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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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耀道:“我明白,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就是你得吃点儿苦,受点儿委屈。”
张杨抬头,相识这么久,第一次在韩耀的目光中发觉到歉意。然后他听韩耀在他耳边低语,讲了他出的主意。
听完后,张杨有点儿憷,犹豫道:“我挨揍倒是不算啥,他们不能因为这事往死里揍我……以后不能穿帮吧?”
韩耀跟他额头相抵,缓慢的磨蹭:“放心吧,哥什么时候唬过你。”
韩耀的意思是,分两方面对待这件事。
对张杨家里那头,韩耀走门路弄一套真假掺半的证件,给张杨搞个名义上的婚姻并不难,再去福利院挑个年龄差不多,瞅着也可心的小孩儿挂到张杨户口下,那更是小事一桩。至于孩子的“妈”,说难产去世最好,也最值得同情。唯一苦的是张杨,背着爹妈在省城“结婚”了,还有了娃,回家一顿胖揍估计免不了,韩耀想想都心疼,却也没法儿代替他挨揍。
对于朋友同事方面,怎么解释张杨同志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只能说是亲戚家大人没了,按照农村的俗理儿,孩子就过继给了张杨。反正农村一些杂七杂八的旧俗,隔条河都隔出十万八千里,各地不同很正常,再者张杨家人跟工作上的人又没什么接触机会,这谎话撒出去也不怕露馅儿。
张杨本来挺怕爹妈以后要是到省城来,万一跟同事接触上,两头对不上就完了。不过他又一想,家里有田,有牲口要伺候,他们过年来省城一次都费劲,最多到不远屯子的老姨家一趟,哪能在省城多呆呢,同事没事也不经常来家里,于是便放心了。
那天以后,韩耀早就开始为此奔走,他也一本心思都放在应对父母上,寻思着咋样说能少挨两下棍子。
如此没过几日,待到仲秋将至,北风萧瑟时,韩耀已经将伪造的一干证件搞出来了。
晚上他请别人喝完酒,回到家,拿出这一沓递给正看书的张杨,道:“请领导过目。”
张杨看了眼最上面的结婚证,面无表情:“陈冬梅是何许人。”
“你媳妇儿。”韩耀从下面抽出死亡证,强调:“前妻。”
张杨:“……”
结婚证,死亡证,准生证,出生证明等样样俱全,证件和红戳都是特意弄的真件儿,但上头写得都是假的,日期也空着没填,方便以后。当然,在各部门肯定没有存档,这一套东西,单纯就是为了唬弄张家父母。也不知道韩耀弄这些证件的时候,是怎么跟他那几个给他办事的哥们儿说得。
随手翻了一遍,张杨叹了口气,道:“就差孩子了。”
“明天去福利院,都打点好了。”韩耀探身过去,伸手在张杨脸颊上轻拍了两下,道:“精神点儿,别犯愁,眼看这事儿就要成了。要不你提前设想一下你爹揍人的套路,先揍我一顿发泄发泄?”说着就把套头衫给脱了,光膀子一拍胸脯,笑着挑眉。
张杨没心情,只在他的六胞胎上踹了一脚作罢。
韩耀出去洗脸刷牙,回来上炕揽着他,鼻梁在发旋上蹭了蹭:“明天咱家就有三口人了。”
张杨眼神飘忽,喃喃道:“会像新新那样么?”
韩耀道:“不能要闺女,必须是儿子,否则你信不信,你妈回头就敢帮你续弦。”
张杨叹气,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韩耀特意把老董新买的奥迪100给借来了,由他开车带着张杨到城北的市社会福利院接孩子。
话说这可是张杨第一次坐小轿车,当年他站在火车站看锃亮的上海牌,只是看看都觉得稀奇,觉得激动,至于自己有朝一日能坐上,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不过时至今日,张杨跟那时的情境可不一样了,况且他现在坐在副驾驶,压根儿没心思注意旁的事。
张杨心里直突突,颤声道:“哥、哥!你你你会开车么你?”
