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第1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面老王爷见了她这副神情,实在是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对面过来的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如画,梳着坠马髻,鬓边簪着一朵硕大的五色绢花,手中托着一个果盘,果盘之中装着五味点心。那女子纤腰细细,走路时宛若弱柳,随风轻摆。傅春儿原再也不愿相信的,可是眼前的这名妇人,那眉眼盈盈之际,却分明又与适才那人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至此,已经出现了一名僧人,一名下人,再加一名女眷,下回还有什么?
傅春儿低低地惊呼出声。“王爷您家里这些仆下全是一家子出来的么?怎么能全部都长得一模一样?”
老王爷刚才自己笑得喷了一口茶,眼下又呛了一口气,正微微地咳着。那名妇人便开口道:“呀——王爷,我还是将医官请来让他给您看一下吧!”
傅春儿立时便听出端倪,那名妇人说话声娇柔婉转,但仍是稍显低沉了一些,而且——看这位妇人的身量便可大约知道,应该是适才那人所扮的。只是单看那妇人的面容,便真个儿一点破绽也无,真真是一名好女子,而且颜色出众。
傅春儿在心里便暗暗叹服,这真是——五官能长成这样真不容易,扮什么像什么。
果然,片刻功夫,一位穿着青衣的中年大夫,背着药箱,飘然出来,大喇喇地往朱若极身边一坐,左手五指在手上往老王爷右手上一搭,右手便往颌下的长须上一捻。傅春儿赶紧说:“诊脉不都是该按左手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那大夫尖声辩道,仿佛怒气勃发,不仅胡子被他吹了起来,眼睛更是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傅春儿简直要为他这番急智叫好。
老王爷朱若极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了啊!你还是现了本来面目吧,我这位小朋友,已经知道你的本事。我敢打包票,她绝对不敢小觑你的啊!”
那大夫依旧演技甚好,临走还朝傅春儿面上狠狠瞪了一眼,傅春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若极便道:“你千万莫要笑他——回头他恼起你来,你可就要夜夜睡不安稳了。”
“是么?王爷,这人是谁啊?”傅春儿笑着问道。
朱若极口中便吐了一个名字。
“袁时?”傅春儿听了,几乎又要扶着桌子站出来,这个人,这个人,她傅春儿竟也是知道的——那个人,是在广陵府头一个有名的——讼师。
是的,那人是个讼师,曾经以在广陵府大堂上帮人争讼时的“成绩”而出名,传说此人最擅长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捏词狡辩,以渔人之利。曾经有一度广陵府有传说:凡是此人上堂辩护的刑名案子或是民事纠纷,竟从未败过。不过听说那人品格寻常,只要出得起钱,聘他辩护的,便没有“不可脱之罪”。因此既是是广陵府的孩童,都曾经听过此人的大名——
杨氏就曾经哄过傅阳与傅春儿,“你们再不早点睡,赶明儿袁讼师抓你们上大堂——”
此人大名,在广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近几年,他终于消停了一些,听说所有寻上门的案子,都被他一一推了,也有人说他悔过前非,出家了。
想不到竟能在此见到这样一个广陵府数得上号的人物。
少时,袁时果然以“本来面目”出来见了见傅春儿,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僧袍,只是头上多出六个戒疤出来。傅春儿仔细看了看他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应该就是那个能将小孩子从梦中吓醒,让大人闻之色变的袁讼师了吧!
“丫头,你都还没有说,为啥我要上你家去吃素斋,而不是去平山堂大明寺去扰那里的和尚呢?”老王爷又绕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您也还都没回答我,为何广陵的盐商,竟然如此富裕优渥,又有钱,又有闲。”傅春儿也带着几分认真地说着。
袁讼师与老王爷互相看了一眼,“为什么你如今对盐商如此这般地关心呢?”
“因为我想知道,他们所赚的钱,是不是不义之财啊!如果是不义的银子,赚来又容易的紧,那我自然天天想着好好敲他们一笔啊!”傅春儿笑得极其天真无害,老王爷听了也不禁失笑,而那袁讼师则伸手在光光的脑门上一拍。
朱若极便三言两语,将盐商贩盐的基本规则,尤其是窝商坐收渔利的法子,告诉了傅春儿。
傅春儿咋舌,忍不住问道:“那黄家……?”
“黄家也是一样。只是黄至筠做上总商之位了以后,就立刻收手,将自家’盐’上头的所有生意都转了开去,将钱拢了去别的产业上,好歹还算是有点儒商的样子。”朱若极与黄家交情甚笃,这时好歹给了黄家一句正面评价。
傅春儿点头,她算是明白了,接着便把她在“水绘阁”那头的打算一一说了。朱若极与袁时都是听得大感兴味,袁时笑着道:“小姑娘,我看你一时半刻,应该是找不到这样机敏的人物,来帮你打理那头的生意吧!”
傅春儿故作神秘地道:“若是偏巧就是找到了一位呢!”
“哦?”袁时来了兴趣,道:“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傅春儿激动得俏脸有点发红,若论口舌之便利,待人接物的急智,只怕是再也没有人比袁时更合适这个岗位了。而且,从眼下朱若极与这袁时的交情来看,这袁时,绝不会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善恶不分。再说了,她相信老王爷绝对会站在她这头。
然而袁时重重地咳了一声,道:“某绝对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朱若极便瞅了他一眼。
“呀,何止五斗米啊,若是真从盐商大户身上赚到银两,这些银两我们铺子这头愿意与袁先生五五分成——五成与先生,五成交予大德生堂扶助广陵府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乡亲。”傅春儿故意曲解袁时的话,借此表明她这番“劫富济贫”的用途,跟着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望着袁时,表现出无限期盼袁时的答复。
袁时瞪起眼,也不答话,两人便这么对视着,大有僵持下去的意思。
“小丫头,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回头我再帮你劝劝此人。”朱若极,看着有点头疼,便突然插口,“对了,你可知道,来年九月,皇家会派人往全国各地,重选贡物和进贡的皇商。我记得你家,应该是做香粉妆品生意的吧!”
