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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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已不闻此人行踪,多有人以为他是死了。
胡孟刚从前也曾久闻铁莲子的盛名,只是一个在两江,一个在两湖,无缘相会。此时一经引见,胡孟刚打起精神,上前施礼道:“久仰老侠客的英名,今日幸会之至!”
柳兆鸿欣然还礼道:“老朽也久仰铁牌手的威名,久怀亲近之心。今日适值我从东台访友归来,路经范公堤;因见诸位在此歇脚,又看见内中有负伤的人,不由勾动好奇心来。正要探问,又嫌冒昧;不想得遇沈贤弟和胡老镖头。”柳兆鸿说着,手捋白须,眼望沈明谊道:“究竟你们诸位是保镖事毕,路过此地?还是信步闲游,或是别有贵干?这六七十名巡兵又是干什么的,可是跟你们一路么?”
沈明谊眉峰一皱,意欲披诉实情;他道:“我们哪有心情闲游?正是遇着一桩逆事,在这里歇歇脚。”说到这里,眼望着胡孟刚。胡孟刚眼珠转动,看神气疑疑思思的。沈明谊不便冒昧,改口道:“我们现在正要赶回海州,小弟欲奉屈老前辈,找一酒馆,畅谈一番。胡老镖头你看好不好?”沈明谊这话,便是暗向胡孟刚示意。胡孟刚恍然省悟的说道:“正是。在下久仰侠风,时思亲炙,今天得识荆,正想快谈一日。何不就近找一酒馆,我们小饮三杯。我们沈贤弟和在下,正还有话要领教呢。老侠客可肯赏脸么?”
铁莲子柳兆鸿哈哈笑道:“胡镖头过于抬爱,我应当拜领才是;只是,胡镖头请看……”铁莲子用手一指那柳荫下坐候着的绿衫女子道:“因为有这小孩子随着我,嗦嗦。目下我正要奔鲁南,不便耽搁。胡镖头,我看你二位神色上似乎有什么疑难。你我神交,一见如故,不妨就此谈谈,何用另寻酒馆呢?”又向沈明谊道:“沈贤弟,有话尽管说,不必客套。”
胡孟刚心中一动,暗想:“此人乃是当代大侠,若求他相助一臂,或者不难寻回镖银。只是和人家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便拿这二十万的重案相烦,怎好开口呢?”他心里作难,脸上神情便显露出来。柳兆鸿久涉江湖,还有什么看不出,便又转面,向沈明谊问了一句。
沈明谊脸色一红,正要开口,胡孟刚已经答言道:“我们倒也没有别的事,我跟你老人家打听一个人。你老可晓得江湖道上,有一个叫做插翅豹子的么?这个人大约六十来岁,豹头红脸,善会打穴,拿着一根铁烟袋当兵刃。老侠客可晓得此人的姓名、来历么?”柳兆鸿手扪额角,愕然说道:“拿烟袋当兵刃的,会打穴的,叫做插翅豹子。唔,这是什么人呢?我却从来没听见过。”
胡孟刚听了,不禁嗒然失望。他这三人在此立谈,那缉私营哨官慢慢踱了过来,一言不发,在旁倾听;其余众人也都站了起来,往跟前凑。柳兆鸿向四周瞟了一眼,仍是敲着额角寻思道:“插翅豹子,这像个外号呀,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个人呢?他是干什么的,胡镖头和他有什么过节么?”胡孟刚道:“也不过闲打听打听。”
柳兆鸿便不再问,眼光一闪,向众人瞬了瞬;扭转头,向那绿衫少女看了一眼,遂对胡孟刚、沈明谊说道:“既然我们不便畅谈,那么改日再会吧;小孩子还等着我呢!”沈明谊忙道:“老前辈现时住在何处?多年不见,幸得相会,我们正要领教。请你老留个地名,我们改日登门拜访。”柳兆鸿笑道:“老弟,吞吞吐吐,有什么话,难道还有什么不方便说么?”眼角向巡兵一瞥,又道:“我此刻行踪不定,有点小事缠身。你如找我,可到镇江大东街,路南第五门,姓鲁叫鲁镇雄的便得,那是我的一个徒弟。”说罢,向铁牌手胡孟刚举手道:“再见,再见!”往后退了三两步,右手将两唇一撮,口打呼哨,“嗤”的一声响,那匹啃青的骏马,竟闻声双耳一耸,从草地上蹿跳过来;到了面前,四蹄一立,纹丝不动。