“会会。闲着没事儿跟老董学的,我跟你说,我学这玩意儿老快了,他们都夸我。”韩耀叼着烟手握方向盘,脚踩油门。
霎时间,冷艳高贵的奥迪100如同脱肛野狗,在早晨空旷的柏油大街上飞驰而过。
张杨:“啊啊啊——!!”
韩耀一手夹着烟头,到路口单手右打方向盘转弯,整个身体跟着车头往右偏,偏着偏着脑袋倒在张杨肩膀上,然后路边新立的指示牌被咣一声刮倒,拐弯成功,韩耀跟着车头坐直,车轱辘擦着马路沿子一路狂奔,高速中左右扭捏了几下,回到路中间。
张杨已经吓蒙圈了,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半天才想起来,慌忙抬手去抓车顶把手,紧接着就见一辆桑塔纳竟然直直朝着他们的车开了过来!
张杨:“妈啊啊啊——!拐啊啊啊——!”
韩耀再次右打方向盘,然后相对速度实在太快,对面桑塔纳也向另一侧猛打弯才堪堪躲开,两车相错,韩耀朝窗外大声骂道:“操|你娘的!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就在这时,前方又一辆车直直朝他们开来,躲开后没多久再一辆,然后再是一辆……
等到第五辆开过去之后,韩耀右打方向盘,上半身跟着车头转弯倒在车门上,道:“操,车道走反了。”
张杨虚弱的瘫在座椅上。
这一路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勉强平安到达了福利院门前。
张杨踉跄下车,恍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扶着额头晕目眩的蹲了好一会儿,缓过劲了才和韩耀一起走上台阶,推开斑驳的玻璃木门。
一名中年女人正坐在墙边的木椅上等着,见有人推门进来,起身道:“您是韩先生?”
韩耀微笑着上前握手,道:“我是,院长你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院长将他们引到一间房内,房里很多空床,只有门边一张床铺了被子,张杨站在后面看不清,隐约能看到上面放着一个长条小包裹。
韩耀站在床前,手指挑开被褥,垂眼看了看,转身对门边的院长道:“只有一个?”
“男孩只有一个符合你提出的条件,是两周前出生的,其他几个最小也一岁半了。”院长笑了笑,道:“你放心吧,孩子非常健康。”
“他的父母都是山东蓬莱籍贯,父亲年前在城郊挖鱼塘,结果鱼塘塌方,被埋在里头了。母亲呢,生产时难产,也去世了。由于找不到跟孩子相关的亲属,这么地,就给送到了咱们福利院。”
院长盯着韩耀的脸看了片刻,笑着说:“韩先生的条件一看就知道非常不错,如果能收养他,那可真是孩子有福了,以后肯定会生活的很好,您也做了件大善事。”
韩耀听完觉得一切妥当,于是对院长点点头表示很满意,道:“嗯,孩子我领走了,手续回头还得麻烦院长。”
说罢,他吁了口气,心道可算是成了,转身去抱孩子,然而回头时竟看到,张杨不知何时已经将他抱在怀里,双臂小心翼翼的兜着,正一边悠一边轻声哼着什么。
小娃娃裹在被褥里,稚嫩的嗓音啊了声,张杨笑起来,低头用嘴唇在孩子脸蛋上亲了亲。
此时窗外朝阳正好,均匀和煦的播撒进来,韩耀看着他们,想笑,心头却又莫名的酸涩,惆怅。
57第五十七章
从福利院出来,张杨抱着孩子;说啥也不敢坐韩耀开的车了。
韩耀拉开车门;伸手要扯他进去:“嘶你这人诶;有车你还不坐,来来来;赶紧着。”
张杨反手甩开,道:“我不跟你一起走;你开车跟索命似的,再吓着孩子。”
韩耀:“……”
张杨道:“我打车回家。”
这两年省城兴起出租车的热潮;摩托车开始不那么受青睐;很多富裕家庭外出代步,都愿意坐出租车;贵是贵了点儿;但显得高档啊,而且坐着是既方便又舒服。
