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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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验收工作组来了,屎窝往尿窝里一挪,等验收的工作组一走,又完了。几天的事。
“搞整顿,没有一定的物质条件,怎么巩固整顿的后果呢”比方我搞了一个五千多平米的毛坯库。以前这些毛坯都是扔在车间里,或者露天码在绿化带和马路上。如果不建这个毛坯库,不把毛坯迁进去,怎么能使毛坯成方、成行,对号入座,张张相符,张张一致,符合整顿对毛坯的管理要求呢“又比方各种炉料,过去全扔在热加工车间的周围。场地又小,炉料一来全往哪儿卸,这批刚卸下,那批又卸下来了。生铁上压着矿石,矿石上压着石英砂……这么一混,用的时候,可就费老事喽!怎么排得干净一年能损失几万元钱。我又搞了个堆放场,把炉料分门别类,对号入座。不创造这个条件行吗它牵涉到文明生产、产品质量、经济效益……现在再看,不是存放炉料的地方,你连一个螺丝钉也找不着。再把那些空出来的地皮种上花草,围上栏杆,谁还能乱堆乱放呢就像你这间办公室,地上铺着这么高级的地毯,谁还能往上面吐痰、扔烟头呢不是那种环境和条件了。所以你得给他创造一个环境和条件。整顿要求该上挂的上挂,你要有地方挂;该上架的上架,你要有架上,对不对这都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
“还有,为了一篇报告文学,部里有人搞了些什么名堂都是党的高级干部啦。我真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干。难道一个副部长的位子就能使人忘记一切党性原则我还不想当呢!你要我来,我也不会来。要想当官,我也不这么干了,我还不知道宋克在部里的实力以圾你和他的关系吗”
你曾问我对那篇报告文学持什么态度,我当时回答说,我不参与。现在这句话我要收回,今后我不但参与,还要动员他们再来一篇,叫做《陈咏明如何下台》我还要和他们合作,署上我的名字。不是有人造谣吗说那篇报告文学是我提供的材料。为这部里还派了一个工作组,干部司司长带队,查了我一个多月。明人不做暗事,现在我倒真要给他们提供些材料,因为他们揭露得远远不够。
“你还问过我,知道不知道写文章的事。我如实告诉过你,也知道,也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知道,又犯了什么法它是不是事实中央关于少宣传个人的指示,是指你们这种高级干部,我算什么一个基层单位的打头人。我这么说,并不是要人宣传我,我是说为了一个副部长的位子,对一个闷头干活的一般同志造这种舆论,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今天请你给我指示指示。”
田守诚一面听,一面点头,好像极为赞同陈咏明这一席慷慨激昂之言。等到陈咏明请他指示指示的时候,他又襟怀似海地说:“唉,你要承认,当前还存在着不正之风嘛,怎么不理解呢你肚子里有气,就出出气,甚至骂我一顿,也是可以的喽。”
田守诚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让人人都能皆大欢喜。“文化大革命”时,部直属厂全下放给了省、市,“批林批孔”时,市里又想拿陈咏明开刀,在一次会议上,田守诚因为没有看见走在陈咏明身后的某市委书记,深表同情地对陈咏明说:“听说又准备搞一搞你”话音没落,一回眼,看见了紧跟在陈咏明身后的那位市委书记。田守诚面不改色,立刻握住那位市委书记的手说:“听说你们又保了陈咏明一下”这脑袋有多灵!反应有多快!换了谁,一时也会显得尴尬、语塞。
话说完了。能指望田守诚有什么改悔,或对某些人来个批评那不等于批田守诚自己他能承认这是不正之风,陈咏明的愤慨似乎也就云消雾散了,他的要求不高。
但郁丽文用这样婉转的方式,娇嗔地表示了她的忧虑,倒让陈咏明爱怜起来。
他猛然弯下腰去,捧住她的脸,在她脸上落满急促的吻。但她站得太低,他双手伸向她的腋下,把她抱到自己站立的台阶上来。郁丽文一面笑着,一面想要从他有力的双臂里挣脱出来。“别闹了,当心人家看见。”
“怕什么,吻自己的老婆又不犯法。”
郁丽文用手理着自己被丈夫揉乱的头发,问道:“你去吗”“傻瓜,我才不去当那个部长呢!干些具体工作比在官场实在得多。‘’他无限憧憬地说:”
我要把这个厂子办好,成立一个中国联合汽车公司,在国际市场上竞争过美国、日本。“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简直不像个干企业的厂长,而像一个热情洋溢的、充满幻想的诗人。
一头蓬乱的花白头发,在陈咏明的头上乱颤,黑黑的脸膛变得更加红润起来。
再没有比他更可爱的男人了,郁丽文幸福地叹息。
病房里的人多半看不出刘玉英是吴国栋的老婆,要不是她已来探视过多次,谁也不能相信。真不像。
她来了,从一个灰里吧叽的人造革提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用花生米、豆腐干、辣椒、瘦肉丁、豆瓣酱炒的什锦菜。那提包的式样至少是十五年前的。
“见好吗”“好点儿。”
吴国栋盘腿坐在床上,脸上木木的,像个打坐的和尚。“小强、小壮都挺好吧”“还行。”
两个人的遣词用字都极为简略,语气也极为淡漠,好像怕浪费了自己的元气,又好像因为他们竟然是两口子而感到害臊。
然后两个人就没词儿了。刘玉英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的模样。两个脚尖,像那些守纪律的小学生,摆得挺齐,还稍稍往里撇着。
卖肉的师傅想:这娘'iP~JD真不够味儿,来看病人也不在男人耳朵旁边悄悄地说两句私房话,脸上没有一点喜兴样儿,气色也不好,准是肉吃得太少。
因此,当陈咏明和郁丽文两个人走进病房的时候,简直像飞进来r一对天鹅,让他们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刘玉英立刻站起来,搬动椅子:“陈厂长,您坐。”