胡、沈二人在后拱手相送。这位铁莲子柳兆鸿,把马的后胯一推,这马立刻四足放开。柳兆鸿往前一垫步,腾身而起,轻轻蹿上马背,稳坐在鞍头;然后回身抱拳,向胡、沈一举道:“请,再会!”双腿一磕,那匹马如飞的驰去。
远望柳荫下那少年女子,玉腕连招,把坐骥唤到,立即捷如轻燕,飞身上马。把马一盘旋,容得柳兆鸿马到近前,便连辔而行。这老少二人又扭头向镖行这边望了望,一抖缰放开了马。一阵黄尘起处,老少男女两人疾驰而去。
这镖局一行人也便忙着登程。在路上,大家纷纷议论,这老头儿精神饱满,武功必然可观;尤其是他还会驯调走兽,把马教调得比猴还灵。沈明谊终将己意对胡孟刚说出:“打算奉请此老,拔刀相助。”胡孟刚眉峰一皱说道:“到底这铁莲子柳兆鸿,跟贤弟交情如何?”沈明谊道:“若论交情,却也泛泛。只在十几年前,我曾因一件事上,与他相处过十几天。不过这人豪气干云,惯抱不平;如有强凌弱、众暴寡的事,我们只要烦到他,他必推诚相助。这人又有一种怪脾气,他如果看着你这人顺眼,肯拿你当朋友,那么你就不求他,他也许自告奋勇;若是你和他不投机,虽经坚求,也许袖手不管。刚才我见此老再三诘问,看神色颇有顾盼之意,我本想当时对他说明失镖的情由;因见老镖头面色迟疑,所以不便开口。”
胡孟刚道:“咳,我何尝没想到这节?只是初次见面,邂逅相逢,便贸然启请人家,我真有点说不出来。况且这劫镖的主儿叫什么插翅豹子,人家又不知道;便烦他,也恐无从下手。人家又带着女眷,在路旁相候;所以我几次想透透意思,又咽回去了。且等回到海州,找俞剑平老哥,问明插翅豹子的来历,那时我们斟酌情形,备下礼物,再烦贤弟专诚奉请,你道如何?”金枪沈明谊想了想,点头称是。
胡孟刚又道:“刚才那个绿衫女子,可是柳老英雄的女儿么?”沈明谊道:“据说是父女,又有人说实在是侄女儿过继的;还有人说,是他的义女。他这女儿也是一身好功夫。因她名叫柳研青,又好穿墨绿衣衫,叫白了,人都称她为‘柳叶青’,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这铁莲子柳兆鸿武功,已倾囊倒箧,教给了他这女儿。大概此女现时已有二十二三岁了吧,听说还没有嫁人。”(这话是沈明谊早年听说的,如今柳叶青快做新嫁娘了。这几年他父女为择东床,颇惹起许多波折。就是父女这番出门,也是为了寻找逃婚的爱婿玉幡杆杨华;听说杨华别恋新欢了。)
镖局众人往前赶路。这一天行距海州还有二三十里,早有振通镖局的伙计,闻耗赶来迎接。胡孟刚强打精神,吩咐前边引路。又走了一段路,已望见海州城门,只见城里开出一队兵弁;一见众人,突然扎住。张哨官立即下马,和领队官答话。那领队官凑上来,跟舒盐商低低说了几句话,拿眼看了看胡孟刚,一言不发,带队跟着进城。
胡孟刚心中嘀咕,也说不得,只好垂头丧气进城。依胡孟刚的意思,要将镖局负伤的人送回镖局,安插一回,吃过饭,再赴盐纲公所。那缉私营张哨官和舒盐商,到了这时,毫不客气,一齐拦阻道:“胡镖头,咱们先得交代公事,没别的,你先辛苦一趟吧。”胡孟刚面色一变道:“我难道还跑得了么?”舒盐商哈哈笑道:“胡镖头,话不是这样讲法。你也是老保镖的了,咱们失了镖,能不先交代一下么?况且这是官帑啊。”胡孟刚无法,遂吩咐众人,自回镖局。这时金枪沈明谊和趟子手金彪俱都担心,一齐答道:“镖头放心,我们自然先教别位将戴、宋二位送回镖局,我们俩先随老镖头到公所去。”程岳不甘落后,也跟了去;遂由缉私营七八十名巡丁拥护着,来到盐纲公所。公所门前,已有好些个官弁出入。舒盐商下了轿车照样客客气气,把胡镖头一个人让进去。沈明谊和程岳、金彪等人,全被阻在门外,连个存身等候的地方也没有。
