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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狐色 作者:折火一夏-第41部分

小说: 狐色 作者:折火一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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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从医嘱每天由宫人推着去御花园晒太阳。御花园里的荷花大都开了,正是赏荷的好时候,那圈池塘周围本来围了一圈人,然而在看到我过去之后,这些人眨眼间就默默消失了干净。
赏花一事,是为数不多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事物之一。众人欣赏,花就不只是花,就成了秀色,若是再有香泛金卮,烟雨微微,远远望去,红幢掩映,绿盖相随,便会觉得仿佛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不必再有,仅仅一片池塘便是世间最为销魂之处。而独自欣赏,再怎样好看的荷花也不过是一朵荷花,即便再赋予它孤高品格,也不过仅仅是碧水潭畔处的一抹艳色,莲叶也还是绿色的莲叶,花蕊也是黄色的花蕊。
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更加郁闷。只是既然走了,就不能再找回来,找回来也不是原先自如的味道,只好一个人对着这些光秃秃的花茎发呆。苏启不在苏姿不在,我懒得再摆出笑容,面无表情地往轮椅上一靠,领事宫女顿时更加小心翼翼,还要挤出比哭还要扭曲的笑容来哄我。
我看了愈发郁闷,索性将跟随的人全部找了理由打发开。池塘周围环有假山,但大都很矮,不及膝盖。我到了跟前,看到看到最近的一朵荷花不过堪堪一只手臂远,似乎只要探一探身就能拿到。我的手此时又有些力气,看到那朵荷花粉白粉白,单看也算得上珊珊可爱,而四周又无人,便索性打算自己去摘。
我用手撑住假山,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够。然而没想到廊底一阵微风吹过来,那朵荷花颤了颤,在我没抓稳之前脱离开。我更加小心地靠得更近了一点,伸手去抓的当口眼前却突然一阵发黑,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就是撑住假山的手腕一软,我心叫不妙,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朝前翻了过去。
心念电转之时,我闭着眼睛心想我真是活得太冤枉了,虽说这世上被雷劈死被水淹死的人不在少数,然而我却是用十年寿命换回来的一年延命,比本就珍贵的生命更为珍贵十倍,今天假如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我下了地狱以后一定要去质问黑白无常,拒绝走过忘川河,喝下孟婆汤。
我几乎已经可以闻到池塘里那幽幽莲叶清香,腰际突而被人一捞,人已经被拽住,接着被人一用力,我已经头昏眼花地重新坐到了轮椅上。
我睁眼去看救命恩人,却看到一张不算熟悉但也不很陌生的脸。
不久之前刚刚见过的秦恪。
他这一次没了那天和苏启对话时张口结舌的狼狈,将我捞起来之后迟迟没有撒手,而是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用一双眼睛乌黑深邃地只盯着我看。
这种眼神像极他的堂兄秦敛,带有几分深意,但不热烈,只是温和地在探索,然而同时又居高临下,仿佛唯有他掌控别人,断没有反过来的时候,偏偏这股气势仿佛浑然天生,命定如此,让人渐渐莫名觉得心虚,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
我心中也跟着心虚一跳,然而很快就回过神来。
当时看了太多次,再加上我如今左右早晚不过一个死字,天不怕地不怕人更是不怕,所以定神之后便开了口:“放开我。”
我指了指他仍然揽在我腰上的手。
他一时没有照办,仍然望着我,直到分辨出我眼神坚定,抗拒意味明显,才缓缓放开,轻声道:“姑娘赏花太入神,连我在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下一次要是想摘花,让宫人代劳即可,刚才那样实在太危险。”
我心想哪里还有下一次摘花,明年今日十有□我都熬不到,一边还是很认真地道:“多谢。但我不是什么姑娘,你几日前应该见过我,也许忘记了。我是容姬。”
他微微一笑,只点头,但没有说话。
我正后悔方才为什么要把宫人遣那么远去拿东西,以至于迟迟赶不回来,现在我和眼前这个人相对干坐,实在无话可说。
直到我眼光一凝,蓦地落在他赏花的侧脸上。
那里一片光滑,与常人无异。平常人看过去,也不过是一张不错的侧脸而已。
可当年我为了去溜出庭院找秦敛玩,人皮面具便越做越熟。技术好了,眼光也随之水涨船高。虽然我很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秦恪,可我发现我竟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人皮面具就是人皮面具,毕竟不是真的人皮,就算做得再好,给了行家看到,也能一眼看穿。
