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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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医生,他……没事吧?”
“托你的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杨医生翻着白眼,“不过,如果还有这样的事再发生,我不保证下一次。”
“谢谢谢谢。”她突然哭起来,像个孩子。
“你可以进去了。不过,希望你好好照顾他。他现在的身体,像纸一般脆弱,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我希望你一直记得这一点。”杨医生放缓了自己的语调,“进去吧。”
程亦鸣仍在昏迷中,如果不是那个氧气面罩间或的些微起伏,夏文丹几乎不相信他还活着。她拉了把椅子坐下,静静地伏在他的床头。
这一生,竟是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他的床边,这样近距离地和他接触。她忽然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她应该感谢他的这场病。如果不是这样,她有怎么会还有这样的机会?她贪婪地看着他的每一处地方,每一秒都像是偷的。
程亦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由于还不能取掉氧气面罩,他只能以睁眼闭眼的方式与夏文丹交流。饶是这样,他依然努力地笑着,甚至缓缓抬起手,冲她做了个“V”。她也努力地冲他笑着,冲他做着“V”。
“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哥,永远都是。”夏文丹抓住他的手,不断地重复。
他笑,微微地点头。
即使是做她的哥哥,只要能陪她更长一点,也是好的。
第二日午间,程亦鸣终于取掉了那个面罩。不过,这次突然的发病,似乎让他好不容易好一点起来的身体又受到一次重创。他斜倚在床头,几乎不能动弹。
刘松来的时候,夏文丹正用一个小石磨小心地磨一碟苹果片。
“怎么不用榨汁机?”刘松放下手中的粥,走到夏文丹身边,奇怪地看着她的这个“原始操作”。
“那个榨出来有渣,三哥现在……吃那个,怕呛着。我不能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疏忽……”夏文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头,笑得温柔。
刘松难得看到夏三小姐如此这般的梨涡轻现,忙堆了笑迎上去,可对了半天也对不上那目光,这才顺着人家的目光回头一看,人家夏三小姐那哪是看你的目光啊?分明就是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连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都不能完成,却仍是带着笑,回应着夏文丹。
“我说我来得这一趟是不是特多余啊?”刘松一拍大腿,往后便退,“得,我这就退出去,你们俩慢慢眉来眼去……”
“刘……松……”病床上那人听着这话,却着起急来,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撑那床沿坐起来。一个不搭力,人整个身体却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下来。
“你小心啊!”刘松赶上去。还没等他伸手,旁边那个磨苹果汁的,已抢在他前面扶住了程亦鸣的身体。直到把那个重新在床上安置好,她才有空转过头来,狠狠地剐了刘松一眼。
刘松说那话时心就虚着,眼见差点闯了祸,这话也再不敢乱说,只拿了一只小碗,盛了一点粥出来。
“我听说亦鸣一天没吃东西了。在家熬了点粥……”
“我来喂他。”夏文丹不由分说抢过碗放到一边。拿出病床专用小桌板,再小心地给程亦鸣围上个围兜,这才端起碗来,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
“慢慢的,小心烫。”
经历昨天那么一场,程亦鸣根本就没什么胃口。可是看到夏文丹那种期盼的眼神,他还是勉力地张开嘴。只一勺粥下去,胃就闹腾起来。他白了脸,想强压下去那份恶心,恶心却变本加厉起来。
“难……”受字还没出口,那口刚咽下去的粥已呕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丝丝的红。
“三哥……”夏文丹目眦欲裂。
“没事没事,他这是胃不舒服。过会儿就会好的。”刘松见状,赶忙上来端过那只碗,安慰夏文丹。
“对不起,我想出去下……”夏文丹捂了嘴,匆匆跑出病房。
“帮我……看看……她……”
刘松追出去的时候,只见夏文丹站在过道的尽头,嘴里竟然衔着一支烟。
“丹丹,你干什么?”刘松冲过去,一把拿掉夏文丹嘴上的烟。
“松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长到这么大了,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事无成。事业、家庭、婚姻、爱情……全部被我弄得乱七八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丹丹……”刘松欲言又止。
“松哥,你和三哥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替你难过。”
“我,有什么好替我难过的?”夏文丹忽地笑了,眼底眉梢满是凄凉,“我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垂眸半晌,才突然问:“松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三哥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坏成这样的。以前,他是多么强壮的一个人啊……”
“我……我也不太清楚。”刘松再度吞吞吐吐,“其实,我当年……认识他时,他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三哥的?”
刘松的反应让夏文丹觉得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只能直丁丁地望着刘松,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也有……好几年了。”
“几年?”
“记不清了。”刘松越发瑟缩,“反正,就是前几年。对了,丹丹,我还有个展览要去参加,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我们回头再联系。”说着,刘松匆忙离开,留下一肚子狐疑的夏文丹。
回到病房的时候,程亦鸣已缓过劲来。斜倚在床头,除了脸色苍白点,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
“对不起……”夏文丹绞着双手挪到床前。
“傻姑娘……”他撑着坐了点起来,示意夏文丹坐到自己身边来,“不用老说这话。是我自己不争气,又关你什么事?”
