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要出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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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是我的妹子,大婶别说笑了。”牛青石保持镇定的笑容。
七巧也刻意忽略流言,努力微笑道:“两位大婶,我来到这儿是开店做生意,谋个活儿过日子,还请妳们多多照顾了。”
“哇呵!七姑娘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的。这绣花帘子是妳做的吗?哟,人美,手艺又好,我就绣不来这么精细的花儿。”
“大婶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妳。”
“这么好?那我改天就来请教妳了,可我今天只能给妳捧个人场,倒没想到买什么东西呀。”
“没关系,大婶四处瞧瞧,喜欢再买,不买也欢迎下次再来坐。”
“好热!好热!”一个扎着双辫的小姑娘跌进了门,不断地拿手搧风,懊恼地道:“我一路跑来,还是迟了。”
“采苹,都开门好一段时间了。”牛青石略带责备语气。
“大哥,人家也想赶快过来帮七姐姐啊,可爹也来了,说要祝贺新店开张,我陪他走了一段,先跑过来,他还在后头慢慢蹭着呢。”
“爹来了?”牛青石立刻走出门。
“吓!老秀才来了?”两个大婶脸色有点怪异,拉开嘴角,僵硬地笑道:“我们出来了好些时候,也该回去了,七姑娘,下回再来了。”
“请慢走。”七巧有些失望,她们都还没看完她费心布置的小店呢。
“呵,听到我爹来了,就要走。”牛采苹倒是朝两个大婶背后扮鬼脸。“我爹又不会吃人,吓成这样。”
七巧记起来了。听说牛老秀才考了一辈子的举子,一再名落孙山,结果落得失心疯──可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物,竟然可以养出一个开大粮行的牛青石、一个写小说的牛青云,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牛采苹。
“七姐姐,我可以做什么事?妳尽管吩付。哇!好漂亮的同心结喔,这小绣花鞋好可爱啊!七姐姐,都妳做的呀?爹,快进来呀!”
十六岁的牛采苹兴奋极了,一张微圆的脸蛋白里透红,两只大眼滴溜溜转着,四处瞧看新奇的货色,还忙着跟门外的父亲招手。
七巧走到门边,就看到牛青石扶着一个花白辫子的老人。
“爹,这就是七姑娘开的新铺子,我们在外面瞧瞧,不进去了。”
牛树皮推了推他鼻梁上的玳瑁圆框眼镜,玻ё叛劢琶媲屏艘槐椋挚艘徽胖灏桶偷男α场
“很好。咦!这里有一个美人儿?青石,这是你的媳妇儿吗?”
“爹!”牛青石神情尴尬地望向七巧,忙道:“这是七姑娘。”
他将七巧的身分隐瞒得很好,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夏家小姐,只有采苹和身边几个伙计知道,他更吩咐他们要严守秘密。
“喔,七姑娘啊。”牛树皮笑呵呵地推起又滑下鼻梁的眼镜。
“老爷子,请进来里面坐,喝杯茶。”七巧红着脸说道。
“呵,我不坐。人家怕我,说我是疯子,所以我不常出来,可这几天青石回家,睡不好觉,采苹跟我说,有个七姑娘要开店了,青石很紧张,我知道妳挺重要的,就给妳写来一张贺仪,讨个好采头。”
牛树皮说着就抖开一张红纸,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开市大吉。
七巧一见到那张写得方正整齐的大字,眼眶就湿润了。
她这回战战兢兢地开店,时间匆促,经验不足,加上隐瞒家人和身分,她能低调就尽量低调,甚至不挂招牌,只想慢慢做熟了再说。
