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华 作者:清歌一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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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念叨,让她再去爬山她也没兴致了。算着父亲后日正好是月底休沐,会来看自己,只能到时再与他商议,看有无对策。
若真躲避不了。对方是天家贵胄,她为臣女,再不愿也只能受下这在旁人眼中的大富大贵。但现在,事情既然还没到最后,叫她坐以待毙,总是不甘心的。
善水不去爬山了,白日只在屋里看书做针线,更没心思去与里面那对主仆走动。对方这两日恰也未再来寻。到了月底这日,薛笠果然过来了。善水等他陪着因果大师叙话,身边只剩自己父女二人的时候,把前日霍世瑜过来的事说了。
薛笠登时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道自己再去寻霍世瑜便匆匆而去。次日五月初一一早,正忐忑等待家中消息的时候,那红英竟笑吟吟过来告辞了,道夫人要归家去。
毕竟处过些日子,也算相识一场。善水收拾起心情,笑脸送那主仆二人到山门前。见一四五十岁大管家模样的男子领了数个汉子恭谨来接,目送她登上一顶蒙了青缎毡顶的阔大软轿下山而去。回味她上轿前轻拍自己手背,微微含笑,若有话说,最后却又未说的神态,心中倒是费解了半晌。
永定王府在城北的开化门内,靠近皇城。占地广阔,算上后苑林池,高森围墙绵延数里,除去皇宫,洛京中再无哪家豪门宅邸能与之相较。
当年先皇赐下这阔大宅邸,是寄望这个自幼体弱的儿子能子嗣繁衍。怎奈他仍早去,只留一子一女。如今房宇虽广阔连绵,只一年里的大多时候里,除了王妃和世子郡主所住之地有些人气外,其余各处,不过是春日闲花寂寂落,秋时丹桂空飘香而已。
红英扶了叶王妃从马车下来,早在大门前一字排开等候的家人立刻来接。王妃往平日住的青莲堂去时,大管家霍鱼兴一旁跟随,小心解释道:“世子一早上朝,虽未能亲自去接王妃,却特意吩咐我路上小心。且回时,应会将公主从太后处一道接回。”
儿子今天虽没亲自去接自己,但他前日一归京,知道自己身体不适,连风尘都未洗去便赶至普修寺探望。虽见面时也没多话,不过问了几句安康,寥寥应数句问话后便匆匆离去。这也足令王妃觉到慰怀了。所以此刻只问了几句女儿所住的玲珑山房情况,听到说早备妥诸物,只等公主回来,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回了佛堂,第一件事便命红英将带回的那观音绣像悬于壁上,案前供奉清露鲜果,拜毕,自己坐于平日抄读佛经的矮榻之上,凝视袅袅香烟中的观音慈容,静默出神。
红英不敢打扰,悄悄退出。
霍世钧下朝,顺道入宫拜了祖母穆太后,陪着叙了片刻的话后,将妹子嘉德公主霍熙玉接了出宫。
按规制,只有皇女才堪配公主名号。霍熙玉照祖制,之前一直是郡主封号。一年前满十二岁时,被皇伯父德宗加封公主,号嘉德。每年这时节,王妃去普修寺清修时,熙玉便会被太后接入颐宁宫小住。今日王妃既回了府,霍世钧便将她一道接回家中。
熙玉金枝玉叶,因自小没了父亲,受太后祖母与皇帝伯父的宠,所以颇有些无法无天。霍世钧对这个小了自己将近十岁的的妹妹也很是疼宠。兄妹二人自年初分别,忽忽数月已过,现在才会面。见她穿了身大红宫装,如小鸟般朝自己飞奔扑来,闪身避开,这才伸出大手揉她发顶,道:“好招驸马的大姑娘了,还这样没规矩。”
熙玉十三,按说也可以开府招驸马了。只她自己根本没这心思,王妃也舍不得,所以想再留几年,等十六再论婚事。
熙玉见这哥哥竟避开不让自己扑到,顿时恼了,撅起嘴背过了身。
霍世钧好话说了不少,最后无奈,只得绷着脸,让她抱了下。边上的侍女们想笑,却又畏惧,纷纷低了头。
霍世钧被她抱了下,才见她回心转意,冲自己摊出手掌道:“我要的东西?”
