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三部) 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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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弯弯,露出一个绝不属于旁人,而是明宇那意味的笑容。温和,淡雅,那张普通的脸孔霎时光彩起来,我的手本想抚上他的脸,伸到一半时停了下来,重重握拳。
「明宇……我……」
他的手按在我的唇上,轻声道:「对不起小竟,我来晚了。」
所有的不安、忧虑、恐惧、羞辱……这一切都在他这句话下面纷纷碎落,像是遇到阳光的冰雪。我不用说,他已然全部明白,我不是情愿的,虽然和龙成天……但我不是情愿的。
「你真的是神乎其技,你怎么把身高也缩了?」
他道:「这是缩骨术,不过是小把戏。」
我抓住他的袖子,「我们走吧?」
他轻轻抚摸我的耳郭:「你刚才喝的茶里加了一点药,但要恢复功力起码要到夜里。夜里下锚夜泊的时候,我们一起走。」
「明宇……」明明是过了没多久,却有恍然隔世之感,心里觉得好多话,却又想不出要说什么。
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额上,「别怕,有我在。」
我伸手指在他腰间戳戳,又戳戳,「你行不行啊……龙成天那个家伙死狡猾,我怕我们两个也精不过他一个。」
明宇一笑,虽然脸孔不是他的,但眸蕴莹光,笑容温雅,绝对是他的招牌表情。
「多吃些东西,不然恐怕你气力不济,我等下再上来。」他的手在我脸上慢慢摸了一下,坚定的放开,「记得回来静坐行功,到真气慢慢汇聚丹田的时候,唤人来送茶水,我就知道了。」
我紧紧扯着他的袖子,不舍得放脱。
「再忍一下,我就在下头。」他轻轻拉开我手,「别害怕。」
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没断奶的小孩。没见到他的时候尚可忍耐,可是一见到他之后心里面满满的东西全倒出来,思念、不安、恐惧、爱恋、疼痛……
捧起一边的点心盒子,掰了一块马蹄酥放嘴里,点心做的不错,但我现在满满想的是和明宇一起逃出去。有明宇在,我就觉得像是有了根的草,不担心会随时枯萎。
只是……龙成天本来就戒备严密,虽然在我跟前是那种样子,可是相处很久多少了解他一些。这个人最擅长外松内紧,看上去谈笑风生,实则用兵于内,让人防不胜防。
明宇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扮成一名小侍……
如果不是……不是那种肌肤相亲,朝夕相处才有的直觉,我真的认不出他来。
身材、面貌、谈吐甚至气息,都显得那样和谐,看不出什么破绽。我说话的时候,就是凭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
我抱膝傻笑,嗯,恋人的直觉……啊,没时间发呆了。我盘膝静心,默默运功。
虽然龙成天是权势顶端的人,但以后我不再做惹人注目的事,不再给自己找麻烦。他就不能再次找到我了吧……成立商行,打章记的名号,本来也是为了帮助岛上的人。
以后,不再这么做了。我要为自己,为明宇……我想要自由的,平淡的幸福。
明宇……
这样坚定的告诉自己,在运功的静谧中,描绘着我和明宇的未来。
口诀一遍又一遍默诵,本来空荡荡的丹田处慢慢温暖发热,丝丝真气沿着经脉行走!啊,我的功力回来了。不敢再分心,神守恒一,专心运功。
真气慢慢融贯全身,似乎是严冬的坚冰下破壳而出,先是细流如丝,然后涓涓而淌,而后像是终于冰破了冰面,全部都喷涌而出。嗯,有力量的感觉真好,回来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给我下这破药,我非让他尝尝满清十大酷刑,学会个「惨」字怎么写的!
真气缓缓的全归于气海,我慢慢睁开眼。
唔,真是神清气爽,把锦被挥开,跳下床去推窗,外面依旧大雪纷飞,雪片旋舞着落在我的手上,晶莹剔透,凝而不化。
真奇怪的一门功夫,自己练得暖洋洋的,但是发散出来的却是寒气;我不明白这种内功到底是个什么原理,管他那么多,好用就行。
提气轻轻纵身,从桌上越过如履平地般容易。
嗯,好,逃跑不成问题了,最起码不会成明宇的累赘。
明宇应该在下层……我看看阴沉沉的天空,灰色云层低低的像是要倾下来,看来这雪还有得下;河上没有结冰,船行的很快,我看不到下面,但可以听到河水拍击船头船舷的哗哗声。龙成天大概是在前面的舱房里处理公事,想到他的时候心里有些怪怪的。
明宇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被……
应该是,从他和我说话的语气看,我想他已经知道。
以前不是没有过,那时候身为皇帝的男侍,那种事,虽然不光彩,却也是顺理成章的,由不得我说不。
可是现在却又发生,明宇他,不会介意吧?
我知道我无聊又无稽,明宇冒着千险万险来救我,我不计划着晚上逃走的事,却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没办法,不去想。没法不想。
明宇介意吗?可是以他的性格,介意他也不会说出来。
龙成天对我做那种事,以前还可以忍受,因为那时候我没有现在如此反感。
从知道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明宇之后,对他的恶感真的难以掩饰、抑制。
忽然木制的舱板有微微的颤抖传来,我怔了一下。这不是水流拍击的颤抖,怎么回事?这是运河,人工河啊,又不是天然河道,难道还有暗礁不成?
船身只这么颤了一下,再没有别的动静。我想了想,也许是锚没有盘好,或是什么东西擦到了船边。
这艘船并没有我印象中见过的、龙船的装饰气质,难道龙成天这次是微服?
