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博果尔之重返人间-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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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苍郁的大树挨着窗边,阳光洒落;翠郁的绿叶透亮的可看清脉络。他有些着迷地盯着其中一片被照得发亮的叶子;伴着树枝上那只小翠鸟的鸣叫声。
正看得入迷;眼前突然一黑,小博果尔眨了眨眼;感触到温暖却有些粗糙的肤质。
“直盯着阳光看;眼睛会不舒服的。”说话人声音中还带有年少的清脆稚音,语气却如同大人。
“九哥,”小博果尔伸手将捂住自己眼的手掌扒开,对着面前的人笑得开怀。“你不临字了么?”
此时的顺治才十岁,脸上还带着孩童时期的圆润,他捏了捏小博果尔的脸,调侃道:“没听到你的念书声,就发现你呆望着外面,是不是又看着什么趣事呐?”
小博果尔乐呵的一笑,扯了扯顺治的衣袖,示意他看树枝上的翠鸟和绿叶;过了会问道:“是不是很好看,很好听?九哥,为什么叶子只有一种色却很好看,鸟儿只有一种音也很好听呢?”
顺治听了他的话,目光更显柔和,他揉了揉小博果尔的脑袋,笑问:“那你觉得九哥好么?”
“好啊,”小博果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哪里好?”
“九哥对我很好,唔,太后说九哥有孝心,额娘也说九哥自习文武、聪颖过人。”小博果尔回忆着周遭人对顺治的评价,认真掰着手指数道。
“你倒是记得清楚,”顺治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点了点案桌上铺开的书,压着笑意道:“但也有人并不觉得九哥好,”甚至恨不得自己消失在这个世上,这话太过血腥,顺治并没将它说出。
博果尔奇怪地望着他,疑惑问:“为什么?”
顺治点了点书页的最末一行,念道:“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傲贱,诈必欺愚。”
小博果尔每日被顺治强压着读背典书,但对这些复杂的学说只能从字面通晓一二。
他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肉嘟嘟的脸上浮现了疑惑和烦恼,“这个我不太懂,墨子说要大家能互爱,可不熟悉的人又如何爱他呢?”在他这个年龄,只觉得对自己好的人,自己也该对他好。
“人总有亲近远疏,你还尚小,等经过的人事多了,自然也能通晓这些道理的精髓。”他挨着博果尔坐下,跟他一起望向窗外的绿叶和小鸟,脸上扬起了愉悦的笑容,“世人皆自利,天下则会乱;人若自利,目光则狭隘。九哥与小十一互爱,才会认识到更多快乐的事,赏阅到更多与以前不同的风光。”
小博果尔努力理解着顺治的话,忽灵光一闪,握拳击掌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年少的顺治的表情一愕,猛地一把揽过小博果尔,哈哈大笑,而树上的小翠鸟似乎被这突然的大笑惊到,慌张的扑腾着翅膀朝远方飞去。
“博果尔,”师玄月看着支额闭目,状若养神的博果尔,拖过来一把椅子,在案桌侧边坐下。
博果尔的眼脸抖了抖,睁开眼,看向右侧若有所思的师玄月,笑道:“今日回来挺早。”
师玄月盯着他,眼角微微拉直,沉凝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这几日有些怪怪的。”
博果尔笑意未变,即使他刚刚在短暂的休憩中忆起一段与顺治的旧事,却无意将这段往事说出来。
他支着头颅,漫不经心道:“可能是最近天气越发热,没什么精神。”
师玄月眯了眯眼,但在博果尔面上寻不到破绽,只能无奈的说:“你若遇到不能开解的事情,可跟师姐说。师姐比你多活这么久,算是见识过万般世态,也许能给你一些想法。”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厢房。博果尔见她离去,忍不住叹口气,揉了揉额角,他觉得自己就像陷入在了一座迷宫中,半月前顺治的那番话,他无源头可寻,也不能明白对方为何会那样暴怒。
他确实从未恨过顺治,恨太过沉重也太负累,更何况当年的兄弟情谊也无法让他单纯恨着对方,他做不来一个自利的人,但也做不成一个兼爱的人。愤懑、恼怒的情绪无法长久,少年后,两人以君君、臣臣的相处方式如此久,如今这样又有何不对。
“博果尔,你还有闲情赏景,”才静待了一盏茶的时辰,厢房的门忽被敲响,博果尔尚未回应,岳乐已经风风火火推门冲了进来,无头无尾、心急毛躁地嚷道。
博果尔习以为常地挥退紧跟在后的管家,起身走到圆桌旁,给对方斟了杯茶,递过去道:“最近国泰民安,赏花赏景自乐一番应不是大错吧?”
岳乐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粗鲁的抹了把嘴,说:“若往常当然没问题,但如今皇上有事,你这做臣子的能安心看花看景么?”
“什么意思?”听到与顺治有关,博果尔忍不住皱了皱眉。
岳乐先跑到门边,探出脑袋左右张望,遂将门关紧,又跑到窗户旁,勾着脖子往窗两旁观望。做完这些事情,他才回到满脸怪异的博果尔身旁,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句话。
博果尔眨了眨眼,似觉得没听清,确认道:“再说一遍。”
岳乐盯着他看了半会儿,才一字一字的缓慢低声道:“皇上可能想皈依佛门。”
“啊?”岳乐终于达成了他一直的愿望,看到了博果尔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的表情,但他现在却无力嘲笑出声。
博果尔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从哪得的消息?皇上跟你讲的?”
岳乐嘴角一抽,凑过去小心翼翼说:“要皇上主动讲的,宫中早翻天了。现在宫里都传遍了,皇上从万佛寺请了个修行的居士回来,每日跟他禅悟佛理,夜里有时还在佛堂静思。这……这还不是想皈依么?”