霍世钧道:“哥哥我是去公干。遂州只有风沙,一抓一把,说几句也满嘴沙。你要不要?”
熙玉嘴又撅了起来,道:“哥哥你走前,我是特意跟你说过的!”
霍世钧:“我又没应过。”
熙玉这下真恼了,哼了一声,提起阔大裙幅便往宫车去,身后侍女忙呼啦啦一堆跟上。
霍世钧随意跟在后,眼中难得有一抹淡淡笑意。见她爬上马车里,火红裙幅一半还拖在外,侍女正忙着捧进去,忽然大叫一声,人已经从未关门的车厢里爬了下来,欢天喜朝自己奔来。不想脚被裙幅一勾,整个人便扑倒在地。边上侍女惊叫起来,赶着要去扶时,霍世钧已经箭步到她跟前,飞快将她扶起,皱眉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熙玉蹲地上,膝盖生疼,呲牙咧嘴片刻,眼中还隐隐有泪花闪现,却已破涕笑道:“哥哥你真好。明明带给我礼物了,干嘛要骗我。一排驼铃,从大到小,还有我要的骷髅头,两只尖角碧绿,比琼苑里养的梅花鹿角还好看。是哥哥跟我说过的遂州沙羚?”
霍世钧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是!你要的东西,我就算登天也要给你弄,不顺些你,我还怎么过安生日子?只是你一个女娃娃,不喜胭脂水粉,整天的只向我讨这种陋物,拿回去了别让母妃瞧见,省得她被吓到!”
熙玉道:“谁稀罕那些玩意儿。我就爱哥哥你给我找的这些东西。”忽然眼珠一转,收了笑,正色问道:“你给我带了礼,有没有给那个女人也带?”
霍世钧知道她说的是谁。忍不住伸手轻轻扭了下她耳朵,道:“胡想些什么。她怎么能和你比!”
熙玉这才放心,笑嘻嘻道:“这就好!要是被我晓得哥哥你也带东西给她,我立刻就过去,拿刀割掉她鼻子,看你还喜不喜欢她!”
这血腥无比话从个漂亮如花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却说得顺溜无比天经地义。边上刚才因侍奉不周畏罪下跪的王府侍女们知道此并非空话,肩膀微微瑟缩了下,头垂得更低。两年前王府里就有一个在两明轩服侍的侍女被当时还不过十一岁的公主拿刀刺花了脸,只因听人说她欲夜侍世子,那侍女后跳井而死。事后公主不过被王妃禁足半月令面壁思过,又厚恤那侍女家人,也就了了。自此府中侍女战战兢兢,再无人敢有什么别的念头。只因这嘉德公主若真恼了了,确实没她做不出来的。
霍世钧略微皱眉,不喜道:“好好的女孩儿家,不许说血腥事。回去了。”
熙玉望着他,可怜道:“我刚摔了,膝上好疼,走不了路。哥哥你抱我上马车。”
霍世钧先前避开她的扑抱,只是觉着这妹妹有些大了,不好似小时那样全无顾忌。现在见她这样恳求,无奈摇头,撇下还跪在地上的侍女们,抱了她往马车去,口中道:“最后一次了。往后再不许这样。”
8、第 8 章
霍世钧回了王府,将熙玉送回她住的玲珑山房。见她欢天喜地命侍女们捧了驼铃沙羚角进去了,便回自己所住的两明轩换去朝服。略想了下,往青莲堂过去。到了时,见侍奉自己母亲多年的红英面上带笑迎来,道:“公主刚也来了,王妃与她正在暖房里说话。”
霍世钧略点头过去,未入便听到熙玉叽叽咯咯的说笑声,候在门口的侍女见他来了,叫了声世子,忙打了帘。霍世钧进去,见熙玉正把头靠在她母亲身上坐于软榻,说着前些天在宫中的趣事。王妃被逗得不时抿嘴笑。霍世钧坐于一边,听熙玉转向自己时,应几句而已。片刻后起身要告退时,王妃忽然道:“世钧,娘有话要和你说。熙玉,你先回去。”
熙玉有些不愿,只是见王妃神色严肃,只好起身,冲霍世钧做了鬼脸才离去。
