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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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幸运儿的烦恼（6）
她希望谢姆斯今天能打电话过来。
一般来说，每天早晨6点或者深夜12点，肖凡都要与谢姆斯通个电话。谢姆斯是一个热衷于公司政治的人。自从去年述职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纽约总部。于是，每天借助电子邮件和可视电话进行会议就成为他们之间很重要的一个交流方式。一个星期7天，他们每天都要通个电话，天天如此，除非谢姆斯事先有安排。但是自从季度报表报给他之后，谢姆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电话，也没有邮件，让肖凡越发感到不安。
肖凡想到这些，心情更加烦躁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又把事先写好的与今天讨论议题相关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六点过五分了。
谢姆斯没来电话。
六点过十分了。
谢姆斯还是没来电话。
肖凡略微烦躁地拿起提纲翻了两遍，过几分钟下意识地看看腕表：今天谢姆斯迟了，为什么？或者，他取消了今天的会议？
想起谢姆斯，肖凡心中一阵不快。
瑞克·谢姆斯博士是她的顶头上司亚太区总裁兼中国公司首席执行官。
她在公司待了十几年，经历了十几位上司，谢姆斯是最不好打交道的一个。
记得三年前，总部将瑞克·谢姆斯博士派来担任亚太区总裁兼中国公司首席执行官时，肖凡和她的团队曾经感到很兴奋。因为谢姆斯是全球资深副总裁，又是董事会成员。总部派过来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重量级高层管理人员，说明总部重视中国市场，大家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可是自从谢姆斯来了之后，别的没做，倒是带来了一整套复杂的管理架构，中国公司脑袋上多了六七顶大帽子，从总部垂直下来的财务、法律、技术、采购、人力资源、公关部门的人一下子全部插了进来，中国公司的头上笼罩了一张巨大的官僚体制的大网。以前中国公司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这回也全不作数了。肖凡失去了掌控中国地区市场、销售、财务、人事等方面权力，就连她直接负责的两个销售中心，也要向谢姆斯及总部的销售中心负责人再实行多线汇报。她成了传声筒，夹心面包中的果酱，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旨开拓市场了。任何一件事情，她都必须得到亚太分区和总部的批示后才能执行。即使新批一个垃圾桶，也需要层层上报，批下来至少要等一个月的时间。肖凡每天的工作只是坐在办公室里，事无巨细向亚太分区和美国总部层层上报，不停地给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打报告，等待指令，然后再把老板们的意旨原封不动地传达下去，然后再继续打报告，继续等待。本来很有挑战的工作几乎变得像流水作业线一样的单调。肖凡就像被人突然捆住了手脚，蒙上了眼睛，堵住了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明明看见了对手，想伸出拳头去打，却无论怎样努力，这拳头也打不出去。这种异常焦灼的感觉一直折磨着肖凡，让她产生了一种失望和怀才不遇之感。而且，谢姆斯只喜欢听好事，结果是人人报喜不报忧，天天歌舞升平。
第7节：幸运儿的烦恼（7）
可是就在鲸鱼公司以四平八稳速度缓慢地开拓中国市场的时候，中国市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鲸鱼公司之后进入中国的鲨鱼公司等跨国公司在中国大肆扩张，而此时，鲸鱼公司却迷失了方向，很快被对手占了先机。那些充满狼性的对手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扩大市场分额，冲击着鲸鱼公司本来就不大的市场份额。面对来势汹汹的强大对手，谢姆斯只想保住地盘，可是他的保守战术，反而在对手的狂击猛攻下乱了阵脚，公司节节败退，城池连连失守。肖凡一手苦心培养出来的那支斗志高昂、擅长开疆拓土的优秀团队也几乎全军覆没。兵败如山倒，鲸鱼公司只能全线收缩，中国市场的业绩一下子就回零，旗下各大业务分部的管理团队也感觉压力巨大，内部不满骤增。好几位高层管理人员在这种压力下纷纷离职。
谢姆斯如梦初醒，又想起了被他一直雪藏着的肖凡。他重新重用肖凡团队，强令他们发起猛攻。肖凡和她的团队只好披挂上阵。在前无外援，后有追兵的困难情况下，他们不仅要实践谢姆斯设定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业绩标准，还要顾及非常有限的市场预算。就是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肖凡带领她的团队还是创造了奇迹，用了7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全年销售额的130％，业绩开始稳定地上升。可就在肖凡的团队们准备打个翻身仗的时候，谢姆斯又一次故态复萌，恢复了以往繁冗枯燥的公文管理，业绩又一落千丈。面对这一派难以收拾的乱局，谢姆斯却毫不在意，他总是反复强调中国公司的一切都要走得像时钟一样准确，不要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肖凡明白他的意思，谢姆斯还有3年就退休了，只要顺利熬到退休，就能拿到一笔不菲的退休金，足够他下半辈子过上舒服日子了。只要他退了休，以后中国公司怎么样，谁管它洪水滔滔？
肖凡认为谢姆斯的自私想法会导致整个中国公司的崩溃，也将导致公司中国战略的彻底失败。即使这样，谢姆斯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误。此时，作为中国公司总经理的肖凡陷入了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只能无奈而痛苦地看着中国公司的业绩一天天下滑，却无能为力。虽然她无数次提交有关重新占领中国市场的建议书和报告。可是，这些报告全部被谢姆斯锁在抽屉里不见天日。肖凡也彻底地放弃了努力，随波逐流地打发着日子，她甚至悲观地认为，照这样下去，总部迟早会做出某种决定，而这个决定，对中国公司来说，无疑于灭顶之灾。