省城的出租车数量不多,最近比去年增加了一些,但出门站在街边等一趟也得些时候,不过只要没有急事儿,大家也乐意等。而出租车师傅基本是“只要车上路,走哪儿哪儿有活。”这开出租车拉活儿俨然成了现下最赚钱的职业之一,无论开出租还是坐出租,都倍儿有面子。
张杨从韩耀兜里拽出一张五十块钱,嘱咐他:“赶紧把车还给老董,以后再别借了。路上加小心。”然后抱着小包袱到街口站着。韩耀本想显摆开车技能,却没想到反遭媳妇儿嫌弃,心里特别不高兴,黑着脸甩上车门。
奥迪100东倒西歪左摇右晃,风驰电掣的开走了。
清晨车少,现在还没到六点半,很多司机觉得早晨不是出车的时候,干烧油跑路,又拉不到活儿,张杨站了半天,总算等来一辆出租车。
开车师傅早就从后视镜看见张杨抱着的小包裹了,到四条街大院门口停稳时,他回身给张杨找零钱,边嘴里打响儿逗小被子里的宝宝。
宝宝在车上晃悠得困了,盯着头顶满脸铁青胡子的大汉脸发呆,揪着小嘴儿打了个呵欠。
张杨接过钱下了车,道:“谢谢你啊师傅。”
车司机探出头朝他咧嘴一笑:“嘿,你家这小玩意儿还挺好看。甭谢,走了啊。”
车子驶去,扬起一阵尘烟,张杨紧着转身往门边跑了两步,正伸手摸钥匙,就听身后有人喊他。
“杨子,上早市儿回来啦?咋没见着你房东呐?”
他转身一看,是邻居家张婶儿,胳膊上挎着菜篮子,右手还端着盆豆浆,刚从早市回来。
张婶儿走路恰巧遇见张杨,本想上前跟他唠几句嗑儿,不料张杨一回身,怀里竟还抱着个小娃。
“哎妈呀,这谁家孩儿啊?”
她倒是没多想,只寻思着可能是亲戚家来人做客,或是怎么着带了小孩来,就随口问了一嘴,还想拿孩子寒暄几句。张杨却让她吓得心里一哆嗦,虽然明知道这是瞒不住的事情,早晚得跟街坊邻居解释,可张婶冷不丁一问他,先前韩耀帮着想好的说辞里那些亲戚关系忘了个光,比火燎的还干净。
张杨心肝儿直打颤,脸上却强扯起嘴角笑,心里紧着胡编,道:“这是……那啥,是我堂哥的儿子,过继给我了。我早上去火车站接的。”
张婶一愣,没听懂。心说妈呀,还没结婚呢咋就先过继儿子了,这叫啥事儿啊?
张杨看张婶的脸色,意识到刚才没说清楚,咳了声,忙解释:“是这么回事儿。这个……早些年吧,我堂哥家里人都没了。今年堂哥堂嫂也走了,留下个孩子。按我家那面的道理,是……过继给平辈亲戚,张婶儿你明白,这事儿它不能差辈儿,是吧。现在的情况也……现在跟堂哥平辈的就我成年,所以也顾不上结婚不结婚,只能给我养活。”
张婶儿边听他讲,边就不禁唏嘘,而后叹道:“啧啧,你这根本就是平白遭罪啊!唉,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这小样儿,刚出生没几个日子吧……”她说着想抱抱小娃,无奈拎着一堆东西,只得作罢。
俩人站在街边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张杨说豆浆要凉了,您快回家去吧,张婶才停住嘴,临走还一步三回头,道:“杨啊,孩子要是伺候不明白,或者家里有啥事儿,告诉婶儿一声啊,婶儿帮你整。”
张杨不住道谢,见她总算进了自家门,才垮下肩膀,疲惫的吁气。生怕再遇见邻居,他忙不迭掏钥匙开门,盼望今晚下班前,张婶儿能把他家的事广播到四条街每一道砖缝里,省得他以后挨个跟人解释了,撒一次谎忒累人。
大铁门吱嘎响,母鸡们咯咯哒冲上去,将张杨团团围住,表示饿了要吃食。张杨头一次的没理睬它们,眼神和心思都放在怀里的小包裹上,小心翼翼搂着进屋,还踢了两只唿扇翅膀往上飞扑的,特别狠心。
母鸡们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