熙玉一走,少了她的叽叽呱呱,刚才还热闹的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显得空落不少。霍世钧站在他母亲面前,只问道:“母亲留我有事?”声音恭谨。
王妃看向安静立于跟前的儿子。他长身而立,肩背挺直。褪去了跋扈的猩红滚金绣狮兽的龙卫禁军冠束,着一身寻常天青色暗纹织金罗袍,腰束玉带。现在的他,虽少了几分张扬,只微微绷紧的下颚轮廓线条分明,还是透出了一丝她所熟悉的疏离和冷淡。
王妃暗叹口气,面上却微笑道:“不必拘着,你坐下,我跟你说。”
霍世钧也没多说,坐到了先前那张绣墩上,双手搭于分开的双膝之上,肩背仍耸张着,无丝毫亲近之意。
王妃静默片刻,终于道:“世钧,你年岁不小了。上月我入宫觐太后时,也与她说起过。从前那南楚公主虽没了,只她毕竟未过门,早也四五年过去。前两年你人不大在京中,见了我跟你提成家,你也不大上心,我便没勉强。外头那些毕竟不长久的。如今正好趁这秀选,娘中意了一户人家的女儿,想去求个旨意下来,你瞧可好?”
霍世钧抬眼,见她正面上含笑,殷殷望着自己。忽然想起自己小时,曾与这个母亲也就在这间暖房里亲昵相处的情景,心微微一牵。只很快便被另一种压也压不下的厌恶所盖。略微牵下唇角,道:“也好。迟早总是要娶的。母亲你看中什么人,随你心意就是。”
王妃没想到他竟这样痛快地便应了。有些惊讶。迟疑道:“你……真应了?”
霍世钧不大在意道:“母亲你看中就行。我又无需依缠裙带立于朝堂。娶谁都一样。”
王妃放心下来,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娘的福分了。我看中的正是天章阁薛家的女儿。容貌体态女红品德,无一不是上上,与你极是相配。娘记着薛笠还是你小时太学里的经师吧?”
霍世钧哦了一声,神色仿似略微有些意外。只很快便道:“随母亲你的心意吧。若无别事,我先去了。”
王妃见事情顺利,心情大好,点头放他。霍世钧起身行礼后便离去。
叶王妃虽是霍世钧的母亲,只她天生温婉。这些年霍世钧大了,积威渐重,她更不大管他的事了。虽说子女婚姻向来是父母做主,但搁在霍世钧身上,王妃先前却是有些惴惴,怕他不应。现在见他竟这样痛快地依了,实在是喜出望外。想了一夜,次日一早,严妆盛服装扮之后,便坐了马车入宫,去见颐宁宫里的穆太后。
穆太后年近六十,长居颐宁宫中,极少外出。从前老皇帝在时,便是个极能辅佐君王的皇后。因霍氏皇族人丁不兴,她的娘家穆氏便也是在那时候趁势崛起的。到了如今,朝中也就穆家能与钟家抗衡了。只不过穆家人脑瓜子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与本朝百年望族的钟家不同,是以外戚身份起家的,所以行事一直低调。太后的胞弟已去,如今的当家人穆怀远是太后的侄子,嗅觉敏锐,行事老道,颇得德宗器重。不过四十多的年纪,便列三公之一太傅、任中书省从一品平章政事,兼领宗人府宗人令,与百年钟鸣鼎食之家的太师钟一白左右对立于朝堂之上。
如今德宗早过四旬,朝政她自然不干预了,每日在颐宁宫中礼佛之余,种养花鸟,初一十五见下宗族臣子的命妇,精神很是矍铄。
叶王妃被引入颐宁宫时,穆太后正在浇洒她自己种的一圃牡丹。听身边丁嬷嬷说永定王妃到了,鼻里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回头,只不疾不徐地将那一圃的花都浇了个透,这才放下提壶,净了手慢慢擦干,往自己早间常歇的长春阁里去。
叶王妃这些年早习惯了这位姨母对自己的这态度,并无什么不快。只是跟随而入。待她坐定,便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