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记 作者:莲兮莲兮-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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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呀。”
“你是怎么把这人画得这么逼真?几乎看不出来是画得了……”他凑近了想仔细研究我的笔触,随即又退远了,满眼闪烁着惊奇的光,“找不到线条,全是用颜色涂出来的。”说完,他似乎想要伸手摸一摸,被我阻止了。
“蛋清还没有干,最好先别碰。”我说。
他抱歉地看看我,随即又将视线移回画上。
“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画大荒神。就像……活生生的一样。”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才想出“活生生”这个形容。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极高的肯定,虽然这份肯定多半得益于对于新鲜事物的新奇吧……
我心里挺美,有点儿小得瑟,“这画给贵公子,能交差吧?”
谁知道关尚翊的面色却仍然带着几分凝重,他轻叹一声,“按理说应该是没问题,只不过这不是我所画,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
耶?他不是有惠公子撑腰,还怕什么?
不多时早膳已经来了,我狼吞虎咽了几块点心,喝了一大碗燕窝粥。这不愧是给关美人这种比较得宠的妃嫔送的食物,果然比我往常吃的还要美味。
哎……为了好吃的也得努力挣地位……
刚刚吃完早饭洪酌派的人就来拿画。我已经用布把画蒙上,让他们小心抬走。
这幅画摆在贵公子那里,小皇帝一定会看到的吧?他如果能感到新奇,一定会问贵公子是谁所画,到时候他就能想起我了。
希望这个办法能够奏效……就算他没有注意到,至少我已经赢得了关尚翊的信任。
我回去自己的翠微院补了个觉,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然后便被一名来传口谕的宫侍给惊醒了。
是贵公子传口谕,要我前去觐见。
我赶紧洗了把脸穿戴整齐,跟着宫侍匆匆出门。我看到问枫迁易他们有些不安的眼神,便安慰他们不会有事。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没想到贵公子会直接召见我。是不满意么?还是有些关于画的问题?还是说要探探我的底?
我虽然只是小小的才人,但不论如何也是小皇帝刚带进宫来的,虽说是被遗忘了,对于这些“前辈“们来说仍然是个可能的隐患吧?
不过,既然贵公子和惠公子之间在暗自较劲,我还没见惠公子就见了贵公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惠公子将来对我的印象?
担心着这些有的没得,面前又到了之前见过的丁字路口。这一回宫侍带着我向南边的路走去。这一段路途和北向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发现守卫似乎更加森严了些,每隔不远就有一名禁卫军,同时空气中弥漫得某种气息也令人愈发紧张起来。
这座皇宫座北朝南,往南向走,是走向权利的中心去了。
听了那么久关于紫寰园的传说,我终于能亲眼看一看这个天下最大最美得园子,心里不免有些激动。
行了不久,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宫门。高高的门阙,铺了两层琉璃瓦,一层是金黄一层是碧绿。两侧的门墙上各雕刻着一只翻舞的凤凰。凤是晏国最尊贵的图腾,而这里的凤凰眼睛上竟然各镶嵌着一大块蓝宝石,代表着这宫门后是一个绝对高贵神圣的所在。
真是太有钱了啊晏国,居然有一阵会被祈国打得落花流水,真是不可思议。
这里应该不是紫寰园的正门,毕竟以我的地位是没资格走正门的。进入宫门,里面是一个转折,正面对着的宫墙上彩绘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花,上面扑朔着几只彩蝶。转过一道弯,面前出现得是一道被翠竹掩映的波浪形宫墙,以和缓的弧度转了进去,一时仍然看不到园内的样子。直到转过这道宫墙,沿着一道被两侧的卧竹簇拥而成的石阶往上攀爬,一直爬到小山的山顶,眼前的视野才豁然开朗,我一时看愣了,好久才发出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叹。
