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十六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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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东堂晴海回答:“祖父大人请您不必担心,他只是过来看看。这里的一切,还要麻烦伯父多费心。”
“睛海,你还真是老头肚子里的蛔虫呵。”东堂光一不屑地讽刺一句。
“光一!”东堂秋人瞪了儿子一眼。对睛海说:“光一就是这样,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会的。”东堂晴海的扑克脸一副无动于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离开了。”
“你难得来,再多待一会嘛。”
“不了。”东堂晴海很干脆的拒绝,对东堂秋人鞠躬便转身走开。
东堂秋人也没有坚持,大概知道坚持也没用。他转向东堂光一,说:“你是不是又惹你祖父生气了?”
东堂秋人看他一眼,叹口气说:“没有最好。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祖父毕竟是祖父,你要尊敬他,顺从他。”
东堂光一没吭声。东堂秋人拍拍他肩膀,一转身,又忙著和宾客周旋。一直被迫站在一旁,想走又不好移动的江曼光,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那场纷争,她虽然有听不懂,却感觉得出那种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莫名其妙地也跟著紧张。
“怎么了?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东堂光一看她松口气的模样,失笑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跟著笑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东堂光一问。
江曼光约略解释一下,说:“听我父亲说大和物?的会长及重要董事都姓东堂,我还开玩笑地想,会不会就是你这个东堂,没想到……。”她摇摇头。“真没想到那位东堂先生就是你父亲,我还误打误撞来到你家。”
“很惊讶?”东堂光一笑问。
“是啊。”江曼光点头,老实承认。“你这个人,老是有许多教人吓一跳的地方。”
东堂光一仰头笑起来。俯脸看看她。突然正色说:“你不问吗?”
“你要我问吗?”江曼光反问。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东堂光一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拿一杯鸡尾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啜了一口后,才说:“我家世代都是武士,高曾曾祖袭位男爵,原是日本旧华族。后来幕府颓倒,东堂家以武士道治家的精神仍然没有改变,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在严格和督导下修习剑术。明治时期,在外国商贾大量涌入日本之后,我高祖父体认今后将是商贸的时代,创立了一家杂货的流通,经历几代扩充努力,慢慢演变成今日大和物?的规模。虽然如此,武道的修心,仍是东常家男人最重要的课题;专制、高压、守旧、封闭,都是这个家族的特色,在东堂家,没有所谓个人意志可言,一切必须顺从宗长的命令,宗长所说的话就是法律。”
关于东堂光一的背景状况,在纽约时,江曼光粗糙的听过一些,所以这时听东堂光一亲口?述,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静静地听著。
“二次大战时,我曾祖父更身为帝国少佐。战后,他卸去军人的身分,全心发展大和物?;大和物?有今日的规模,就是在那时奠定的。但他认为,东堂家世代?武士,武士道的精神绝不能背弃。他以这样的信念教育我祖父。而我父亲身为长子,更是在祖父专制、严格的教导下成长,其它如冬二、夏?叔父则在祖父严格的训练及控制下,性格变得软弱或冷漠寡情,而唯一的姑母春华却跋扈又专断。即使出嫁后,她仍然事事干涉,根本不把常理东常家务的长媳我母亲,放在眼里。”
他停下来,自嘲地笑一下,一口喝干手中的酒。跟著又说:“我父亲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受不了祖父的专制,跑到了美国,在那里遇见我母亲,并结婚。谁知在我七岁时,我父亲竟然丢开美国的一切,带我母亲和我回东堂家,从此,开始了我的恶梦。我说过,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接受严格的剑术修练,当然我也不例外。在祖父亲自严格的督导下。常常不得喘息,总是一身伤痕累累。对于这个,我还能忍受。我无法接受的是必须毫无道理的服从,以及那一大堆可笑的条规。当然,我更无法接受姑母的跋扈。我觉得在东堂家既不重视又不尊重个人意志的专制压制下,我母亲很可怜。我反抗又反抗,最后一走了之跑到纽约。我母亲好说歹说一直劝我回来──”
他喝了口酒,没再说下去。
“然后呢?”江曼光问。”
东堂光一耸个肩。“然后,就是你看到的。”
江曼光瞅著他,明亮的双眼水盈盈,好像盛有表情。东堂光一瞅她一眼,小小一阵心悸,挥挥手说:“啊,你别这样看著我。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啦!起码我现在就很自由。你那样的眼光,会让我胡思乱想。”
“想什么?”江曼光觉得很好笑。她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很多。像是支持啊、安慰,鼓励等等……。”他叹口
气。睨著她,放入下酒杯,走近她身前,拂开她额前垂落的一比发丝。低了嗓音,说:“会让我意乱情迷的。”
又是这般的真真假假。江曼光抿著笑不说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东堂光一俯看她一会,伸手撩触她胸前的钻石项坠,说:“很漂亮的钻石,跟你很配,选这副项炼的人很有眼光。
我很好奇,会是谁有这种眼光?该不会是你那个宝贝女儿的父亲吧?看起来又不像。还是那个漂亮能干的助理芭芭拉,或是……。”
“别猜了,是杨耀。”江曼光干脆自己老实招认。
“那个优等生?”东堂光一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意外。他略略沉吟说:“可在纽约时,我没看你戴过这东西。”
“这是他很久以前送我的,我一直没在意,本来都忘了是收在哪里的。”
“是吗?你一直没在意,此刻却戴著,那么就表示你现在很在意喽?”东堂光一抓住她的语病,追问著。
江曼光瞅他一眼,避而不答。
“怎么不说话?”东堂光一逼近一步,盯著她问:“我记得那时你跟他的关系还很平常。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江曼光不答。反问:“CoCo呢?”
