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湘裙百潋如淄水撒了一地,我奋力将萧笙哥哥的头抱进怀里,嘶吼道:“还不快去找大夫!”抬眼时恰巧看见李世民转首望过来,轻薄的唇角勾起冷冽讥诮的弧度,眼底满是疏离的淡漠,放佛正在欣赏一场与他毫不相关的戏码。
李建成抬手招进一个人,吩咐道:“去找郎中来为萧公子诊病,要最好的郎中,务必要治好他。还有……”他轻瞥了我一眼,继续道:“加派人手护送公主到晋阳宫住下,此事不得惊动父亲。”
我紧抓住萧笙哥哥冰凉的手,泪水止不住地跌落在上面,迸溅成细碎的水滴四处飞散。身体微微发颤,他的手已经开始从我的掌心慢慢滑落,我终于绝望地嘤嘤哭出声来,身体随着身后护卫的拉扯而慢慢远离。倏然,加于身上的禁锢尽数解去,在回首的瞬间已被扼住手腕向前强拖了几步。
李世民冷色挥退护卫,冲李建成道:“既然兹事体大,大哥不妨让世民亲自走一趟。世民定会将公主毫发无伤、安安全全地送入行宫。”说后半句时他低头看向我,因手腕被箍住无从躲闪,只觉落入头顶的视线炙热如烙铁,几乎要将我生生烧成灰烬。
李建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阵,终是和缓地点了点头。
小屏山色淡远,只依稀够了出模糊的黛影。雪后城鸾皆是银装素裹,有着铅华洗尽的宁静素淡。
一路无言,唯有缎靴踏在松软积雪上‘咯吱咯吱’。我对太原并不熟悉,又甚少出门,乍一看好似每条街巷都是一样得。这一条街像极了昨日世民挽着我走过的那一条,短短一日光阴,竟已是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了么。
午后天边幻起浓紫的阴霾,遮住了太阳,天色愈加浓暗像是要坠下来一般。
街肆两旁货郎一开始收拾货摊,更有玩乐的小孩子如铜铃清灵嬉笑着悠悠跑过。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额头上梳着小髻,很是可爱。见他慢跑着冲我咧嘴微笑,手里紧攥着一个竹筒,将竹塞拔开捏着筒子向我身上一扬,哧哧笑道:“给你玩这个。”
我一愣,看到小蟑螂爬上自己的裙裾,禁不桩啊’地叫了一声,想都没想直扑上从前面迎上来的怀抱。短短几个时辰经历已远远超出了我的负荷,被这一悚竟是久久压抑的委屈恐惧齐齐破堤袭来,摧毁了我心中脆弱的防线,忍不住覆在那宽厚的肩膀上涟涟哭泣。
胳膊环过纤腰将我轻轻搂在怀里,低沉而温柔地安慰着:“没事,别怕。不过是只蟑螂……”这样的亲近让我们具是一震,我缓缓离开他的肩膀,痴痴望着他。清俊面容上镌刻了精致的五官,却有着坚毅刚硬的轮廓,我与他相识不过月余,竟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令我毫不迟疑地将他认作我的良人。
墨色瞳孔里流过温脉情波,在清冷的底色上渐渐蔓延熨深。我轻掂了脚想要亲吻他的唇,却被猛地一推,他毫不留情地扯下我仍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嘴角微勾凛然冷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世民……”我望着他深青的背影喃喃唤道。
他停下来没有回头,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公主有何吩咐?”
我揉捏着衣角,轻吟:“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他微微一顿,复又在雪地中行进,速度放慢了些,但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长不短。
我倚在深殿门口,遥遥望去,茜纱素红灯挂在浅白梅花树下,萦绕出暗绚的光,顺着晋阳宫道蔓延,一直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这般梅雪霜华,皆是依附皇权而生,若将来社稷覆灭,江山易主,是否能风华年年依旧呢?