雪静静的落下来,我茫然的趴在窗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似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有巨大的隐忧,正蓄势待发要向我袭来。
船板颤动,这次我分得清楚,是人拾级而上踏地之声。
人头从廓道那端冒起来,气势轩昂,正是统领杨简。我站在窗口,他已经看到了我,抱拳说:「雪大风紧,公子多加件外衣,暖和些。」
我倒不觉得冷,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回复内力,总不能让他看出破绽。便伸手将窗扇合起,轻轻闩上,杨简已经进了门,「皇上请公子下船。」
我一愣。他道:「船底被人做了手脚,已经进水,更行半个时辰恐怕便沉,岸上车马已备,请公子收拾一下。」
刚才那一下是明宇弄的么?他不是说晚上?
啊,也许是是船上不好行事,到岸上要方便些。
想通了这节,我点点头,「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伸手上来似乎是要扶我,我淡淡的道:「不用,快些走吧。」
他挥一下手,门口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上来收拾了下衣物细软,我注意到船已经开始靠岸。下舷梯时我不着痕迹的注目四处看,这个小小的码头不够繁华,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城镇,顶多是个小港口。
没看到明宇,他已经上岸了么?不过,到了岸上不比坐船那样的开放监狱,明宇扮成太监,估计是不能过来陪同我,所以改成了武功不错的杨简。
如果杨简武功已经到了和苏远生不相上下的程度,我要想不着痕迹从他手下溜走就不太可能,心里有些发急。
岸上停了几辆篷车,其中一辆车帘掀开,龙成天说道:「上来吧。」
我头皮发麻,心里叫苦。得,双保险。和这个家伙同车,又有杨简看守,明宇怎么来找我?雪片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我借着拂落的工夫,左右看看。
小太监们可能在后面的青布车上,毕竟他们不是一般侍卫,说话、走路都会让人看出他们身体与常人不同。大概明宇也在那里。
龙成天已经把手伸了出来,我没有办法,但也没靠他扶,自己扶了一把车辕,上了车。车里铺陈很柔软保暖,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好车马改走旱路,再一次印证了龙成天卓绝的领导统治能力。
他一点气急败坏的神色也没有,眉舒目展,看起来好像是他本来就打算走陆路,而不是被人弄坏了船,被迫为之。
或者他不在乎。也或者这就是王者气度。
穷极我一生,也培养不出这么镇定高贵的气宇来。
他往里挪一挪,让一个位置给我。
其实我本来喜欢小的空间,床也好卧室也好,最好都是小小的。越小越有安全感。
这车里也不大,要是平时我一下喜欢的很,巴不得窝进去打滚。现在只是小心翼翼的挨着车壁坐下,把本来应该垫在后背的靠垫推一推,隔在我和他中间。
他笑了笑,似乎不在意,但一手就把锦垫抽了,探身过来,轻轻扳住我的肩膀。
我身体一僵,很想挣脱他手。
握握拳,我忍……不能让他看出来我已经恢复了内力。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把锦垫又垫在我背后,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捋了一下我肩上散碎的头发。
我的僵硬却在他收回手之后,还是没有缓下来。大概是心虚,所以分外紧张。
他靠在另一边车壁上,我们中间隔着大概……五公分的距离,实在是车里太小,而且冬里的铺垫多了些,把人往一处兜。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拜谒太后的时候,作的菊花诗么?」
他忽然这么说,我点一点头。
「再念一次。」
我看看他。好吧,在他屋檐下,再低一下头也没什么。
反正只忍到今天晚上。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我想一句念一句。好久了,都快忘记了。
他挑挑眉梢,「怎么改了字,似陶家?哪一个陶家?」
我索性和他说开得了,「这些诗统统不是我作的,是前人所作,我抄来的。陶家……那是个生性淡泊之人,生平最爱菊,且以菊自比,以种菊为乐,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事权贵,愿求一心安乐,后人作诗赞菊,总要提起来此人。」
龙成天点了点头。
其实任何事说穿了,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也就没意思了。
比如,我和龙成天。当初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是利用,不过他这个人合作起来还算愉快,团队精神还是不错,作戏不但骗别人,连我也差点被骗倒。
现在什么都明白了,他也不肯再作戏哄骗,所以,连可以说的话也找不着。
一切就是这么残酷。
他垂下眼帘似是在养神,我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懒懒的抄着手靠着车壁。车轮辘辘的向前行,身体因为颠簸而左右微微晃动。
他抬起眼来看我,我全当他不存在。
不过他的手伸过来时,我还是一下子绷直了后背。
「白了……」他在我的鬓边轻轻抚了一下,手就放在那里没有移开,「你何时有白头发了。」
我摸摸头发,他不说我也不知道,很少注意,这里的镜子不算清晰,况且很久没有揽镜自照的心情了。
「是思虑太重了吗?」他低声问:「还是生活清苦?」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想,不是因为后一个原因。
生活其实不苦。从我在冷宫醒来直到今日,虽才过了两年多一点,但经历的事,却迅速苍老了心境,再想起在冷宫时,和明宇那样简单清楚的生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时间并不太久的,放到漫长的生命中看,只像是一页小小书签的薄厚。可是,却让我如此疲惫,只想离去。
他的手向下滑,落在我肩上,轻轻把我揽入怀中,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像是一片雪花的飘落,没来及看清来处,也猜不到会落到何处,那样短暂而轻微,我想,也许是我的错觉。他没有说话,我僵硬的任他抱着。
「和明宇在一起,快乐么?」
不清楚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我却如实答:「很快乐。」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对这话表示出什么情绪。车帘被风撩起一角,细碎的落雪从缝隙中刮进来,清冷微潮的冷气,像是要浸湿现在的静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