第8节：幸运儿的烦恼（8）
肖凡想起这些，心里更烦了，就顺手打开了公司的内部网站，想放松一下心情。
公司这个内部网好像是人的神经网络，公司十几万人都需要通过它了解公司的全球战略和动向，了解别人在做什么。它按照你在公司的级别，提供相应级别的资料共享，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数据、文件、资料等，还有公司内部刊物的电子版。肖凡可以透过这一渠道，获得所需的信息。多年来肖凡已经养成了习惯，早上起来就看这个网站。她缓缓浏览着网页，仔细搜索着对她有用的资料。突然，她面前的液晶宽屏上，一个绿色粗体字的标题反复闪动：《鲸鱼公司准备在全球裁撤14家分公司》。这个标题猛地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的手指几乎没有等到大脑发出指令，就点击下去，打开了信息。
〃由于业绩持续下滑，总部正在考虑裁撤非洲、亚太区、中东和拉丁美洲一些分公司，有些分公司将根据业务需要降格为办事处，并且伴随接下来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总裁以及管理层的人事更替。〃
肖凡怔了。
考虑裁撤分公司？什么时候裁？怎么裁？裁谁？一连串的问题跳进了肖凡的脑子里，鼠标箭头停留在信息上，一闪一闪地，绝望的情绪又开始活动起来。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包括亚太区啊！
恰好在这时候，可视电话响了起来。肖凡定了定神，戴上耳机。
〃嗨，Sandra（肖凡的英文名字），早上好。〃谢姆斯的声音。
画面在屏幕上渐渐清晰起来谢姆斯臃肿的身体懒懒地陷在椅中，明显营养过剩形成的大肚腩，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一个软橡皮做的暖水袋。肖凡无法判断他是在亚太分区的办公室还是在纽约办公室，背景看起来都差不多。
〃周末过得还愉快吗？〃谢姆斯彬彬有礼，用父亲般温和的口吻说。
〃很好，谢谢。〃肖凡轻轻地回答。
〃呃，怎么样？上周公司没什么事情吧？〃谢姆斯例行公事地问。
〃周五，第二季度的财务报表出来了，已经发送给您，您没有收到？〃
第9节：幸运儿的烦恼（9）
〃哦，是的，我收到了。〃谢姆斯的语气中听不出有多少沮丧。
肖凡真不知道他的神闲气定是因为心里有底呢，还是他故意装出来的。她试图从谢姆斯的表情中推断出他的想法。但是这个远程视频无法传递给她更多的讯息。她有些拿不准谈话该怎么进行下去。肖凡迟疑一下说道：〃我昨天拿到报表后，一直在反省，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业绩恶化，说起来原因是千头万绪。但是我认为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中国区没有决策权，需要事无巨细地向美国总部汇报，这样会被对手占了先机。〃
〃好了，Sandra，你不必过分自责。〃谢姆斯不急不忙地说。
肖凡觉得自己好像遭到了沉重的一击。
自责？我凭什么自责？该自责的是你！这个老滑头！肖凡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Sandra，恐怕我们手头的工作要暂缓一下。〃
〃暂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肖凡感到诧异。
谢姆斯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这是总部的指令，可能是总部对下一步有新的部署吧。〃
〃A竞标计划也要暂缓吗？〃肖凡一向平静的嗓音中，也多了几分波动。
〃是的。〃
为了对付谢姆斯一些明显不合理的要求，肖凡总是尽可能绕道而行或者延缓执行，当然她做的不留痕迹。但是今天，她真的不打算妥协了。她尽量压制自己的火气，缓缓道：〃谢姆斯博士，A竞标现在已经进入关键阶段，如果我们现在不去跟进，等于主动放弃。〃
〃Sandra，等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等待！〃谢姆斯眨了眨碧蓝色的眼睛。
肖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犹豫一下问道：〃呃，谢姆斯博士，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不用吞吞吐吐的。〃谢姆斯很快说。
她想了想，小心地放出那个试探气球：〃谢姆斯博士，我听说公司准备裁撤一些效益不好的分公司。这个消息准确吗？〃
〃嗯，我也听说了。总部已经开始着手关闭在巴西的3家工厂，并且解雇那里的500余名工人。〃谢姆斯无动于衷地说，好像这个消息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第10节：幸运儿的烦恼（10）
〃那么……，中国公司会不会受到影响？〃
谢姆斯顿时脸色一沉，否定地咂了咂嘴，轻易地戳破了这个气球：〃噢，Sandra，你多虑了。裁员不可能波及到中国分公司。现在，中国是公司最大的海外市场，公司不仅不会撤掉中国分公司，还会加大投资呢！〃然后，他很悠闲地说：〃至于你，Sandra，你的成绩有目共睹，今后你可是大有可为，前途无量，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而且，你完全不用担心续签的问题，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甚至会升职！〃谢姆斯用手指轻弹了两下桌面，〃这一点，我敢打保票！
肖凡望着他，一声不吭。这种空头支票他已经开了4年了。
〃Sandra，我明天就飞回纽约，会和上面好好沟通这件事，我相信总部会理解我们的处境的。至于中国公司的事务，只管按我刚才的吩咐照此执行吧。有什么事情，不要急于解决，等我回来决定！〃
肖凡点点头。
〃好了，现在看起来，我可能要耽搁几天回北京啦，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随时保持联系。〃谢姆斯用父亲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