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作者:卫风-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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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说:“京里……都好。我来的时候,大郎的媳妇又有身子了,到今年秋天,您就又添曾孙了。”
朱老太太笑着说:“这是好事。只是你这一来,她那儿岂不是没人照应了?”
“大郎的媳妇虽说年轻,也不是头一次生养了。我来的时候她还说,贤儿的婚事要紧,可惜她这个当嫂子的身子不方便来不了,还备了好些东西让我捎来呢。”
“嗯。”朱老太太说:“虽然信上写了,可有些事儿信上说不清楚。你是当娘的,你是怎么个打算呢?”
朱老太太在这一点上很象她的丈夫——夫妻在一起过日子久了,彼此的习惯脾性都会相互影响。朱老太太也不喜欢兜圈子,既然两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倒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绕半天圈子。
张氏低下头,握着手里的茶杯盖。朱老太太这儿用的都是一水儿的旧瓷器,实实在在的玉黄色,没有半点纹饰。茶是清清的绿,可是张氏这会儿没有欣赏好茶的心情。
“媳妇儿没什么大主意,只是想着,贤哥儿是个好孩子,这终身大事上头,总不能委屈了他。”
朱老太太一笑:“他也是我孙子,我当然疼他。依你说,娶个什么样儿的媳妇才算不委屈?”
娶个娘家背景雄厚的?娶个财大势大的?
这些都是张氏从前的打算,现在她也知道,那样的人家看上朱家的可能性不大。即使看上了,儿子做了那样人家的女婿,女方势大,还能摆布儿子的前程,那儿子能舒心顺意吗?
而且,自家还一帆风顺的时候,她更想的是给儿子娶自己的侄女儿佩姿为妻。姐姐去世的时候,曾经恳求自己照料女儿,她也答应了,为了让姐姐安心,张氏还说,让自家儿子将来娶外甥女儿佩姿。
这打算本来是很好的,儿子和外甥女儿打小就在一块儿,张氏看着他们情投意合的——谁知道于家居然会变了卦呢?自己以前对于家和外甥女儿佩姿多方照拂,没有半点嫌弃。可是自家一失了势,他们就变了脸。
为这事儿,张氏大病了一场,就连她在病中,也没少被老二家的讥讽。兴许老二家的是想着要是能气死她才好。
她可不会让这样的人得意!她想让她死,让她难看,她偏偏不如她的意。
瞧,她儿子现在可中了府试的头一名,将来再中举、做官,老二家的鼻子还不得气歪?
朱老太太说:“其实要我说呢,只要大方明理,知冷知热的,旁的倒都不要紧。”
张氏的不甘心只能暂时咽下去,点头应是:“娘说的是,媳妇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儿。”
“他爹呢?是个什么意思?”
“他……”张氏努力掩饰着怒气与不屑:“他一个大男人,哪管得了这些,还不是但凭爹娘做主。”
朱老太太从这话里听出许多不简单的意思。
“你这一路也累了,先去歇着。这事儿咱们回头慢慢商量。给你收拾了东边儿的屋子,你看看还缺什么,只管说。”
张氏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那媳妇就先告退了。”
说起来她也是做了婆婆的人了,理该享点媳妇福。可她头顶上还有个婆婆,而且是个一惯有权威的婆婆,压得她不得不低头。
屋子是已经收拾好了的,纵然有什么短缺,张氏现在也无暇去管。她身边的陪房出去了一会儿,领进一个厨房打杂的婆子来。
“给太太请安。”
张氏本来是不屑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但是现在她对这边的情形一无所知,不得不从这人身上打听消息。
那个婆子虽然只在厨房里做活,平时到不了老太太、老太爷和少爷跟前,但是厨房历来都是个很发达的消息集散地。不管是主家的秘事,还是街坊家的消息,都在这里汇集传播。
那婆子讲起老太爷老太太的事情,老爷子常出去划船钓鱼下棋,老太太养了只猫儿,养了花儿,还出去打牌——这些张氏一点儿都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她的宝贝儿子,还有——老爷子老太太想给他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那婆子说起朱慕贤来更是赞不绝口,夸他上进勤恳:“贤哥儿天天读书到老爷子老太太派人催促才肯睡。一开始去书院住的时候既吃不惯,又睡不好。听跟贤哥儿的书墨说,足足快半个月,都只能喝点稀粥……回来之后还对家里说一切都好,同窗也好,书教得也好……”
这些话听得张氏既骄傲,又心酸。
儿子长大了,吃苦受罪也瞒着家里人,只报喜不报忧。
“那……老太太平时和谁家来往得更多些?”