沈明谊叹了口气,遂引程岳诸人,到斜对过一个小杂铺门前,由金彪搬了条长凳,在外坐等。少时见一个官人,带着四个差官模样的人,匆匆从公所拉出五匹马来,立刻扶鞍上马,急驰而去。又过了一会,忽见海州官差押着一辆大车,来到盐纲公所门前停住。又过了一会,见两乘大轿从街南走来;到公所门前,止轿挑帘,轿中出来两个人,袍套靴翎,职官模样。前面那人,是个紫脸胖子,五十多岁年纪,白面微麻,生得不多几根胡须。沈明谊、金彪久在海州,熟识各界人士,已看出后面那人便是盐纲公所的纲总,姓廉叫廉绳武。随后缉私营统带赵金波,率着一个营弁也来了。
沈明谊对程岳说道:“我看我们胡镖头这事,有些可虑。”黑鹰程岳虽也保镖有年,倚仗着他师父俞剑平的威名,从没经过多大的风险,对沈明谊说道:“丢了镖,设法找镖。我们又有保单铺保,人又没走,怕什么?”沈明谊摇头道:“商镖一赔了事。这是官课,又是二十万,怎保没事呢?”
两人说着话,直候了快两个时辰,忽然盐纲公所正门大开,拥出许多官弁差役来。沈明谊、程岳急忙站起来看,公所门口差役已提着马鞭,驱逐闲人。沈、程二人偕同趟子手金彪,站在铺门台阶上,往公所里边张望。只见人役簇拥处,铁牌手胡孟刚胡老镖头,已由七八个官役,左右搀架,从公所出来。数十名巡丁持刀带仗,在旁押护;一出门,便在大车前后,分排立好。沈明谊、程岳、金彪一见这情形,心上突然乱跳。那胡孟刚虽还没上刑具,却已不能动转,被众人架胳臂拥上大车;然后将大车开走,由官役、巡丁押着。后面跟随着两乘轿,内中一乘便是舒盐商;那缉私营张哨官,此时也骑马跟随在后。胡孟刚满面愧丧,低头上车。沈明谊、程岳容得大车行近,叫了一声:“老镖头!”胡孟刚抬头寻看,凄然惨笑道:“我教人家给押起来了!……”只说得这一句话,旁边官役已然阻止道:“胡镖头,咱们可都是朋友,你老别教我们为难。”
胡孟刚两眼望着沈明谊、程岳、金彪,把头摇了摇。沈明谊、程岳忙大声说:“老镖头放心,外面一切,都有我们……”话未说完,早被人喝止道:“闲人站开!”沈明谊低头看时,这吆喝他的,是个熟人,冲着沈明谊暗使眼色,口中低声说道:“有话到州衙去说。”
、第04章 武弁怀嗔镖师下狱,黑鹰赴诉剑客寻仇
镖头胡孟刚竟被蜂拥着送入州衙,押追镖银。镖师沈明谊、程岳仓促不遑别计,先教趟子手金彪,火速追到州衙,替胡孟刚打点一切,并摸探底细。
沈明谊本想在盐纲公所,找一个管事的,探问一下。无奈此时纲总正和那缉私营统带赵金波,商量失镖事体,一切闲人概不接待,沈明谊竟被门房拒绝出来。二十万巨款一旦被劫,况又刃伤护镖的官弁,这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所有文武官厅头一天已得噩耗。盐纲公所和缉私营,先期接到押镖的舒盐商和张哨官的急足秘信。秘信内说:
“……振通镖局镖师胡孟刚,押护盐课,中途忽然无故改变路线,改走范公堤。职员等以范公堤并非赴江宁正路,且地极僻静,又复绕远;曾令仍循原道,免误限期,而防意外。讵该镖头坚持私见,必欲改道;更谓责在保镖,应择稳路,若不听其改途,遇变彼不任咎。职员等无可奈何,姑从其说。讵于行经范公堤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