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醉非觞(出版书) 作者:月佩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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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辰卿!你这个骗子!」
信上每一个都像渗着血迹,刺痛他的眼,他大叫一声,只觉得胸口的剧痛再也难忍,气血翻涌,冲上喉间,他感到一股腥甜,一张口,血便如雨喷出。
人摇摇晃晃,软软地倒在地上。
一个月前
「乖孩子,一个时辰后,你把这封信交给现在在原府外面要饭的叔叔,我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原辰卿站在小巷角落里,眯着狭长的眼睛微笑着,把手里的书信交给一个咬着糖葫芦,脸上脏兮兮的孩童,摸了摸孩童的头发。
「好的,原叔叔。」那孩童圆圆的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接过了银子和书信,转身跑掉了。
他认得这个是原家邻居的小孩,而对面那个假扮乞丐,时常用莫测的窥探目光看着原府进出的人的,不是本地人士,很可能是远浚派来查探的人。他本来想回家一趟交代后事,但是萧远浚派人找他,让他烦不胜烦,家里没有对他重要的人,不过只是几个争权夺利的人而已,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离开王府后,他没回苏州老家,而是到杭州几个重要的商行去解决后事,商行的管事都是他的心腹,他留了遗书将自己的产业交给最可信任的钱管事掌管,如果五年之后,弟弟原烈成器的话,产业可交给他。
杭州布行的钱管事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微笑不变的侧脸,低声说道:「少爷,你把真相告诉王爷,不怕他难过么?」
原辰卿没转头,只是看着咬着糖葫芦的孩子蹦跳地走到远处。
多年以后自己的孩子可能也会有这么大吧,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他还小,就是再伤心,也总会忘记的。」想到萧远浚看到自己的遗书会有的表情,原辰卿有些茫然。
他会伤心地哭一场吧?哭自己其实只是在利用他,在骗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生孩子,只是在享受他爱着自己的温暖……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会忘记的吧?
那个少年曾经那样地爱过别人,既然会移情别恋爱上自己,以后……大概那个少年也会遇到另外一个人,再爱上那个人……
但愿那个人不像自己一样,只想着骗他,从他身上吸取相拥的温暖而已。
「可是他现在可能会很伤心……」钱管事苦笑摇头。几个月前他和原辰卿在京城议事,原辰卿和少年风流的永安王住在一起的风言风语也听到一些,不过他身为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尽管满腹狐疑,也从不多问。直到半个月前原辰卿忽然告诉他,他才知道缘由。
「现在伤心也没办法了……」原辰卿苦笑一下,「永安王让那么多人来找我,无论我找什么借口都挡不住,早晚会被他找到。到时病发……」原辰卿摇了摇头,到时萧远浚找到自己,自己在他面前悲惨死去,死状实在是太难看了,一定会吓到他,就是萧远浚会变心,他也不希望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了,钱伯,我现在就去薛神医处,到了合适的时间便让薛神医设法剖开我的腹部,把孩子取出来,你让人到静溪山把孩子带回去养大成人,等萧远浚收到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已经死了。他如果想接孩子去养,便让他带走吧,如果他对孩子不好,你便设法再把孩子带出王府,一切拜托你了。」
「少爷,剖腹产子都是分娩难产时才用,到底是瓜熟蒂落,没什么危险,如今强行将孩子取出,只怕孩子还没完全成形……」
原辰卿苦笑一下:「我写信问过薛神医了。他说如果是八个月的孩子,要剖开小腹提前把孩子产出来,是可以保住孩子的。」只是母体会造成巨大损伤,性命多半是保不住。但自己总是要死的,多几天少几天也不必再去争了。
想到自己的腹中会有一个即将临盆的胎儿,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胎儿给他平时造成很大麻烦,即将的生和即将的死都在同时进行着,但想到会有一个能传承自己血脉的孩子,想到腹中的孩子是远浚那个孩子的,原辰卿对于死亡也不再感到恐惧,甚至有种隐隐的喜悦。
他这一生,其实也可说是无憾了。
因为遇到那个少年……那个宛如狼一样凶悍,但温驯时又像狗狗一样腻人的少年……
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
第八章
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之后,原辰卿让钱管事派人一个月后到静溪山接即将临盆的孩子,独自一人去到静溪山。
静溪山风景秀丽,下有温泉,原辰卿每年都到这里复诊,由于心情不好,也不觉得风景好看,如令只觉一切都是美好之极的东西,心情更是愉悦几分。
静溪山山路崎岖,原辰卿乘坐了马车上山,由于薛不二不喜欢被别人知道住处,到了大致地点,他便让送他的车夫离去,自己沿着小路走上山去。上山后又要从小径下到山谷,这段路平时走只要两个时辰左右,但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行走不便,只走了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坐到树下休息。
庆幸的是,在晚上之前下到了谷底。
谷底茅舍便是薛不二的住处。原辰卿走到近处,唤了一声,便听到温泉有人答应。
他走过去,看到薛不二正蹲在温泉边,用一块湿布盖住了坐在温泉里沐浴的男人仰面露出的脸。
男人似乎睡着的样子,任由他盖住口鼻。
原辰卿望了望薛不二,道:「这个是你的病人?」
薛不二苦着脸道:「是啊,救了个白眼狼,本来以为他会有钱,谁知一文钱也没有,还点了我的死穴,如果我不在半个月之内为他做刀圭之术,改了它的容貌,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改变容貌?」
原辰卿吃惊地看了看湿布下盖着的面庞,湿布很薄,依稀能看出男人轮廓不错,即使不是最俊美的男子也超出常人许多。
「是啊,遇到一个疯子,要把自己好端端的容貌毁掉,变成常人。」薛不二摇了摇头,在温泉里洗干净手,用旁边的白布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不说他了,你现在感觉怎样?看到你的来信说,你被人下了药……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生子果引发的病症么?」
薛不二眼睛落到原辰卿鼓起的小腹上,严肃的表情让原辰卿的尴尬收起了几分,却又忍不住心下猜测薛不二在心底是早就笑破了肚皮。