张氏的意思,那个婆子也明白,因此答话的时候比较小心:“这个……老太太常来往的,就是邻近的几家人家,打个牌喝个茶什么的。”
“哦,”张氏并不着急,这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那个婆子接着说:“要说特别好,那就是咱们家前头的李家。李家是镇上的大户,这镇上半个镇的人都姓李。李老太太和咱们老太太倒是对脾气,咱们老太太也挺喜欢李家的姑娘和少爷的,常叫他们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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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张氏一下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姐弟俩。那姑娘站在门里喊她弟弟,那个男孩子叫什么来着?
她随口问:“就是靠巷子东边的那一家吗?”
那婆子应着:“对对,正是。原来太太已经知道了。西边那家就是今天嫁姑娘的周家。”
老太太看中的,难不成就是那一家的姑娘?
不,应该不会。
张氏本能的把刚才那个看起娇怯怯的姑娘从儿媳候选中筛除。
就算不挑剔门第——起码也得娶个好生养的,那个瘦仃仃的丫头显然不行。再说——张氏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总之她不喜欢刚才那姑娘。
从那个婆子那儿也问不出更多东西来了,午饭也送来了,不过是四菜一汤。于江做菜用酱多,四个菜里倒有三个是用酱做的。张氏毫无胃口,就鸭脯动了两块儿,喝了半碗汤,就让撤下去给丫鬟们吃了。
张氏贴身的大丫环锦云铺好了床,过来服侍张氏更衣。
张氏摆了下手:“不歇了,等下还要去老太太那儿说话。”
锦云轻声说:“太太一路累得很,还是歇一会儿吧。老太太那儿想必也是要歇中觉的,您这会儿过去,也是白等啊。”
张氏恍神:“你说的是——我都忘了。”
朱老太太中午是要固定要歇午觉的,她离开京城时间一久,张氏都快忘了她这习惯了。
锦云心细,知道张氏今天穿得厚,内衫必定汗湿了。磆又是坐船又是乘车的,外面衣裳也皱了,都得替换。她已经从包袱里取出里外一身儿衣裳来备着,服侍张氏换了内衫卧下,取了换下来的衣裳出了屋子。
“哟,锦云姑娘啊。这几年不见,可长成大人了。啧啧,要是走外头,我可不敢认。”一个媳妇迎上来,赶忙把锦云手里的衣裳接了过去:“这活计哪用姑娘动手。直接吩咐我一声就完了。”
锦云已经十七八岁,生着鹅蛋脸,弯弯的眉毛,看起来很和气温柔。身量已经完全是个大姑娘的模样,说话声音也柔和:“麻烦黄嫂子了。这是太太换下来的衣裳。这两件洗好了要浆一下,另外这两件儿交给我,我来熏香。”
“是。都按姑娘的吩咐来办,错不了的。”黄嫂子陪笑说:“姑娘也劳累了一路,快吃杯茶歇一会儿吧,有什么活计就交付我,保证给姑娘办得妥妥当当的。”
锦云笑着和她寒喧两句,黄嫂子把衣裳接过去,两人站在屋角说话。
“黄嫂子这两年也辛苦了,在这儿怎么样?过得可习惯吗?差事多吗?”