陈咏明大手一摆:“你坐。”
然后把病房环视一周,从修理雨伞的那个小伙子的床头和大学老师的床头搬来两把椅子,一把给了郁丽文,一把自己坐下。对吴国栋说:“好久没来看你,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吴国栋那木然的脸上,竟也现出一个公事公办的笑容,如同人们在接待室里常看到的那种。他坚决而迅速地说:“没有,没什么困难。”
生怕一犹豫,就会让谁钻了空子,从而拉他下水,去干违法乱纪的事。
“那好,有你就说,不要客气。”
这时刘玉英对郁丽文说:“多亏陈厂长想得周到,给我换了个离家近的工作单位,又给小壮换了个离家近的托儿所,真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修理雨伞的小伙子听了,赶快从枕头底下掏出了钢笔和笔记本。
提起刘玉英调换工作单位的事,吴国栋咂嘴摇头说:“听说服务局趁势向厂里要了一辆卡车”“对,是卖给他们一辆。”
“这,不大符合政策吧他们又没有分配指标,又不是国家的基本建设项目。”
吴国栋不是假意,而是真的觉着不合适。
第三十五章
“有什么不合适今年缩减基建投资,计划调整之后,很多基本建设项目停建、缓建,产品的订货合同一下子减少很多,有的订了货还退货呢。汽车卖不出去,我拿什么给工人发工资,老向国家贷款行吗国家有困难,我们不自己找出路,难道都躺在国家身上吃闲饭现在是谁有钱买,我就卖给谁。”
他向病房里所有的人打量了一眼,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个买主,他随时打算向他们推销自己的产品。
“今年我还打算发展新品种,生产摩托车,这东西今后市场需要量很大。”
刘玉英急了,吴国栋真是不近人情,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也顾不上是不是打断了陈咏明的话头,插嘴说:“国栋,人家是给咱办事,你怎么还这么说。”
陈咏明哈哈笑:“刘玉英同志,这点你就不如老吴。他这种精神让我佩服,并不因为自身利益就放弃他的原则。当然,这原则对不对,暂且不说。我也不能因为做了什么,就得他奉承我,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厂子里该做的工作,谈不上什么帮助不帮助。”
吴国栋点头称是。他觉得陈咏明在这一点上,和他是相通的,可以互相理解的。
因此陈咏明的这番话,他听了心里很熨帖。
刘玉英仍是非常过意不去。
郁丽文轻声对她说:“别管他们吧,那是他们的事。”
吴国栋不放心地紧问:“拿计划内产品的材料,生产计划外的产品,部里同意吗”“向郑部长汇报过。”
“他怎么说”“他说:‘机械行业的企业,今年几乎都面临着一个吃不饱、发不出去工资的问题,这一方面是由于今年计划调整,基建投资减少,很多建设单位下马了,对机械部门的需要自然减少,生产任务自然要压缩。另一方面,大量进口也是一个问题。
当然我们机械行业有我们的不足,可是这里面也有我们自己看不起自己的问题,很多机电设备明明我们自己可以做,却不愿意相信我们自己。难道我们都不行三万吨水压机就是世界第一的水平嘛。当然我们不能怨天尤人,还得自己解放自己。根据三中全会的精神,要给企业更多的自主权,要保护竞争,要有一定的市场调节,并且要使职工的收入同生产实际结合起来,体现按劳付酬的原则。这都是非常重要的决定,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们的经济搞活,逐步改变吃大锅饭和干多干少一个样的情况。既然这样,工厂任务不足就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尽可能找任务。不但要找饭吃,还要设法打开出口的销路,竞争过外国产品。过去的情况是干的不一定有人要,要的不一定有人干,现在大家主动找活干,总比让工厂闲着由国家发工资强。
而且这还能激发工厂搞好经营管理的热情和主动精神,促使工厂树立为用户服务的概念;以质量求生存,以品种求发展的概念;做好供应配件工作的概念;使工厂的领导人懂得企业管理不是只管大门内的事,还要讲究经营之道,学会做买卖。懂得除国家计划外,还有经济效益这一条。工厂拿了国家的基建费用,就有义务使机器天天转动,拿出好产品给国家积累资金。你们这个厂,大风大浪也见过,困难的日子也过过,经验也还有一点,办法也还有一点,就看你这个厂长,你们这个领导班子的本事了。也许坏事变好事,这种局面正是机械行业改组的一个好时机。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改变整个体制,但是突破一点是一点吧。总之,厂长们再照过去的老办法管生产是不行了。三中全会要我们解放思想、开动机器,我们得把这个精神同我们的实际工作结合起来。’我觉得郑部长把话说得挺透,至于具体怎么做,那就靠我们自己了。”
吴国栋脑门儿上的抬头纹加深了,每一条皱纹都像一个平躺着的问号,表示着极大的疑惑。
老办法不行了。老办法有什么不好生产计划不是年年完成吗就说长春第一汽车厂生产的“解放牌”卡车吧,用的还是五十年代那套生产工艺,也没见谁嫌不好哇,就那,年年还不能满足需要呢。瞎改什么,另改一套,还指不定行不行呢,不行的话,连这套也没啦。
自己找饭吃还讲不讲计划经济啦吴国栋在党校的时候学习过,计划经济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之一,这么一来,还上哪儿去体会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吴国栋没法说。部长说过了,厂长说过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竞争过外国人这一点,吴国栋听了还算顺耳。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