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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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探他的口风,摸一摸底。如果情况确实很糟糕,那得赶紧把资金撤出来。
如今,市场经济风云变幻,一时通货膨胀,一时又银根紧缩,有好多企业说
垮就垮,这不能不让人担心。所以,名义上是打高尔夫,可双方打的是“心理战”,
是商人之间的一次心智上的较量。
他们四个人,实际上是一对三。任秋风算是一方;大老郭,工商行的行长薛
民选,交行的副行长千有余,算是一方。他们三人,是一个利益集团。私下里又
以大老郭的马头是瞻,什么事都听大老郭的。而大老郭的背景十分复杂,你看,
他明明是中原人,却有一本香港护照。据说他的夫人原在香港经商,现又入了加
拿大藉,如今住在多伦多的一栋阳光明媚的别墅里。有传言说,他这个夫人可是
大有来头,年龄比他大得多,他就是靠着这个夫人起家的……至于真实情况,就
不得而知了。大老郭今天上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休闲T 恤,下身是乳白色的休闲
西裤,脚上是一双耐克鞋,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站在高尔夫球场上,随
随便便地拄着球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球童,那球童是个在校的女大学生,是
趁着星期天出来打工的。她穿一球童马甲,身上背着球袋,推着一自助球车,大
约是没干多久,样子有点傻。大老郭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象是想起了什么,若有
所思地说:“老任哪,实话对你说,二十五年前,在香港,我也是当过球童的。
球童也不好当啊!”任秋风说:“是么?你还有这段经历?说说。”这时,千有
余在一旁插了一句:“大哥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久经沙场,什么没干过?!”大
老郭溜了千有余一眼,说,“你这个老千,那壶不开你提那壶。往事不堪回首啊!
我当球童那阵,还没这姑娘大呢……”接着,他话头一转,又对任秋风说,“老
任,你知道选球童的第一个标准是什么?”任秋风摇摇头,说:“这我是外行,
不懂。”大老郭说:“——眼。选球童的第一个标准是眼,眼要好。你想,球‘
日儿’一下打出去,谁知打到哪儿去了?球童得在第一时间里把落点找到,尔后
跑去捡球……所以,眼!”任秋风笑着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郭董是
鹰眼!”大老郭意味深长地说,“谈不上,年轻时候还行。不过,现在年岁大了,
兴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任秋风说,“看来,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今天
是败定了。不过,如果是射击,你肯定不是对手啦 。我是什么枪都打过……”大
老郭淡淡地说,“其实,把你约出来,也不是为了打球。你责任重大,怕你累着,
不过是让你出来玩玩,散散心罢了。”任秋风笑着说,“我是给你们打工的,大
佬们如此体恤,谢了。”
阳光很好,草坪如画。站在球场上,举目望去,让人有到了国外的感觉。可
说是打球,虽然是四个人一块来的,也就是大老郭和任秋风两人打几杆,另外两
人陪着,几乎相当于在草坪上散步……所以,当球打到一个果岭上的时候,大老
郭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对立在一旁的球童招招手说,“姑娘,谢谢你了。
我们也就是聊聊天,说说话,不打了。你去吧。”那球童很识趣地接过小费,说
声谢谢,背上球袋,拉上球车走了。那姑娘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
说,有这么贵的金卡(她知道,一张金卡好几十万呢),怎么就不好好打呢?
待球童走后,大老郭往远处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老任啊,听说,这
一段经营情况不太好?”
任秋风笑了笑,也望着远处,说:“还行吧。还行。”
这时,薛行长插了一嘴:“老任,是不是摊子铺得太大了?”
任秋风说:“各位都是内行,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了,规模出效益。如果不是
这35家连锁,咱们三个亿起步,怎么能发展到现在的50亿呢?!你们说是不是?”
老千逼上一句:“老任,我听说,上海那边,啊这个这个……出事情了?好
象说,问题还不小?”
任秋风不紧不慢地说:“打大仗,不能光考虑一城一地的得失,失之东榆收
之桑隅嘛。你们说是不是?不错,上海那边的商场是出了一点事情,是我亲自去
处理的。我把那总经理撤了!”
老千笑了,老千叽叽眼笑着说:“哎,老兄。听说那总经理是一女的?很有
几分姿色。老任,是不是跟你有一腿呀?”
任秋风正色说:“唉,这个事……不说她了。真实情况是,她当时就给我跪
下了。跪下也不行!在大的原则面前,我这人是六亲不认!”
老千说:“对。这对!球,女人算什么,睡就睡了。”
大老郭慢吞吞地说:“玩笑归玩笑。生意是生意。商场就是战场,大意不得
呀。”说着,他不经意地看了薛行长一眼。
这时,老薛突然说:“郭大哥,有个事我还没跟你说呢。这一段,我那里寸
头有点紧,我想从老任这里调一部分资金救救急,你看如何?”
大老郭显出并不在意的样子,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的事,给老任说吧。”
任秋风已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但不知他是想抽股还是真想救急?他就知
道一点,现如今,他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不过,他仍然答应得很爽快,他说
:“可以呀。你要多少?五百万,还是一千万?”