“哎哟。差事倒不多,老太太那的活儿,一般不用我们。老爷子和少爷都是省事儿的。我也就管着上下的衣裳浆洗缝补,没什么旁的活儿。要说过得习惯不习惯——咱们当下人的,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哪儿就娇贵起来了,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呗,哪能挑三拣四的。”
这洗衣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差事,比起主子身边跑腿传话,或是采买经办,那可要差多了。黄嫂子手头没什么旁的进项,自然并不是太满意这份差事。比起在京城的时候。那自然差远了。再说她又是北地人,到了南边儿,开头还真过不习惯,背地里当然是有怨言的。
“锦云姑娘还一直跟着太太?我们家那丫头还听话吧?”
“小雁妹妹手脚麻利又勤快,太太也一直夸她,过年时候给她涨了月钱。还赏了她两身儿衣裳。不过这次回来路远,走得又急,带不了几个人,就没有把她一同带来,留在京城里和杨妈妈一起看屋子呢。”
黄嫂子的闺女前两年托了人,进了太太院子里做事儿,不过是些洒扫的粗活。可是每个月有例银拿着,吃不着家里的米粮,四季衣裳也都有了,这差事还是好不容易才争下来的呢。
黄嫂子跟着老太太回了于江,虽然也能和家里捎信儿,但是总归是记挂着闺女的。
黄嫂子听着闺女受太太爱重,当然是满心欢喜,一面又谢过锦云提携照应自家闺女。
当然,锦云想知道的消息,黄嫂子也心里有数。她轻声说:“这边儿也都挺好的,少爷可上进着哪。回了于江之后,就进书院读书了。在家的时候,也从来没和哪个丫头多说过半句话,里外都只用书墨和洗砚两个服侍,别人插不上手。老爷子老太太一心指望着少爷能上进,少爷也争气,这回春试考了头名呢。”
锦云嗯了一声,春试的消息她已经听说了。
“今儿少爷的同窗好友成亲,他去贺喜帮忙去了,要不然今儿一准去迎太太,姑娘这会儿也就能见着人了。说起来,这嫁闺女的不是别家,就是前头周家,和咱们只隔一道墙,这几天都可热闹呢。娶媳妇的刘少爷,也不是外人,是隔壁李家的亲戚,都近着呢。”
锦云刚才在里屋收拾东西,也听见了关于李家的那几句话,就存在了心里。
“李家也有位姑娘?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说了人家没有?”
黄嫂子说:“李家两位姑娘呢,大姑娘也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了,虚岁十四五了吧?李家四爷和四奶奶对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她受了委屈,一直挑着拣着,还没许人呢。”黄嫂子压低声音对锦云说:“咱们老太太挺喜欢李姑娘的,说她孝顺、聪明……有一回还说想讨她当孙媳妇儿呢。”
锦云哦了一声。
黄嫂子不能多待,锦云手头也有事儿,两人就说了这些话,黄嫂子取了衣裳去了。锦云回了屋来,一边收拾归置东西,一边在心里思忖。
锦云伺候亿张氏快五年了,深得张氏的信重和欢心。张氏也隐约露过口风,说她行事妥当,将来不会亏待了她。
这话虽然没明说,可是锦云自己会琢磨。一起伺候太太的锦珠,比锦云大一岁。大奶奶有了身孕,太太就把锦珠给了大爷当了房里人。
锦云对朱慕贤的事情,自然多了一分关注。听得慕贤少爷有出息,她心里自然欢喜。慕贤少爷为人可比大少爷还强,生得也更好,也更有前途。
但是现在慕贤少爷的亲事,太太都不大做得主了——
原来锦云以为表姑娘会做自家的少奶奶。她那人脾气刁钻,不能容人,锦云也担心过。可是现在表姑娘另外寻了亲事,少爷将来娶谁,那可说不准了。也许会娶个脾气比表姑娘还大的?那可难伺候了。
各人心中都有一把盘算。
张氏歇了大半个时辰,锦云服侍她穿衣梳洗。张氏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不妥,吩咐锦云:“去,让人问问老太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