如今老人家的一纸祝福,有如寒冬送来一盆暖火,瞬间将她所有的惶惑、疑虑、害怕给驱赶走了。
开市大吉,万事诸吉,马上过年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谢谢老爷子,我这就贴起来,街上有人走过去,就知道我开店了。”她接过那张红纸,拉起牛树皮的手。“你是牛老板的父亲,也是我的长辈,外头天冷,还是请你进来喝杯热茶。”
“嘻,听说妳卖的是女人家的玩意儿,我不坐了。”
“也不完全是姑娘的事物。”七巧侧身瞧了老人家的背后,微笑道:“老爷子,我帮你打一条新的结辫子头绳,你进来瞧瞧喜欢什么颜色。”
“爹,来啦!”牛采苹也站在门口,忙着招手,兴奋地道:“快来瞧七姐姐的好手艺,保证教你看得眼镜都要跌下去了。”
“爹,你累不累?我扶你过去粮行休息。”牛青石忙道。
“不累。”牛树皮哪里还管儿子拉他,就跟着姑娘走了。
牛青石无可奈何,也只好暂时撇下粮行的生意,跟着父亲进门。
旁边的粮行外,天色仍早,往来的客人不多,两个弥勒佛也似的老人家搬了凳子坐在门口,各自啃着栗子糕当早餐吃。
陈万利瞧着隔壁铺子的动态,笑道:“阿发,咱这回来苏州,本是要喝两顿喜酒,可惜只喝到阿敖的,青石的八字却是少了一撇。”
“老爷,这一撇不就又给添上了吗?”陈发兴味盎然地道。
“呵呵!”陈万利捋着胡子,诗兴大发,信口吟道:“三国有周郎,大清有牛郎;当年小乔初嫁了,今年织女不嫁了;二千兵,乱纷纷,孔明设计不见了;二千银,白花花,莫名其妙不见了。”
“老爷,你会用典故了,你的诗文造诣是越来越高深了。”忠心的管家陈发露出四十年来始终如一的高度赞赏表情,笑容可掬地道:“不过呢,这么多年来,我这回不得不指正老爷了。”
“好啊,快说。”
“二千两银子真的不见了吗?还是洒下来帮牛郎织女铺就一条白花花的鹊桥路?我觉得老爷这首诗还没做完,意犹未尽呢。”
“没错!”陈万利大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阿发,我们快将糕吃了,去找牛老过来喝茶,别让他耽误小两口了。”
“是的,老爷。”
第4章
春回大地,牛记粮行旁边的“七姑娘小铺”渐渐打出名声。
“七姑娘,妳帮我瞧瞧,这支银发钗合我这身打扮吗?”一个年轻姑娘将发钗比到头上,对着镜子左瞧右看。
七巧指向镜中的发钗,仔细地道:“林姑娘,这支凤钗雕工精细,样式古朴厚重,妳戴起来十分端庄,可说句老实话,倒显老气了。”
“真的耶,难怪我怎么瞧怎么不对眼。”那姑娘放下银发钗,对着同来的女伴笑道:“别家铺子哪管妳好不好看,丑八怪都能说成了西施,就是要妳买最贵的货色。不像我们七姑娘,明明这支银钗子最值钱,就是不卖我。”
七巧也微笑道:“卖了妳,让妳成日见着这支钗子不顺心,倒是白白气坏了身子。下回有新来的轻巧钗子,我再帮妳留意。”
“七姑娘很会做生意呢。我再来瞧瞧妳新做的扇坠子吧。”
七巧很高兴客人对她的肯定,她不认为自己会做生意,但她一直很认真,边做边学;而且牛青石教过她,做生意招呼客人固然要会说话,可最重要的还是只有两个原则,那就是货真价实和诚心诚意。
“七姑娘,妳是不是会写字?”旁边又来了一个姑娘。
“是呀。需要我帮忙吗?”七巧发现自己还挺爱帮人的。
“我想……请妳帮我写封信,我、我会给妳润笔费的。”
“七姑娘,快去帮阿香写情书。”几个姑娘常来铺子,彼此也熟了,林姑娘笑道:“我们自个儿看,待会儿再喊妳还是采苹结帐。”
一听到情书,七巧有些犹豫,但一瞧见阿香满心期待的神色,将心比心,她二话不说便拉了阿香到角落小桌坐下来。
摊开纸张,研好墨,她握着笔管道:“阿香,妳可以说了。”
“大头哥哥,妹妹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阿香脸蛋微红,神情却是极为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将她心底反复许久的话念了出来。
好、好……好肉麻!七巧一呆,脸也跟着红了,竟是写不下去。