“三哥……”夏文丹拉起那只嶙峋的手,“我真的想把事情做好,想让你开心,可是,我似乎老是做错事,老是……”
程亦鸣伸出手猛地遮住夏文丹的嘴。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他看着她,目光如水,“知道吗,你越是这样评价你自己,我就越会不舒服越会犯病。你自己也说了,把自己当成佳佳。那么,佳佳经常撒娇,佳佳也经常做错事,佳佳从不会向我道歉……你如果是佳佳,也该像这样,让我来包容让我来关心让我来疼爱……”
“你一直是这样对我的,不是吗?”夏文丹忽然抬头,目光如星。
所以,其实你一直都只把当妹妹看,是我自己多心了!
这样的情绪以前也许会让她难受,可是现在不会了。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好好地照顾他,其他的,夏文丹都不在乎了。
于是,她抬起头来,露出浅浅梨涡,轻轻地对程亦鸣说:“三哥,你真好。”
“怎么个好法?”
“我能想到的所有的好!”她忽地脸红,猛地摇摇手,“你可别想歪了,我是说哥哥对妹妹的所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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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说过其他的意思吗?”程亦鸣冲着夏文丹笑;很开心的样子,指尖却在微微地颤。
哪怕像现在一样;只要;能在她身边;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特别的幸福!
“三哥,这次你康复了,又会去哪儿?”夏文丹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靠程亦鸣更近了些。她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将她浓浓地包裹。她更想像以前那样;枕着他的腿跟他喃喃述说心中的话。
可是;她不敢。
且不说她对这样的亲密的接触是否有把握,但论他现在的身体;似乎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她只能轻轻地挪动到离他更近一点的地方,小心地靠近他。
“我在非洲的那个项目还没有完……这次……出院后,我应当会先去那边……”
程亦鸣看着夏文丹朝自己的方向挪过来,真想好好地拉着她的手,顺势一带,把她带进自己的怀中,抑或是,像以前那般,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享受那长长的幽静时光。
可是,他不能!
且不说自己的身体现在是否能承受这般“剧烈”的运动,单想想那体内的“毒蛇”可能因此而不受控制,便不寒而栗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夏文丹的声音低下去,低得似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程亦鸣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夏文丹的短发。
她的头发跟当年一样,短短的,带一点自然卷曲,不怎么听话地四处散开,揉在指间,软软的,微痒痒的,牵起心头深处那点记忆。
“瞧你,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不知道把自己的头发弄弄服贴。”
程亦鸣淡笑,苍白如斯的脸上,难得竟有份光泽。
夏文丹微闭了眼,享受这一刻久远的亲密熟稔。过了好久,才似梦呓般悠悠地说:“我曾经以为,这一生,一直会有一个人,帮我理顺它……”
“丹丹……”停在发间的手指,狠狠地颤了下,连带着声音,也是颤的。
“对不起,三哥……”又沉默了很久,夏文丹才轻轻地说,伸手上去,握住自己头顶那只手,久久不愿放开。
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慢慢滑落。
接下去的半个月,程亦鸣的状态出奇地好。虽然“晨僵”依旧,可斯人在侧的按摩和陪伴似乎连麻木也成了一种享受。胃口也似乎跟着心情好起来,一顿半碗粥的量足以让夏文丹惊喜不已。最难得的,是一周以来,心脏上的问题居然再没爆发过一次。杨医生已经特许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在有人陪伴的前提下,程亦鸣可以脱离病房的范围,到院中去晒晒太阳。
这一天,就是那样的午后。
虽然程亦鸣坚持说可以自己走,但夏文丹依旧拿过了轮椅。
“我想你早点恢复,我也好彻底解脱。”她按着他坐在轮椅上,笑。眼底眉梢却满是凄凉。
程亦鸣也不再挣扎,任由夏文丹摆弄着自己。
“丹丹,你真的该回去了。”他突然说;”安旭是个太好太好的男人,你错过了,会后悔的。”
“三哥,我们能不能不要提他?”
说这话时,夏文丹已推着程亦鸣来到院子中。阳光正好,透过密密匝匝的树丛射出来,投影到地上,形成一条条金光斑斓的带子。轮椅缓缓地压过这些“带子”,向着树丛那边阳光灿烂的地方行去。
“我现在,只想好好地陪陪你,三哥。像我们以前那样,好好地,呆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三哥,每当阳光灿烂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们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阳光,也是这样金光闪闪的‘带子’,你带着我在‘光带’之间穿梭,抑或是我打着秋千,和着那一闪闪的‘光带’。三哥,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
“丹丹,人不能总生活在回忆中。岁月会流逝,人生只向前。你只要真正地留了心,会发现,这一路下来,还有好多不同的风景。”他慢慢地回过头,阳光照在脸上,更衬得他的轮廓越发深邃。
夏文丹蓦地有些发痴。直到程亦鸣招呼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什么,三哥,你刚刚在叫我?”
“丹丹,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程亦鸣的脸忽然变得异常郑重。
“什么事?”
“我前几天才知道,我在菲律宾治疗期间,有一个人一直在打听我的具体地点。我回北京后,也是这个人让杨医生第一时间通知到你……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张纸条和那个清晨的电话在夏文丹脑中翻滚,那个人的名字已到嘴边,可是她说不出来。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那个脸上总是带着坏笑的人,那个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那个从来就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