这回轮到傅春儿惊讶了,她似乎并不曾向眼前这位老先生透露过自己家的生意,这位老王爷,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不过,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告诉父亲和哥哥。
“另外,小丫头,你铺子之中,昨日那位大夫,给我配的那剂药茶,倒是教我服用之后,身子松快了不少,回头你可以愿让那位大夫上我门来,我想再请他为我诊脉。”
“这时当然!”傅春儿当场爽快地应下了。
“还有,我昨日所说的恐怕有点偏颇,你若将这么大一间铺面,都用来应付那些个不着调的盐商,恐怕也有些将你这件铺子的长处给抹杀了。丫头,放开手脚去做吧!回头我去给你捧场!”老王爷谆谆地道,不自觉地流露着对傅春儿的关心。傅春儿哪有听不出来的,连忙给老王爷行了礼,这才告辞。
临走她还向那袁时抛了一句,“等着袁先生的好消息!”
袁时这时便深深地朝傅春儿躬下身,光光的头顶便对着傅春儿,露着头上的几个戒疤。傅春儿只道他是客气,哪晓得他突然用手在头顶一摸,那六个戒疤就马上消失了,颇有点像是变脸的那种技术。
傅春儿这时候对袁时这手神技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禁凭空对此人多了几分信心。她朝两人都是屈膝一礼,这才告辞。
待傅春儿出门,老王爷这才看向袁时,问道:“你怎样想?”
二百三十一章 不简单的讼棍
“老头子,那姑娘您是怎么认得的?小小一个姑娘,怎地懂得这许多,不仅如此,还与黄家颇为相熟——”袁时这时候斜倚在“半壁书屋”的一角,将双手在脑后合抱,双目凝望着片石山房的水面。他此刻已经没有适才扮作僧侣时那等云淡风轻的神情,眼中透着几分阴鸷,而脸上则现出痞气来。
“袁讼棍,你莫要想着打黄家的主意。广陵的盐商们,眼下都由黄家压着。黄至筠总算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不会由着人乱来,因此黄家在盐业总商这个位置上能多做几年,两淮盐业,便能安分几年。若是没了黄家,或是黄家财力家声弱了,控制不住那些小的,两淮便可能大乱。”朱若极告诫袁时。
袁时挠了挠光头,“哦”了一声,道:“黄家那个小的,是行五的那个吧!我瞧着却是个软和的,不像是有魄力能够搅动两淮盐业的样子。”
“搅动?搅动作甚?你又在想着什么?”朱若极有点警惕,“两淮盐业若是变局,整个东南都要乱。”
“我知道你因少年时那一场祸事,改变了心性,”朱若极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你一身才学,若不能为百姓做点事情,那岂不是愧对了此生的抱负,也辜负了那人对你的期望——你难道就想一辈子就让人称呼你袁讼棍?”
袁时“砰”地站起来,极为焦躁地在园中走了一圈,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肃穆,道:“我几月前,曾经往淮北一趟,那里盐价奇高,百姓已然’淡食’,年节之时方能食些盐,您想想,这日子还过不过得了。百姓厨下无盐。如何能下田劳作?”
“老爷子,两淮票盐弊端,是导致盐商直接垄断盐业,虚抬盐价的原因,此法一定要改!如不能改,只能苦了天下百姓。”
“两淮盐税,几乎占了全国盐税的七八成,若是因为改票盐法,影响了这部分税赋,万一要对西北用兵。或是东南海事不平。真要用钱的时候。全国上下,大眼瞪小眼,怎么办?”老王爷显是不赞同袁时的想法。
“如果不改票盐之法,就只能来一场大案。逼那些盐商将已经吞下去的,都给通通吐出来。”袁时咬着牙说,“到时候王爷您看我这个讼棍,怎么回报广陵府的百姓的。”
朱若极明显不同意袁时的想法,便道:“不行,好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眼下想得这样简单的。总之,黄家我一定会保全。至少也会保他家人口平安。”
“听说黄家还有一位嫡小姐待字闺中,是也不是?”袁时抬头,“如果黄家得一门有力的姻亲,出了什么事情,保起来岂不就名正言顺了?”他面上透着坏笑。
“你——”老王爷几乎要被人此人噎回去。几乎怒道,“下回再也不请你过来片石山房——动不动就说这些不着调的事情,真是坏兴致。”
袁时哈哈大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若是东南乱了起来,王爷您觉得还能在这半壁书屋之中,安安心心地品茗下棋么?”
“袁讼棍,你想如何?”
“我?”袁时笑道,“我自然打算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从做做盐商的吃食生意开始——”
*——*——*——*
傅春儿回家的一路上,也在想着袁时其人,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令人闻之色变的大讼师,竟然是这副模样的。她也说不清对这人感觉如何,但是直觉告诉她,若是此人能到“水绘阁”铺子来帮忙,她哪怕是卖烤红薯,怕是都能卖出烤金蛋的价格来。
只是,看着这人的眼光,她怎么觉得莫名地心里便生出一股寒意来呢?最好还是能够叫纪小七或者黄五两个,见见袁时,把把关,生意虽然要紧,风险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