十几日的时间,我终于明白——叛者,不仅诛国,更是诛君。他们想要得不止是大隋江山,更是父皇的命。其实我早该明白,从在城郊小客栈相识的那一刻起,我就跌入了一盘晦暗不明的棋局中。刘文静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不是因为怜悯同情,只是因为他是朝廷通缉的罪犯,需四处躲藏逃避追捕。而世民,他将我带进别苑也不是因为我的死缠烂打,只是为了给他经常出入别苑找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彼时,王威、高君雅两位副留守显然已对李渊起了疑心,自然也会对这个他唯一留在身边的儿子多加防范。正是这样盘根错节的际遇才促成了我们的相识。
他用极寻常的语气对我说了这些话。听完了我并没有多伤心,:“可笑我尚因自己的隐瞒利用心存愧疚,但却忘了,李二公子是何等人物,从来只有他玩弄女人心于鼓掌之间,何来他被别人欺骗。”他深沉地望着我,“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可惜,这才是真实的我。穆瑶……如同雪夜里的世民,都是我们为彼此营造出来的幻象。像湮落于梅花上的白雪,看上去美丽而诱人心魄,却经不起阳光的照射。”
他恨恨道:“我若早知道你的身份,绝不会接近你半分。”
幽窗冷雪,孤灯成影。我转头看向映在窗上的簟纹灯影,轻柔一笑:“现在与我划清界限也还来得及,我们都不曾坦诚,至于谁错得更多些,谁欠谁更多些,早已算不清楚。不如就此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
他一怔,墨色眸中旋即韵出一抹暗笑,“不必你来提醒,我自然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再见时必形同陌路。”
帘影轻摇,檀粉慵调。一别如斯,月如当时,人如当时否?
“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雪柳长依绮夜,微风起,清芬酝藉。石阶上身影微顿,终还是踩着一地清冷月光离去了。
第41章 四十二
冬已渐远,春云吹散湘帘,柳烟丝如剪绦于风中纤细摇摆。有早燕衔春泥,在树梢上嘤嘤啾啾。素日的积雪早已化得干净,天地间唯见早春清风涤荡处万物萌苏,仿佛从未有过冬天,从未下过雪。
栖霞还是将那座‘百合露风斜’的屏风送给了我,雅清皎素的百合绽放了满枝,同满殿雍荣极不相称。我轻轻抚过嵌入屏框里的白纱,仿若真将朵朵饱满柔滑的花瓣握入手中。隋宫里多见妩媚牡丹,既契合了父皇喜好,更衬托出大隋国祚如盛世牡丹迎着盛阳绽放花开不谢。与此相比,素净百合自然成了不合时宜的,无人垂赏,无人怜惜。其实,牡丹也好,百合也罢,花无百日好,谁又能真正做到长盛不衰。
望着庭院深深,翠柳烟浓,栖霞感叹道:“一道宫墙竟似隔开了两个世界,行宫内奢奢其华非亲眼目睹不可想象,难怪天下女子都渴望承蒙圣宠跻身于宫闱内苑。”
我清和微笑,看着她柳烟淡眉透出些许神往之色,淡然道:“宫廷里的花开得美,开得快,凋零却也快。这里一木一叶都要比外界枯萎得快,宫廷里金枝玉叶尚比不上天边的一朵云。”
娟秀的眉眼里似芙蕖映荷晕染了淡淡的疑惑之色,朦朦胧胧看过来。我将视线投向高远湛蓝的天空,那里有一双云雁徘旋飞过。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我曾梦想着能与心爱之人在一片百合丛□赏天地清明,雨雪霏霏,看来那也只能是个梦。”如莲心汁液沁入舌尖渐至苦涩低迷,陡然将话音一转,已是露和清风,没有半点柔泽温度,“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还有,将‘百合’带走,待在这里它也不会快乐得。我实现不了的梦,希望将来有一日你能实现。”
她抿了抿下唇,有犹豫难言之状,终究还是开口道:“公主早该知道栖霞一介民女如何能进得了晋阳宫。你们都是顶聪明的人,自然无需栖霞多言,但有时候偏偏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我所见,有些事并非毫无转圜,只是先被放弃了而已。”
“放弃?”沁血般明艳妖娆的丹蔻缓慢覆上斟满了陈酿的余觞,如有万般情绪沉醉其中,竟在倏忽间轻而易举触动了回忆,渺远而泛着微微苦意……“很小的时候我便在大兴宫里养了一株琼花,琼花性喜温暖,根本难以在严寒的北方成活。我却一直不信,认为人定胜天,总有一天它会在步步困囿严寒冷彻的宫闱开出自己的枝芽。关于琼花……这其实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我的父皇他一直很喜欢瑶姬姑姑。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呀,纵然情深意浓,却注定不容于世,难以寿终。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些事情有些感情,注定了不容于世,即便勉强得来,也免不了千回百转痛苦万分。与其如此,不如就让它在韶华鼎盛的时候戛然而止吧,这样将来回忆起来也会很美。”
一阵风吹进来,含着清新芳草香,吹起栖霞月白色衣裙浮花浪蕊般波动。但见淡眉疏目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便俯身行礼意要告退。
我突然想起什么,便叫住她问道:“你从宫外来,可有听说关于萧笙的消息?”