老薛又瞄了大老郭一眼,迟疑了一下,说:“五百万吧。行里要搞大检查,
我也是救救急。”
任秋风说:“好哇。不过,有句话我得明说。你的股份是先退一部分呢?还
是全退?……薛行长,你是这方面的内行,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如果你现在退
股,损失可就大了!这有合同,我就不多说了……不过,既然各位都在,我还是
把集团的大致情况给各位汇报一下。现在的规模,发展下去就不是五十亿的问题
了……”往下,任秋风流水一般背出了35家连锁店的各种经营数字,那数字象子
弹一样,一串一串地从他嘴里迸射出来,击打着三位股东的耳膜。可是,说这些
话的时候,连任秋风自己都有些吃惊。他知道,他说的不是实情。可他没想到,
他说假话竟然也这样流利?!
任秋风现在也习惯于说假话了。并且他不认为这就是品德问题,在他的意识
里,这是“工作”。为什么呢?比如在谈判桌上,你当然不会把实底告诉对方,
这谁都知道。可是,在这个关口上,面对三个股东,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内
心深处,他到底是捏了一把汗的。
听了那一串一串的数字,薛民选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大老郭,赶忙对任秋风说
:“知道,我知道。你这里如果有困难,就算了。”
任秋风很认真地说:“有困难是正常的。这么一大摊子,怎么会没有困难?
这是两码事嘛。老薛,你要撤股,撤就是了,我马上就可以办。不客气说,有、
人、等着呢。”
话说到这份上,站在一旁的老千赶忙打圆场说:“算了,老任。老薛他没说
撤股么。他只不过是,啊手头有些紧……”
薛行长说:“是啊是啊,我知道任兄劳苦功高。我也不过是想调个三五百万,
临时周转一下……”
任秋风大包大揽地说:“这没问题。你什么时候用,随时说话。”
薛行长说:“这事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此刻,大老郭话锋一转,又问:“老任啊,摩天大楼建的怎么样了?怎么老
不见动静啊?”
任秋风说:“正建着呢。你想,128 层,世界第一,本市标志性建筑。光地
基就得有十层楼那么深!要穿过三层阴河……不过,也快,马上就出地面了。一
出地面,三天一层,说起来就起来了。”
大老郭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好。那就好。老任,咱们可是绑在一块了,
是同打虎共吃肉的兄弟啊!”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象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哎各位,最近,有件事你们听说了么?”
老千说:“啥事?”
大老郭说:“前不久,我香港一个朋友,好好的,突然失踪了……你们知道
为啥?”说到这里,大老郭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据说是这小子太不仗义
了!当面说鬼话,坑了一圈人。结果呢,哼!让人装在麻袋里,撂进大海喂鱼了。”
说完这话,他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为人,诚信二字很重要啊!”
老薛也感叹地说:“那是,那是。”
可任秋风接着说了一句话,他的话象是无意却也有意,那话里透着一份超常
的镇定。任秋风说:“这不很好么。就跟把骨灰撤在大海里一样,是伟人待遇。”
于是,他们都笑了。
二还是出事了。
等任秋风有机会接电话的时候,手机上已经出现了一行一行的、带有红色提
示意味的未接电话;其中光打有“021 ——”字头的未接号码,竟有二十多个!
就此,任秋风明白,上海,是上海又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等任秋风带队赶到上海的时候,金色阳光上海商场已是一片狼籍!店面的所
有玻璃都被人砸坏了,西瓜皮、鸡蛋壳、碎了的玻离渣满地都是,金色阳光的招
牌也被踩在了地上,员工们已四处逃散……好在是防暴警察及时赶到,才没有出
现商场被哄抢的局面!现在,警察已在商场四周拉起了一道黄色警戒线,任何人
不得进入。这还不仅仅是供应商追讨货款的问题,连租赁方也跟着下手了,上海
商场的业主已利用近水楼台先走一步,把金色阳光告上了法庭,要求执行“诉讼
保全”。所以,商场现已被上海的一家法院查封,钢制的大栅栏门上交叉贴着盖
有法院大印的封条!
就现在,在警戒线的外边,仍然围着一群一群的供应商……这些从全国各地
赶来要帐的供应商,闹了一天一夜,也象是累了。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或站或
坐,三五成群,却仍然围着不走,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他们打出的横幅、举着
的牌子、扯出的标语,仍散乱地竖在那里,上边写着“无耻!”、“赖帐!”
“强烈要求法院追缴货款!”……等一串串带有惊叹号的血红字样。
更为严重的是,金色阳光上海商场的总经理、副总经理以及中层干部有八人
被打伤!他们已经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伤情最重的,是新任的总经理。他至今
还在昏迷之中……当任秋风又匆匆赶到医院时,那些受了伤的干部们看见他就哭
了,眼前是一边哭声!
这时候,一片乱麻之中,任秋风站在那里,一次次地反复告诫自己:镇定。
你一定要镇定。
可是,任秋风心里清楚,对于此事,他是负有责任的。可以说,他负有重大
责任!这个导火索,还是由摩天大楼引起的。摩天大楼的地基打到了阴河上,不
得不重新打桩……由于多次反复,基坑维护的费用大大超支了!正是他,在资金
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咬牙动用了本来就很微薄的两千万(先是一千万,后又追加
一千万)流动资金,拆了东墙去补西墙,使本来就不充余的流动资金链条完全断
裂,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恶劣后果!对此,他无话可说。
其实,早在半年前,江雪就警告过他,说流动资金的链条一旦断裂,后果不
堪设想。可当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