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归-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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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很安静,只有伙房中隐隐传来的声响。我请聿王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正想进屋为他端杯茶,他忽然开口:“尹小姐可是还在观望?”
我茫然的回过头望着他,“一路行来,我们几人的性子,尹姑娘想来也猜得通透了吧,不知姑娘心中是否已经有了计较?”他竟知道我一路上一直暗中观察着几位王爷,甚至,他有可能知道我一直在算计着谁会是最终的胜者,知道我不会按照尹老头的计划行事,而是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不知聿王爷所谓何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装糊涂试探,“许多事,见得多了方能有个清醒的认识,日后多来我院中坐坐罢,虽说匿于暗处过得安稳妥帖,但只有站在高处,方能看得长远。尹姑娘聪慧,此话,我应当不必说得太细。”
“敢问尹月这样一名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聿王爷如此赏识。”这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并未向他投诚,他为什么会主动向我示好?“鼠目寸光者才会小瞧女子,成大事者自是不拘小节,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只要能有所助益,其余的便全然不重要。且在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女子做得,男子却做不得。”
我静静听他说着,不作声,聿王也毫不心急,站起身,背对着我说:“方才在下说的,尹姑娘大可多考虑些时日,在下能等得。”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小遥捧着一盘红烧鸡块走到院中时,我正盯着院门发呆,见院中没了聿王的身影,小遥将烧鸡搁在石桌上,伸开五指在我面前挥了挥,“回魂啦小姐!”瞪了小遥一眼,不想跟她解释聿王缘何而来又为何忽然离去,我十分欢喜地大快朵颐起来。
嗯,山中野鸡果然比家中饲养的鸡滋味好上甚多!
扶着吃得滚圆的肚子,我十分满足地蹭回了卧房。将窗子打开,我望着院中的玉兰出神:自墨都至琼鸾峰,一路上,话最少的当属容成聿,无论是路遇劫匪时,湖中遇险时还是困于山中时,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直以来,他有意无意地同众人拉开距离,使得我甚至未曾太过注意他的举动。若不是上次他那番说得很有技巧的话,估计到现在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寡言平庸的绣花枕头。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用心隐藏自己,为何现在会主动向我示好?他是如何了解到我心中计较的?又是什么让他笃定我会选择同他合作?容成聿,德妃之子,德妃在宫中深受皇帝青睐,他的母系宗族也在朝中占了不小的地位,这支夹在帝后两党中间的力量,会不会才是这场豪赌的最终赢家?
他方才说站得高才能看得长远,那么,他是站在怎样的高处俯视着这权力的战场,是怎样悄无声息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愈发对容成聿感到好奇,或许,我真的应该如他所言,常去他的院中坐坐,看看他的花草,品品他的好茶。待我摸透这位聿王爷的行事之法,弄清他真正的实力,我再决定,是与他合作,还是将筹码投注在别人身上。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十九章 外练筋骨皮(二更)
小遥用力敲门时,我正梦见自己偷偷将成箱的银子往地下埋,埋得正起兴,我的小遥大人便将那美梦生生打散了。忿忿地将门开了,也不管小遥碎碎念着早课时间快到了云云,我兀自走到一边洗漱,将那辣手摧梦者晾在一旁。
收拾妥帖后,我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墙角那位不知自己做错何事的某人,见四下无人,便拎起裙子朝清明台飞跑而去。赶到清明台时,早课刚刚开始,同众人一道盘腿坐在殿上,我一本正经地支起头,假装无比虔诚地听着那位唤作玉骞真人的老道士口中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
坐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我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沉,继而在我的脖子上自作主张地晃了起来,我心道,不好,昨夜睡得不好,方才又一路小跑颇费了些气力,现如今瞌睡来了,叫我如何挡得住!
正当我天人交战之时,忽听得容成贤朗声道:“敢问玉骞真人,一儿臂粗的黄金蟒盘坐于尹小姐脚下……”什么!蛇!大惊之下,瞌睡虫均没了踪影,我定睛细看,却发现脚下并无那劳什子黄金蟒。我刚想弄清容成贤说了些什么,容成贤的话已问完,玉骞真人抚着胡子,一边笑一边说:“贤公子懂得举一反三,日后在道法上定有极高修为……”
谁能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黄金蟒,什么举一反三?被惊走了瞌睡,我重又装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虔诚地望着玉骞真人,心中却还在念叨容成贤到底说了些什么。
早课散了,仲长逸还未到,我瞧着容成贤身旁无人,便不着痕迹地蹭了过去,小声问道:“方才早课上,不知贤王爷向玉骞真人问了何事,竟让真人如此赞不绝口”容成贤一副我早知你会如此的样子,笑着道“玉骞真人讲到万物轮回,我便问他,若是二人死前约定三生,入了轮回,渡了忘川却将前世的情谊尽数忘记,今生相遇时已是人妖殊途,是否乃因果循环,不可逆其道而行。”