她转过身,面上漾起微妙的笑容,低喃自言道:“还是问了……”
“什么?”
“公主尽管放心,萧公子经郎中诊治调理已安然无恙。”
她复拢过纤纱水袖迈着玲珑碎步踱出殿门。我有一刻的恍惚,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月上中梢,风寒露重。殿宇燃起了梨花香瓣,轻飘淡拢的烟雾缭绕在昏弱的烛辉中,萦出别样的色泽。
宿醉初醒,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得。有人影晃过,手中松松握着的酒鼎便被拿走了。撑着沉重的头抬眸一看,李建成正站在烛台前方,遮挡了烛光萦绕出一片阴影落到我的身上。他抬起手将酒鼎中残余的琼浆倒入口中,微笑道:“公主的酒果然是好酒。”
我拨弄着莹莹生辉的嵌璧银壶,目色迷离,“李将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他兀自拖过身后的藕荷色绣榻坐到我身旁,迎着光把玩手中琼鼎,悠悠道:“刘文静刘先生已从突厥归来,并带回了始毕可汗予以襄助的三千精兵和千匹良驹,相信不日即可从太原骑兵进攻大兴。”
饮下琥珀美酒,我半闭着眼睛说:“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们爱打哪儿打哪儿,我对这些没兴趣。”
他微嘲低头,从我手中夺过银壶随手放到一边,“那就说些和公主有关的。突厥答应相助,不过什钵苾王子提出了个条件,要我们将他的未婚妻子毫发无伤地送到草原。”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指向我晃悠悠道:“未婚妻子?我?”眼前骤亮,待那身影去而复返时但见锻袖高摆,我尚未弄明白他要干什么已被一盆冰凉的水兜头浇下。殿中燃着熏笼温暖如春,这盆水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得,凉的彻骨。
轻薄的纱裙因为浸了水而紧贴在身上,顷刻间玲珑毕现。我还没来得及尴尬,已经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掉到我怀里,拉出来一看正是件毛色雪白通透的狐裘。
李建成整了整衣襟重新坐到我身边,恍若无事道:“公主赎罪,建成向来不喜欢和神志不清的人谈话。”
看看自己一身狼狈只觉得好笑,胳膊横斜卧在桌上已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笑道:“什钵苾是怎么知道本宫在这儿呢,莫不是李将军治军疏忽出了奸细?”
他眸中掠过戏谑之意,缓慢道:“并非建成治军疏忽,而是公主御下有方。我只全力防着萧笙,没留心那个叫绾绾的丫头,竟让她跑去了突厥求救。”
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一昧望着他苦笑。半晌听他颇为冷静地说:“而今之计,唯有委屈公主去一趟塞外草原,看那突厥小王子倒是痴情得很哪。”
“草原?”我诘然一笑:“本宫的酒醒了,李将军莫不是又醉了。当日突厥与大隋缔结秦晋之好,意为延续先祖们立下的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