“七姑娘,不好意思。”阿香带着祈求的语气道:“我就是不敢找街上的写字先生,这才来找妳……”
待嫁女儿心,满腔的相思只能透过她的笔,这才能尽情倾诉。
七巧逸出柔和的微笑,让阿香安心,也让自己定下心来。
“没关系,妳慢慢讲,我要开始写了。还有,我不收润笔费喔。”
就这样,两个姑娘眉眼含羞,一个说,一个写,完成了一封“情书”。
“写完了。来,阿香,妳这边签名。”七巧指着信尾。
“划押?我不会写字。”阿香摇摇头。
“妳过来坐这里,我抓着妳的手写,旁边我会注明是妳亲笔签的。”
七姑娘如此贴心,不但阿香惊喜,连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情书内容的姑娘们也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请她帮忙写信给自己的情哥哥。
“七姑娘代客鱼雁往返,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在是功德无量啊。”
忽然传来一个文诌诌的好听男人声音,众姑娘们立刻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俊美公子面带微笑,直直往七巧瞧来,而他身边的同伴却是摆着一张臭脸,两个人皆是锦衣华服,典型的富家公子派头。
七巧心脏陡地一个剧跳,因为那个臭脸孔的竟是她的大哥。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些日子来,即使百合再怎么帮她守秘,她也刻意从后街小门进出,但她每日早出晚归,还是不免会撞见家仆,只消几张嘴一传,就守不住她天天外出的秘密了。
牛采苹很谨慎地问道:“请问两位公子有事吗?”
“采苹,没事的。”七巧忙小声地道:“这是我认识的人。”
“喔。”牛采苹又瞧他们两眼,转去招呼其它姑娘。
俊美公子兴致高昂,拿起桌上的镯子把玩,夏仲秋则是黑着脸不发一语,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客人离开店面,他立刻发难。
“妹妹,关门!”
“大哥,我为什么要关门?现在还不到打烊的时刻。”
“妳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夏仲秋脸色更加难看,口气也很坏。“妳知道妳在做什么吗!我们夏家的大小姐竟然拋头露面卖杂货?!”
七巧觉得,虽然大哥不喜欢爹的行事作风,但在某种程度上,这对父子的观念倒是一致的。
“大哥,我开店赚钱,为的也是帮咱们家还债。”
“不都没债了吗!走,跟我回家,这事绝不能让爹娘知道。”
“夏兄,你不要为难令妹。”俊美公子从容不迫地挡下夏仲秋,随即一整神色,向七巧打个揖,温文尔雅地笑道:“小生周文德,曾经上门提过亲,只可惜聘金不合令尊之意,以致在下无缘和小姐结为连理,实是深深引以为憾啊。”
是周三公子!七巧心头一跳,脸颊微红,不敢再看他。
“周兄,我妹妹做出这样的事,实在失礼。”夏仲秋额冒冷汗。
“不,小姐秀外慧中,知书达礼,又懂得营生之道,如此贤德之窈窕淑女,正是我等君子可遇而不可求的良伴。幸亏在路上遇到了夏兄,小生这才有机会一睹小姐芳容。”
几句话说来,咬文嚼字,抑扬顿挫,七巧只是羞得低了头。这般文采姿仪,不就是她心底所盼望的理想对象吗?
夏仲秋瞧了七巧的脸色,也是同一个想法,即道:“可惜家父短视近利,爱钱财不爱人才。周家世居苏州,家大业大,前几年乾隆爷两度下江南,周家奉旨招待,那个盛况恐怕要由周兄亲自说明吧?”
“是啊,当年我得见天颜,并向皇上介绍一道我亲自想出来的绝品美味,名唤“花开四季年年好”。”周文德容光焕发,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又道:“如今我回想起来,我态度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