「是的。如果可能的话,我能不能在临死之前,见一眼我的孩子?」原辰卿轻声说。
其实剖腹而死的这个过程他早就想过千遍,开始时是觉得可怕,但后来心情平稳了,只觉得此事万万不能被人知道,否则自己不是女子却难产而死,实在是丢尽了男人的脸面,但是到最后这些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想着腹中的孩子,想着别家的小孩一出生便会有母亲疼爱,而他却是撒手而去。
他的孩子如此可怜,而他还要执意生他下来,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受罪。
原辰卿忽然发现自己真是个残忍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从来不顾别人怎么想——认为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所以执意要把他生下来,而如今自己要离开孩子了,却又觉得孩子十分可怜。
其实自己真的是个自私的人吧。离开萧远浚,也是因为认定他是一个不会长情的人,终于还是会忘记自己。
他曾经自私地设想过,萧远浚会记得自己一生,在一生中很难再爱上别人……但这是不切实际的。像这样的深爱,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见的多的是,妻子尸骨未寒,丈夫就娶了别人。而且,萧远浚从九岁起就学会喝花酒,也不可能会为一个死去的人眷恋一辈子。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幸运的人了。
幸运是属于世上极少的部分人的,但绝不是他。从连续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沉香墨莲他便已经知道。
「如果我的刀够快的话,你可以听到他的哭声,甚至还能见他一面。」薛不二看着他的眼睛,平和地说。
自从看到那封信后晕倒醒过来,萧远浚就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眼前依稀是被自己撕碎的信,一看到就感到心口抽痛的字迹:
「鸿雁到时,想来已是死期。山长水远,不必再来寻我。但求他生有缘,或可重逢……」
他生有缘?
今生有缘都已错过,他还能奢求他生么?
这个骗子,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一生相守,原来只是骗他的谎话,他根本就是……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他甚至可能从来没爱过他。亏他还曾经为他如此喜欢自己而窃喜,为不能像他爱着自己那么爱他而惭愧,为了他而幻想的种种美好未来……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迷迷糊糊的,感到自己的胸口痛得麻木,血不断地从嘴里流出来,他痛恨自己竟然会为那个混账男人伤心,用手紧紧地捂住嘴,但是血从指缝里渗出,流得手上都是。尽管已经派人去找原辰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萧远浚明白,原辰卿别的可能骗他,但生死这么大的事情,他绝不可能骗自己。
弥蒙地,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王爷……王爷……你怎么了?」「太医……你快来看看!」
「四弟,我早就说过,你怎地如此不小心……」
……
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他不能确定说话的人是谁,也分不清说话的人到底在何时何地,他努力睁大眼睛,却看到眼前五彩斑斓,仿佛漫天的花海……如同他带着原辰卿去到自己童年最爱的地方……那时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如今重新回想起来,他的一笑一怒都会让自己心动。
可是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挥舞着双手,似乎要从痛苦和绝望中挣脱,但眼前那漫天的花海,却在自己的挥舞中变成一片片,支离破碎。
「阿卿,阿卿……你为什么要骗我?」他喃喃地,试图抓住身边的任何一样东西,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身旁依旧是嘈杂的声音,但眼前却似乎看到男人的背影,男人慢慢转过身来,对着自己一笑,微微眯起的狡猾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温暖。
迷迷糊糊地,他似乎想起,那么早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自己,会随时离开自己离去,但少年的自己并没有想过会遇到生离死别,所以选择了不相信。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依稀往日,他低低地对着他笑了一下,告诉自己:
小浚,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快死了……
他睁大眼睛,似乎要看清男人的表情,抓住了男人的手,大叫着:「阿卿,不要离开我!不管你是不是骗我的,只要你留下来……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男人眯起眼睛笑起来:「傻孩子……」
他说傻孩子……傻孩子……像以前一样……
萧远浚渐渐感到安心,但心里说不出到底是喜悦还是悲痛。在他心里,自己一直就是没长大的孩子……但这总算也是一个亲昵的称呼吧……
总胜过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再也触摸不到他的身体,再也闻不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气息。
萧远浚微笑了一下。呢喃着说:「阿卿,真好,你一直在我身边了。」
……
「王爷,您说话啊?是醒过来了么?」
王府的侍卫们发现多日重病在床的永安王爷今天醒过来时,第一次没有气愤伤心,反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苍白的容颜如雪,但目光呆滞,似乎根本没听到身边有人叫他,只是紧紧抓住身边一个侍卫的手,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细声说:「阿卿,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手腕被抓得生疼的侍卫害怕得大叫起来:「来人啊!救、救命!王爷……王爷好像要疯了……」
原辰卿随着薛神医走入茅屋,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让薛神医切脉。
薛神医两根手指搭上去,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奇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