很不幸,我就是个中的行家。
我望着他,一时之间心跳如鼓,大脑空白。
我想,我隐约能猜到这面具后面的人是谁。
苏启的暗卫派出去已经几天,却头一次缺乏效率,至今尚未摸到秦敛藏身在哪里。
眼前这个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身姿,这样的谈吐方式,在未揭穿的秦恪的面皮底下也许可以浑水摸鱼,可我既然犯了猜忌,这些就都越看越像一个人,渐渐遍地生疑。
我望着他,他手上那枚熟悉的绿玉扳指猝不及防地落进眼里,我忽然胸口憋闷,有些透不过气来。
前些天在燃香坊与秦敛重逢,甚至与他擦肩而过,我虽紧张,却仍然镇定。如今只我独自一人面对他,他就静静站在我一尺之外,如此措手不及,我便难以遏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
我匆忙撇头,眼神惊疑不定,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多谢。”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答:“不必。”
接着我便咬住唇默然无语,好在很快我就听到了宫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走进了这一方小池塘。
我终于松了口气,像是被狼追一样急慌慌地喊冷,荷花也没心情赏了,待宫人为我盖了薄锦被之后就仓皇地离开了池塘。
一直走了几十米,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回去以后仍然惊魂甫定,偏偏眼前又是一黑,长久都没有缓过来。我闭着眼没有出声,再睁开时勉强看到一些光亮,便吩咐宫人将茶取来,接连毫无形象地灌下好几杯,才终于能开始思考。
我知道今日的反应大失水准,秦敛在燃香坊那一日已然唤出了我的名字,今日又给他面对面端详了一番,我不知道下一次再给他撞见,他还会做出什么事。
我趴在桌子上,揪着头发很有些烦恼。我搞不懂秦敛这样做在图算什么,也不知我究竟该怎么做。又不能跑去问苏启,他肯定会说,你一直不承认你是苏熙,他又能怎么办?
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总归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到时候我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什么了。
然而,我却无法忽视心底那个越来越猖狂的想法。既然秦敛已经猜到,还来了苏国,那么就直接告诉秦敛,他没有猜错,苏熙还活着,苏熙就是我,他会怎么办呢?然后再让他知道,我的病本来很早就可以好的,却因与他有关的两次中毒,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就要死了,他又会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在这个阴毒的念头冒出来之前,我都不知我心里藏了这么多怨气,自己都要死了,还想要拖着秦敛来为我伤心难过。
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所谓了,如今才发现并非如此。假如不再见到他,没有他的消息,也许我会无所谓,再看一遍这世间花开花落就离开。然而现在我见到他,心里某个角落便又开始不屈不挠挣扎。
我默念了半天,还是无法把这个诡异可怕的念头压下去。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我嫁给他,再到我服毒死去,似乎都是我在一厢情愿追随他的脚步,他在我的面前总是从容而沉稳,不曾慌张不曾失态,更不要提会做出秦楚当时爱慕阿寂时那份狂热的追求姿态。
我都没有问过秦敛一次,他究竟有几分喜欢我。
如果他不喜欢我,那就罢了。可是他显然还是有几分在乎我的,有了这样的认知,我就又想要贪求更多,忍不住想要他哄一哄我,逗一逗我,抱一抱我,在我离开的时候有他能陪着我。
我本该做一个大度宽容,善解人意,不求不怨的公主,不论遇到什么,先人后己都是应该而且必须的。可是如今,这样自私的想法,本该压制下去,却在我心里越扩越大。
我还是忍不住。
我没有把遇到秦敛的事告诉苏启,有了这样的念头以后,我明显有些神思不属,也不知一贯见微知著的苏启有没有看出来,但他一直没有说什么。
不过从第二天起我再去御花园,身后必有一堆宫人紧紧跟着,再不能简单打发走,不但伺候周到,还有专人陪我说话逗乐。宫人一副绞尽脑汁想笑话的模样让我看得很是不忍,于是后来反倒成了我跟他们讲一些奇闻趣事,内容省略各种称呼和名字,也简化了细节,但还是让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再后来大家都心情放松愉快的时候,大概是受到了大笑声的惊扰,有只狸花猫突然从附近草丛中窜了出来,我眼前一亮,指着猫咪逃去的方向喊:“猫!猫!快追快追!”
