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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观云吟-第2部分

小说: 观云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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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眨眼,盯住墨汁淋漓的字迹,仔细瞧着上头的一笔一划。

“春满乾坤福满门。”她轻声念着刚才听到的字句,再伸长脖子望向窗上的福字,眼眸绽出亮光。“福!原来这字就是福气的福啊。”

她开心地揭完右边,再跳下来搬凳子,去揭左边的联子,依然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看,慢慢揭,慢慢念。

“天增岁月人……”

“喂!别偷懒!动作快点!”拔尖的娇嗓从身边传来。“可恶的丁香,存心作践我!做什么叫我帮一个小丫头送水”

银荷杏眼圆睁,一脸不甘,“碰”一声,将一碗热茶放在地上,又扔下两只皮手套,压低声音吼道:“这热茶是少爷要妳喝的!还有,少爷要我们找鞋子给妳穿,哼,我们哪来的小人鞋子!这是少爷不要的旧手套,反正要扔了,就施舍给妳吧。哼!看不出妳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才刚来就会找少爷说话!什么盘子瓶子的,想讨好少爷啊”

银荷越说越气,对丁香的怨气无处发泄,干脆伸手用力一掐,硬是在柳依依细瘦的手臂上拧转了一圈,这才趾高气扬地转回屋子里。

好痛!柳依依咬紧唇瓣,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她赶忙扶住墙壁,抓紧撕下的春联,慢慢地爬了下来。

干嘛捏人?她又没做错事;本想捏回去以示抗议,但她忍住了。

她好不容易得来这份活儿,李管家警告她,要她尊重老爷夫人少爷,听丫鬟姐姐的话,否则他们一个不高兴,赶她出府,她就得回乡下了。

她蹲下身子,愣愣地望了那碗茶半晌,眼里的氤氲和茶水热气混而为一,朦朦胧胧的,她眼睫用力一眨,将所有的水雾都眨不见了。

她捧起茶水,慢慢啜饮,温热的茶水很快暖和了她的身子;她放下杯子,拿着从没看过的皮手套,试着将自己的脚套了进去。

少爷的手大,她的脚小,她整只脚掌完全包覆在柔软的皮手套里面,冰凉的脚板慢慢回复了温度。

谢谢少爷。她冻得红咚咚的圆脸蛋绽出小小的梨涡,立刻忘记刚才还漫溢在心头的孤寂感。

啪啪啪,踩着皮手套,再搬过凳子,爬上窗边,又开始撕红纸。

她还记得少爷看到这边时,那很不高兴的声音所说出来的四个字。

“六畜兴旺。”她小声地念了出来,一字一字认清楚了。

旧的大丫鬟走了,新的大丫鬟升上来,两年过去了。

十四岁的柳依依还是少爷屋里的粗活丫鬟,每日就是忙着扫院子、提水、浇花、擦门廊、随时供八仙女使唤跑腿,以及目送少爷来来去去。

两年来,她几乎没再跟少爷说上一句话,八仙女顽强地巩固地位,不让她有任何机会靠近少爷。

呵!人活着就要有志气,得不到少爷关爱的眼神也不会少一块肉,想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她才不攀附少爷呢。

柳依依坐在大榆树下,抱着一篓字纸,兴奋地翻看里面的纸团。

夏日午后,日头炎炎,正是好眠,少爷难得在家午睡,想也知道,八仙女歪在大厅上,痴心等着少爷随时传唤,等得无聊了,一个个打起盹来,全部见周公去了,说不定还会梦见少爷,流下滴滴晶莹的口水呢。

柳依依捞着字纸,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除了微风轻拂树叶的声音外,悄无人声,连蝉鸣都静止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忙”着。

太好了,大家都睡了,没人会唤她,她可得好好利用时间。

“观自在……嗯,下面这是什么字?”她抓着一张纸,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名堂,决定先搁到一边去。

“观云兄台雅鉴,谨订于六月十五日午时,假万花楼邀宴赏玩奇石……”她又揪起一张纸,一边念着,一边却是猛摇头,还没念完就扔下纸,嘀咕道:“又是找少爷吃饭的请柬,我都会背了。少爷这样不行啦,都十八岁了,还成日吃喝玩乐的,不长进喔。”

