又不好意思一股脑全问出口,一点一点跟挤药膏似的。问问文谨,又说说自己,再说说路边哪棵树哪朵花,听得直肠子的文谨急的都冒汗了。反观花溪也急得要命,自己百般暗示,偏生遇着的是块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的木头,不懂更不会应和,更别奢望两厢情愿,早结连理了。
这么走着聊着,时间过得飞快。天黑时,众人远远瞧见间破庙,打算暂且安顿下来,生火造饭歇息一晚。
云少康倒是极为不容易地舍了刚认识的美人,老老实实走回了文谨身边。
“怎么样?”云少康用手肘戳了戳文谨,眼神指了指有意无意指向花溪。
“什么怎么样?”
云少康长叹一声,翻个白眼,他要是那姑娘,与其白费这许多功夫,还不如早换个人勾搭算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