这跟黄金蟒有何关系?我还要再问,容成贤接着说:“我便是借着那“妖化的黄金蟒”,好心‘叫’醒了堪堪睡着的某人罢了。”是叫醒还是吓醒啊,我在心里埋怨。这容成贤,我是真不知该谢他好还是怪他好,窘迫之下,我随便寻了个理由,赶忙溜了。
很快,仲长逸携他的一众师弟师妹到了清明台,一番简单的引荐之后,我们便各自找地方修习去了。
凌霄,人如其名,是位极有气势,颇有些盛气凌人的女子。我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凌霄先开口道:“今后唤我凌师姐便可。轻功倒也并不难学,只是千金小姐素来养尊处优,身体羸弱,修习之前,需得先有爽利的体魄。自今日起,每日自千粟馆用过早膳后,你便来这竹林修习,竹林深处有处泉眼,你须在午时初之前,取泉中之水将此桶灌满,你的工具便是此碗。”
这就开始了?如此小的碗,如此大的木桶,这凌霄是如何想出这般阴损的法子的!凌霄轻轻松松交代完便走人了,留下我一人盯着这一桶一碗,暗自神伤。
午时初,凌霄回到竹林时,我才将那木桶灌了堪堪一小半。我本以为会受到她的奚落,哪知凌霄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样子,无视了木桶中浅浅的水,她道:“今日回去后,你必会觉得身体酸痛难忍,热敷一下便可,你须记得,无论在怎么辛苦,切不可中断修习,否则永远都不会成功。明日我会依约在竹林等你,今日便练到这儿吧。”说完凌霄向我演示了她绝佳的轻功,刷的一声没了踪影。
手软脚软的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挪回了我的小院子。还未进门,小遥便小跑着迎了上来,心疼地搀着我说:“聿王爷方才来过,给小姐留下了一包东西,说是按不错的方子搭配的草药。小姐晚上睡前将这草药煮沸添入水中,浸泡酸痛之处,明日便不会觉得身子困乏难耐了。小姐,聿王爷当真是好人,只是,如今看来这轻功练起来如此辛苦,不若……不若……”
“不若趁早放弃落得清闲?小遥,有些苦不得不吃,即便此时可以逃避,日后总会为此所累。”劝慰了小遥几句,我便央着她为我开小灶,将昨日剩下的半只鸡炖了鲜汤。
小遥这傻妮子,真当容成聿是什么好人呢,他这样心机深沉的人,若无所图,又何必对我如此费心。不过,既然他能给我所需之物,那即便是与他走得近些,又有何妨。如此想着,我出了小院,摸索着寻找容成聿的院子。
在附近转了没一会儿,我便看到了一处院子,院门处立着一块巨石。走到近处,我看见,石头上刻着“不释动以求静,虽静而不离动”,我本以为会是些附庸风雅的句子,却未料到是这样的禅语。轻抚石上的字迹,我发现这些字似是才刻出没有几天。
轻轻扣了扣院门,不一会儿,容成聿便亲自出来相迎,“我料想尹姑娘也快到了,刚沏了壶好茶,快进来尝尝。”容成聿一副同我十分熟络的样子,为我指了一间房,自己向伙房走去。
我推门而入,见房中干净整洁,并无容成聿所谓的花鸟,倒是书摆了满满两架。这间房的采光极好,阳光自轩窗照入房中,正落在书架旁的一把藤摇椅上,摇椅边立了个小桌,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小香炉,映着阳光,隐约能看到屡屡紫烟。
香炉旁搁着把折扇,我忍不住走上前,拿起折扇,轻轻地展开。扇子的一面是空的,另一面上,题着一首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字迹同院外巨石上的如出一辙,琉璃恢廓间更有超逸之气度,笔锋圆润而有力,好一个绵里针!
我正端详着扇上的字体,容成聿拿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走了进来。见我手中拿着纸扇,容成聿笑了一下说:“今个早上闲来无事,便随意临了首诗上去,让尹姑娘见笑了。”说完,示意我到八仙桌旁坐下。
我一边挪步过去,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如此说来,院外巨石上的字也是出自聿王爷之手了。”容成聿点了点头。这容成聿的剑术恐怕十分高超,挥剑间便能刻下如此精妙洒脱的字,难怪他不需指点之人。
“聿王爷从何得知我会身体不适?”我端起茶杯,轻吹了一下,“昨日你说想要修习轻功,凌霄姑娘今日想必会教你些强身健体的法子法,你的身子羸弱,猛然做那样劳累的事定会吃不消。在下想着,眼见佳人受苦却无动于衷,定不是君子所为,于是将药草奉上,望能为姑娘缓解一二。”
容成聿的语气颇有几分轻佻,却十分巧妙地让我免于尴尬,我不禁更加欣赏他的从容细致。“如此便多谢王爷了。”我没有起身,只是坐着微微向他倾了倾身。”
“尹姑娘以为这茶如何?”容成聿起身为我添茶,“香浓夺兰露,色软欺秋菊,的确是好茶。只是,我们这一路颠簸流离,行李物事遗失不少,不知王爷是如何得此好茶的?”想来这才是问题的症结罢,我们的行李路上都丢得差不多了,而这琼鸾峰普通人难以到达,容成聿也与派中之人无甚来往,他到底是如何得到这茶的?反言之,若他能得此茶,想必自然能得到其他的东西,比如山下的其他物事,更比如来自墨都的消息。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十章 安园
“自然需得花些功夫”容成聿笑得从容。“当日若是我们未曾去那草亭中休息,便不会落入阵中。”我回忆了一下当日的场景,忽然明白了容成聿所谓的“花些功夫”。
那日容成贤去追李思韵前,曾将上山的地图交给容成聿,若真如容成聿所言,不入草亭则不会入阵,那么,这便意味着,只要遵从图上所指不走错一步,便能安然上山。那日后,容成贤并未向容成聿索还地图,是以,容成聿完全有机会复制一份,以某种方法送下山去。
“不知聿王爷是否方便告知,你是如何将那地图送下山去的?”我试探着问他。容成聿点了点头,赞赏地说:“尹姑娘果然伶俐,只是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你在自家院中养着的鸟儿?”
我养的鸟?他竟连这都知道?我惊出一身冷汗,就连尹老头都以为我养那些鸟儿只是为了逗乐,他却猜出了我的意图!他是从何时开始把手伸向我的生活的?
“尹姑娘勿要忧心,若我想对姑娘不利,便不会让姑娘入得这院子,逞论将我的事说与你听了。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