“看来我是恶名昭彰了。”

咦!好熟的声音。柳依依仰起头,眼前站着一个好高的人,颀长身子拉下一团肥短的黑影子,一半在耀眼的日光里,一半没入了树荫下,她顺着那袭薄丝衣袍往上看,瞧见了一对带着笑意的黑眸。

“少爷!”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慌乱地捡拾丢了一地的字纸。

“妳别忙了。”侯观云蹲了下来,笑咪咪地问道:“妳拿了我写废的纸,躲在这里玩什么?”

“我不是玩,我正要去烧这些字纸。”

“舍不得烧吧?”侯观云指着树荫处,笑容比日头还亮眼。“妳往里头挪挪位置,我这身白肉才不会晒黑了。”

少爷有令,当丫鬟的总得听话,她只得依言往树边移了过去,很不自在地看着少爷悠哉游哉地摇着折扇,盘腿坐到她的身边。

大院子空荡荡的,八仙女兀自昏睡发春梦,殊不知她们梦中的少爷此刻正在外面和小丫头凉快呢。

“观自在菩萨。”搧风的人凉凉地冒出了一句。

“咦!”他念什么?她赶紧望向身边的纸头,眼眸发亮,高兴地道:“菩萨?这两个字是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侯观云也不回答,又念了一句。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柳依依喜形于色,立刻拿指头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念,果然配合她已认得的字,串成了这一个句子。

“照见五……皆空。”她抢先念了出来,中间那个字她不认得,念不出来,她抬起眼,眨巴眨巴地望向少爷。

“嘿,妳认得不少字嘛。”侯观云不念了,歪着头看她。“有好几次,老见妳捧了我的字纸篓,好像寻宝似地。”

原来早就让少爷瞧见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柳依依神采飞扬地道:“我天天在少爷的院子扫地,扫了两年,扫地的功力还是跟我六岁时一样厉害,我不能到了十八岁出去时,还是只会六岁的本事。”

“所以妳有空就偷学字了?”

“字在这边,光明正大让我学。”柳依依指着纸张,不畏少爷的“指责”,圆睁明亮的眼眸,又道:“满屋子的牌匾、对联挂在那儿不动,也像是招呼着我去认它呢。”

侯观云扬起浓眉,对她的说词颇感兴趣,扇子轻轻地摇呀摇。

“没人教妳,妳怎么认?”

“我指着对联或是少爷写丢了的文字,直接问人家那是什么字,不必多问,一次问一个字就好。”免得让人家觉得她这个丫鬟别有目的。

“呵!妳认字做什么?”

“我以后要做生意,赚大钱,养爹娘、妹妹和弟弟。”

“很有志气。”他点点头,眼里满是笑意,瞧她人小志不小,说话的口气也忒大。“可我记得妳有八个妹妹,没有弟弟。”

“去年又添了一对双生弟弟,叫左儿、右儿。左儿弟弟是左边屁股有一块胎记,右儿弟弟什么都没有,反正一个左,另一个就是右了。”

“哈哈!”侯观云大笑出声,忙又用扇子掩了嘴,瞄着安静的大屋子。“妳家真好玩,一大家子一定很热闹了。”

“是呀。”柳依依想起从前,笑出了两颗深深的梨涡。“我会帮娘烧饭,后面还背着最小的桂儿,她好爱哭,总流了我一身口水,可我只要哼起曲儿,她就不哭了。等我烧好饭,朝田里一喊,爹娘就会停下手里的活儿回来;他们在门前的水缸舀水,唤来四处玩耍的妹妹,一个个洗洗脸,洗洗手,洗洗脚,柴儿她们洗好了,就过来帮我摆碗筷……”

她说得兴高采烈,突然喀啦一声,原来风势稍大,枝叶交错拍击,掠下了一片青翠翠的叶子。

叶片飘落,她戛然止住话头。会不会跟少爷说太多了?