都说紫寰园如同仙境一般,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要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那果然就只有仙境一词了。
站在这小山的山顶上,虽然远处些还有更高的山丘,但是大部分的景色已经能一览无余。这园子简直不能说是一个园子,因为实在太大了,大到连山峦江河都能包含其中。近处绿荫如梦,宛如波涛般起伏向下,沿着小山的山体蔓延开来,因为夕阳光线的缘故,这碧绿上弥漫着一层麦穗般得金黄,仔细看时,原来这些都是枫树,料想等到秋天的时候一定是姹紫嫣红的一片。树木间掩映着朱墙青瓦,高高低低的横竖相间,间或有楼阁林立,檐角的铜铃不时碰撞出似有似无的轻响。
远处,大约是园子的最中心,有一片广阔非常的湖泊,呈现不规则的形状,但仔细看时有些像展翅翱翔的凤鸟。那湖泊宛如一块孔雀蓝宝石,熠熠夺目地在阳光下焕发光彩,一面似乎是被莲花荷叶覆盖,湖中有四五座岛屿,大小不一,岛上都建着高高低低的楼阁画栋,被淡淡的水雾缭绕着,如同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境,还有画舫缓缓游移而过,在水面上拉出长长的几条白线。湖畔垂柳成片,宛如烟雾一般朦胧飘摆。这大约就是紫寰园中心的太液池了。从这湖,又蜿蜒出了众多水道,宽的宛如江河,窄小的犹如溪流,宛如一张宝网覆盖了整片园子。水道所经之处有密林覆盖,有山峦连绵,有芳洲婉转,大大小小不同样式的拱桥石桥横跨各个水道,连着蜿蜒曲折的小径。
除此之外,宫殿楼阁分片成群,于分散间仍见秩序,各自朝向不同,飞檐交织,广厦千万,中间游廊宛如凤尾上的翎羽般曲折相连。其中围绕着太液池有四片最为显眼的建筑群,最高的宫殿有四五层楼阁之高,间或耸立着浮屠高塔,林林幢幢铺展开来。我猜测那里便是四位公子的居所了,否则不会建得这么奢华。
此时夕阳西下,层云流转,紫霞化作几缕硕大的光柱投射在这片宝地上,升腾起淡淡的紫烟,将一切都笼上一层清幽神秘的色彩。加上远处几座山峦如同水墨中淡淡渲染开的剪影,更衬得一切如梦如幻,教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
大概是看到我的呆样,领路的宫人低笑一声,“才人,贵公子还等着呢。”
我赶紧噢了一声,跟着他沿着石阶往下走去。
从远看和身处其中的感觉又是不同。道路两侧一丛丛的牡丹胜放着,枫林中的楼阁宛如隐士一般时隐时现,光点斑驳地洒落在雪白的石阶上,连空气里似乎都散发着不同于园外的清淡芬芳。
这么好的地方,怪不得人人都想进来啊……
下了山后,有一辆精巧的车辇正等着我,大约是这园子太大了,来来去去的必须得乘坐车辇才可以。一路上虽然美景不绝,每走一步都是一片新景致,我却由于有些心神不宁,顾不上细心欣赏。
贵公子的太煜宫便是四片宫殿群里最大的一片,正中一座五层檐顶的大红楼阁,用金色的线条勾勒出大片的鸾鸟壁画。楼阁与楼阁之间都有半空中的廊桥相连,掩映着一片片的梧桐树,紫色的落花洒落在地面上或是池水中,随着缓缓的水流汇入到太液池中去。
我在这片高大的宫殿面前,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抬头仰望便觉得自己如蜉蝣面对着一颗大树一样,心中越发升起一股不安,手心有点出汗。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啊……
跟着宫侍进入最高那座宫殿左面得一座二层的宫殿,沿着汉白玉台阶上到高台上。一排高高的朱漆柱巍峨而立,门口守着四名宫侍。
领路的宫侍走到门口,躬身回报到,“杨才人到——”不多时,门扉缓缓向内开启。
一开门我便听到一阵悠远的琴音,绵绵脉脉,曲水流觞一般。
我回忆着瑾叔教给我的礼仪,双手拢在袖中,低着头走到门槛前停顿一下,然后先迈右脚再迈左脚,往前走了五步以后停步,抬眼看了一下。前方是一张绣着麒麟的屏风,屏风前有一张比地面高出几公分的竹榻,上面摆放着案几和坐垫。不过现在这里是空的,公子看来在里面。