居士?听到这两个字,博果尔心头一跳,他沉吟半晌,追问:“那居士什么来历,清楚么?”
岳乐摸了摸鼻子,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已经去找过那个居士,那人看来挺年轻的,可软硬不吃,只说皇上心有业障,需要安定。”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愤懑,“欸,你说,这人活在世上,哪能没有点心障业障的。不都说因果报应么,那总不能人人都入佛门才能安定吧。”说完,他又觉得有些放肆,连忙嘟囔了两句“阿弥陀佛,佛祖原谅”。
博果尔知他嘴上无门,便暗自思忖,他确认那名居士应是前两次遇到的年轻人。在他的印象中,这名年轻居士太过神秘,尤其举止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通慧,至于顺治的情况,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并不觉得如今的九哥会选择皈依这条路,但岳乐描述的绘声绘色,想到前事无常,他终是忍不住出面去碰碰那位居士。
“见过襄亲王,”在离位育宫不远处的偏殿,房内香炉燃着檀香,原本挂着山水画的墙面被换了一副千佛静字,炕上置着一张简陋的蒲团,博果尔环视一眼屋内布置,再转看向面前未剃度的年轻居士,冷着脸没给与任何回应。
赤梵却主动挑开话题,“赤梵知道襄亲王今日前来目的为何。”
博果尔斜睨着他,开口道:“你说说看,本王是为何而来。”
“想必是希望赤梵能离开宫中,回到万佛寺去。”赤梵笑悠悠地直接答道。他看人时总给人一种视若无物感,此时,博果尔难得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这并非仅是本王的想法,你手无念珠,又尚未剃度,只算得半个佛家弟子。天子并非凡人,皇上心有业障,也恐怕非你能力所能化解。”因为对方的直接坦率,博果尔也不藏掖的直言。
“佛在心中。再者,赤梵只能暂安皇上心中的怖念,而其业障因果并非在我。”那赤梵转身坐回蒲团上,默默念了句:“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随后他直视着博果尔,道:“在万佛寺,你与皇上一前一后路过我的跟前;在小庙中,我再次遇到皇上和你,虽然当时襄亲王昏迷不醒,但擦肩而过也是缘。而皇上这一生的缘来缘去,牵扯最深的人是谁,我想,襄亲王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博果尔脸色不济,半盏茶后,才缓缓道:“你若是敢在皇上面前蛊惑幻听,本王现在就可让你人头落地。”
赤梵丝毫未受影响,正色道:“就算人头落地,也只是加绊了因果轮回。想必襄亲王下辈子应该是不愿再见到我。”这样的话说出来,倒有了些戏谑的成分。“放下,其实是世间最艰难的抉择。襄亲王的疑惑和放不下,何不自己去寻找答案更好。”
放不下?博果尔迷茫的想着这三字。心里存着疑虑,他懒得再搭理那说话惹人嫌的假和尚,转身出了殿门。
位育宫临时建了座小佛堂,宫人递来消息,说今夜顺治正在那里参禅静思。虽然假和尚的话不太中听,但有些道理,他却也听得明白。虽然不知道顺治因何生了怖念,但与自己似乎并非毫无干系,尤其上一次顺治大发雷霆应该是冲自己而来。
他望着深沉暮色中隐隐可见的琉璃飞檐,徐徐朝位育宫小佛堂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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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会BE了,别担心。
第四十七章
博果尔站在小佛堂门前;这里静悄悄的无一人看守,微弱的烛光从屋内透出。他屈指叩响木门;凝神细听,门内未传出任何声响,竟像连个喘气的人都没有。
宫人自是不敢跟他撒谎;但室内异于常态的静默让他心里疑虑重重,平常人的一呼一吸,他可隔墙辨识,倘若顺治在参佛静思,吐纳气息的流动也该是有的。
他不由加重了叩门的力度;仍无人响应。想了想;尝试用手推动门板,“吱呀”一声,两扇木门间微微透出了一丝缝隙。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檀香,博果尔见门没上闩,堂而皇之地推门闪了进去,顺手合上门。
——又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门不上闩就是等着别人自己进去。
给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博果尔环顾一圈见主殿无人,抬脚就往东侧殿走去,临到门口,檀香味更浓,于是他在门帘停下脚步,唤了声:“皇兄。”
约莫过了半盏茶,低沉略显迟疑地声音从室内传出:“小……十一?”
“是的。”博果尔朗声应了下来,听他语气平淡,不同于上次的戾气横生,他心头不由舒了口气,但随即又察觉不对,这低沉的声音中带有微微颤抖,像是病人在极力压抑着发病之时的苦痛。
他果断地撩开帘子进了内室,就见着放置佛龛的案桌前,顺治弓着背正用手撑桌,即使对方此刻背对着他,无法看见表情,但那只撑桌的手痉挛紧绷地好似会断掉。
“皇兄,你怎么了?”他趋步向前,想查看顺治的情况。
“出……去;”对方形同从齿缝中吞吐出的声音,不留情面地驱赶他。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胆大包天敢把天子的话当空气,那只有不时会抽抽风、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博果尔。
但有句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然这句话同样可以适用在兄弟间,倘若不听哥哥的话,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当博果尔被压倒在地的时候,只有一阵天晕地旋感。事实上,直到仰面躺在地上,头下垫着顺治的手的时候,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过上前想查看对方的情况。
他呆愣的望着上方那张俊朗的脸,发现那双点墨的眼黑的浓稠,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却似要把人给吸进去了一般,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瞳色。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哥哥的话呢?”他看着顺治脸上缓缓展开了一抹笑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