宫人一哄而上,草丛顿时像是被风吹过的长发一样被蹂躏得凌乱不堪。猫儿彻底被吓到,几下跳上了树,在上面翘着尾巴警惕地往下瞧。宫人拿梯的拿梯,爬树的爬树,望风的望风,煞是热闹,我正聚精会神看追猫乱象,忽然听到身后一把清朗的声音轻柔地道:“苏熙。”
我闻声回头,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撮儿笑。

第 三十七 章


下一刻我全身就都僵硬,笑容冻在唇边一时没能收回来。
身后的秦敛操着手,直直看着我。一身与宫中暗卫装扮相仿的深灰色素袍穿在他身上,竟也能穿出几分内敛淡然的味道。
依然是好看的眉,却拧着;依然是狭长的眼,却眯着;依然是仿若天生就有几分温柔的唇,却抿着。
有眼尖的宫人觉察出不对,赶回来,打量着他身上的暗卫素袍:“你是暗卫?怎么会站在那里?”
秦敛不答,兀自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抓着扶手仰头看他,一瞬间有将近正午的阳光透过枝桠没心没肺洒下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宫人想要喊人,被他扫了一眼后不由自主地吞声。我看着他走到我的轮椅边,半跪下来,手掌搭在我的手指上,看着我的眼睛里一片暗沉波光。
我别开眼,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我道:“你认错人了。”
他轻轻开口:“那你是谁?”
我张了张口,又闭上。
罢了。
都已经被认出来了,承认和不承认也没什么分别了。
“世上人人都知道当今苏国国君有一宠姬,患有腿疾,又体弱多病。南朝陛下连这个都不知道么?”我正要说话,一句慢悠悠的话横空插过来,我一抬眼,不远处苏启手中捏着一把折扇,双手抱臂瞧着我这里,嘴角翘起一抹皮笑肉不笑,而眼睛里殊无半分笑意,“阁下不打招呼径自跑来我这御花园,还放肆调戏我的爱妃,阁下大概是在南朝那种蛮荒之地随心所欲惯了,忘了还有礼节这么一说了吧?”
苏启前面还说得像模像样,说到后来把“调戏爱妃”几个字吐出来后,我忍不住呛了一声。
没想到秦敛如今的脸皮也是相当之厚,看我一眼,重新握住我的手,并且不容我挣开,才淡淡开口:“大舅子若是不甘心,可以去趟南朝把我占的便宜再占回来。”
我又呛了一声。
苏启嘴角一抽,很快回道:“滚,谁是你大舅子。我没空跟你扯闲篇,你最好立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敛道:“不知陛下打算怎么不客气?”
苏启微微一笑:“自然是杀了你。”
苏启这样说着,脚下微微后退两步,身边两侧突然鬼魅般闪出几条身穿暗灰色袍子的暗卫,脸上皆用半张面具遮挡,摆出一副要迎战的姿态。
苏启将折扇展开,搁在手心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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