她不怕被其他丫鬟看到她和少爷坐在一起说话,从而嫉妒排挤她,反正她的皮够厚,再掐她几下也不怕疼;而是,她和少爷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构不上他那富贵的边儿,也没有必要和他亲近拉关系。

也许,镇日无所事事、只爱闲晃的少爷是在跟她闲扯淡罢了。

“少爷,我去忙了。”她又开始捡拾字纸。

“银荷要嫁人了,我屋里空出一个缺儿,你想进来吗?”

柳依依心念乍动,她早就觊觎少爷的书房很久了。

但任谁都知道,少爷的八位贴身丫鬟是极美的肥缺。不单单是工钱多,做着轻松的活儿,最重要的是少爷年纪渐长,不免血气方刚,若能因此怀上一个孩子,纵使没有资格坐上正位少夫人的宝座,但能在富甲一方的侯家挣得小妾席位,也不枉她们千方百计进入侯府当丫鬟了。

少爷的丫鬟一向由侯夫人亲自挑选,然而初步选定丫鬟的却是李管家;也因此,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无一点点本钱私相授受,就算再美丽、再有能力的姑娘也无缘进入管家的名单中。

柳依依明白这一切,即使她目标不在少爷,但也只能放弃了。

“少爷,我不待你的房里了,我想去帐房。”她说出她最实际的下一步,还是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想趁扫地端茶时,偷看人家怎么做生意、记帐?”侯观云摇摇头,合起折扇,微笑道:“那里是侯府机关重地,只用待在侯府十年以上、嫁给侯家家丁的仆妇,你再等等吧。”

这样呀……柳依依好生失望,总不成再继续扫四年的院子吧?

“那我去厨房,我会烧水煮饭。”她绝不轻言放弃,斗志昂扬,很快便找到下一个目标。

“想跟着里头的大厨子学得两手功夫,然后去外头开饭馆?”

“少爷猜对了。”柳依依直想鼓掌叫好,但她还是得纠正一下。“我不是开饭馆,是开一间很大很大、供人吃饭睡觉的大客栈。”

她张开双手,特地强调了“大”字,明亮的眼眸也睁得特别大,里头映出了一片大好夏日天光。

侯观云在她眼里看到了朗朗丽日,不觉抬眼望向了天际。

炎夏日头已渐渐移向西边,对小姑娘来说,仍是盛夏正午,前途无可限量,但对侯家而言,却是一步步地落向西山……

啪!他又打开折扇,扇去了心底的暗云,笑道:“你呀,小小人儿,志气倒不小。不过,你哪来的本钱?”

“本钱存了就有。”

“我房里丫鬟的工钱比厨娘多上好几倍吧。”

“这……”大概差了五倍不止吧。

“你有本钱,自然请得起作菜的厨子,想做什么都能做了。”

“这我也明白,可是……”

“到我房里来吧,我需要一个不会洒香粉的丫鬟帮我整理书房。”

“洒香粉?我才不洒呢,花钱买那个粉来呛鼻子作啥呀。”柳依依明亮的神色变得黯淡,捏着衣角道:“我就是没奇Qisuu。сom书钱嘛……”但她的沮丧只维持一个眨眼的功夫,又抬起头,振振有辞地道:“少爷,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想赚钱,还得先拿出一大笔钱打通关节?”

“天下就是有这种道理,你还小,不明白的。”

“我就是不明白。”柳依依用力摇头,小嘴微微嘟了起来。

小丫头不明白的事情还多得很呢,侯观云轻摇折扇。看来她聪明认真,心性单纯,且志不在他,面对这样的丫鬟,他应该会省心些吧。

“好。”他合起折扇,拿扇柄指向另一个院落的方向。“我的丫鬟一定得由我娘点头才行,我自己作不了主,但我可以帮你指出一条明路。”

柳依依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一样是高墙重瓦,层层叠叠,难以靠近。

“那里没有路哇?”她疑惑地道。

“佛堂啦。”

佛堂?大户人家有间像庙一样的佛堂不稀奇,夫人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请师父进来念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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