左边垂着紫纱的帘幕后走出一位宫侍,穿着绛红绲边。宫侍最高地位的穿紫色绲边直裾,而其次的便是绛红绲边,看样子这位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宫侍就是贵公子身边的贴身侍者了。
这宫里这些阶位的侍者虽然名义上不如御少高,但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可以比宾主还大。我向他施了一礼。他也还礼道,“杨才人里面请。”
我跟着他走进去,琴声便愈发清晰了。转过内殿的屏风,便看到拢起的紫色绣金纱帘后,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坐在榻上抚琴。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雍容华贵的男人,这个形容词不止是用来描述他的衣着打扮,更适用于他的长相。他的眼睛很大,而且明亮如星,眉毛颜色很深,虽然不是剑眉,但也别有一番英气。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麦色的皮肤,英俊之中也不失细腻。他的头上装饰着金银发饰,金黄色的大袖纱罗衫上绣着色彩艳丽的牡丹,长而宽大的下摆堆叠在身体四周,整个人仿佛是由金玉雕琢出来的。
不愧是后宫之主。。。我都不知道男人真的可以长出这种效果的。。。
“公子,杨才人到了。”引路的宫侍轻声回道。
他琴声一停,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明耀无比,晃得我都快头晕了……
我赶紧下跪行礼,有点儿紧张,“杨……杨钧天叩见公子。”
“免礼。”温醇的声线,好像红酒一样的声音,“给杨才人看座。”
有两名宫侍搬来了一张红木扶椅,服侍我坐下来。我拘谨地坐在椅子靠前的地方,屁股和坐垫就沾了一点边。
他到底找我什么事啊。。。
“杨才人的画,本公已经看到了。”他说着,冲我微微扬起嘴角一笑,“真是一张别致的画,本公实在喜欢得紧,就想见一见作画之人。”
我赶紧站起来作了一揖,“承蒙公子夸奖,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才人千万别这么说。这幅画不仅画得逼真,而且画中的大荒神就像一个平常的父亲一样,看得人心里发暖。这样画大荒神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他顿了一下,手闲闲地拨了一下琴弦,继续说道,“杨才人真是个大胆的人啊。”
我一听心里却紧张起来。他最后这一句别有深意。
为什么要说我大胆……果然我帮关美人这件事招惹他了?他一定是猜到我打算往惠公子那边靠,所以把我找来恐吓我?
我一紧张,额头上就开始冒冷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他,明明他一直是微微笑着有礼有节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却比洪酌恐怖十倍。
我只得深深地躬身,“公子过誉了。在下是从山里出来的,不懂什么规矩,也不知道怎么画正统的大荒神像,是听闻公子想看些新鲜玩意儿,自己本以为能讨得公子欢心,这才斗胆画了这些。公子要是觉得不妥,在下这就拿回去重画……”
“杨才人莫要紧张,本公不是说了,我很喜欢那幅画么。”他接过宫侍奉上的茶,闻了闻茶香,微微合上眼帘,一副享受的样子,“好茶,给杨才人也上一杯。”
他这话说得不上不下,实在让我摸不透底细。我将在原处,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不多时宫侍给我也奉上茶盏,我便双手接过,连连道谢。这会儿我除了道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果然还是太嫩了啊,人家一句话我就慌了阵脚。。。
“关美人得了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帮手,着实是十分幸运。”他忽然又说道,“想必若是陛下见了这幅画也会喜欢的。”
这是试探么?看我有没有野心?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啊……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