“你不要避开我的问题,回答我。”
“你要我怎么回答?根本就没什么。当初他送我这条项炼,也不是那个意思。”江曼光显得很无奈。她就算真要回答也说不清。
看她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东堂光一拍拍她说:“别这样,高兴一点。”他作弄地捏捏他的脸颊,极顺口地说:“唉,曼光,你考虎过我们的事没有?我看干脆我们就在一起,都是自己人,你父亲那企划案也不必谈得那么辛苦。”“你少开玩笑了。”江曼光白他一眼。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但是……。”她摇摇头。
“但是,就卡著那个优等生。”东堂光一替她接口,挑衅的。
江曼光带些意味地瞅他一眼。说:“跟杨耀没关系。”
“怎么会跟他没关系!”东堂光一大大不以为然。撩撩她胸前的钻石项炼。“如果跟他没关系,那么,这个该怎么解释?”
江曼光无法自圆其说,叹口气,说:“他一直对我很好、很关心我;每当我有什么事,他总会默默出现在我身旁,好像我的守护天使一般。我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等等──”东堂光一皱眉打岔。“因为他一直对你很好、喜欢你,所以你觉得你就应该喜欢他、回报他?!这是什么逻辑?
曼光,你要搞清楚,这可不是慈善事业,收了好处就要回报──”
不是的。她不认为爱情应该如此,因为对方喜欢自己,就应该喜欢方。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不确定。她想确定。
“不是这样的。”她摇头说:“我不会因为对方喜欢我,这么简单一个理由就去喜欢一个人。”
东堂光一皱皱眉,歪歪头,盯著她看了好一会。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他喽?”
江曼光沉默了许久,才吁口气说:“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但见不到他,我竟有种强烈的想念。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种心情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她抬起头瞅著他,眼神黑白得好分明。“你问我喜不喜观你,我的确是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感觉也很好。可是,真要当情人,我没信心。”
“为什么?你嫌我没节操?”
江曼光失笑起来。总算他自己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过,她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而是,这种──”她指指自己的胸口。“心脏不会怦怦地跳──”“停,你这样太伤害我的骄傲了。”东堂光一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作戏的成份很浓。
“你看,你总是这样,真真假假。”江曼光微微一笑。
“东堂,我相信你也许是真的喜欢我,但我要的很多,会缠死你的。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受得了的。”
“你不用这么好心,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东堂光一撇撇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他拉住她,将她拉到身前,轻轻亲吻她的面颊,表情很亲腻,甚至暧昧。
“这样太难看了吧,光一。”一旁一声冷言冷语,平板得没有高低起伏的情楮,但很不客气。
“是你?你不是走了吗?干嘛还赖在这里。”应该已经离开的东堂晴海出其不防的又来讨嫌,东堂光一不禁皱眉。
“秋人伯母托我带些东西回去给家母和春华姑母,我在等她。”东堂晴海一贯僵尸脸。“我知道你很洋化,什么都不忌讳,但你最好别忘了你在什么地方,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别把你在国外那一些不入流的习惯带回来,很难看的。”说著,毫无表情地扫了江曼光一眼。
如果他的语气有稍微一点轻蔑或不屑,可能比这样没表情、不痛不痒的态度还教人不那么生气。他那种不动声色的教训实在让人光火,偏偏真要对他生起气来却又那么形而下地落入下风,气度态势上就先输了一半。
东堂光一反应很快,故意露出一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态度,拉著江曼光说:“我们走吧。免得我们这种不良的习气将他污染了。”说著,还故意地对江曼光眨眨眼。
江曼光再钝,也知道东堂光一是故意在讽刺东堂晴海。她忍住笑,闷不吭声地由著东堂光一牵引,匆匆望了东堂晴海一眼。他目视前方,表情没变,周身隐缠一股混乱怕气流。
空气是无形的,无色无味。但她仿佛在那股气流中看到一些色彩。
那是不可能的。她想她是看花了眼。但东堂晴海深沉、睥睨、傲慢、冷漠、自负、无动于衷混合的气质,可不否认的确相当突出,往往一眼就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尤其他接受严格的武道修习,一举一动都十分有力量,充满力的美。他跟东堂光一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东堂晴海更似那荒野中的狼,冷峻深沉、独特的一匹狼。锐利、深沉、泛著寒湛光芒的一双狼眼、光是面对,就教人不寒而怵。
她猛不防打个冷颤。
“怎么了?”东堂光一问。
“没什么。”她摇头。
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名个角落,多半的故事充满戏剧性,但戏剧性的缺点是──巧合太巧,变因太多,变不像是真实。
她跟东堂晴海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才对,虽然他们的相遇会有那么几分戏剧性。而最初跟杨照的相遇,更是戏剧性,到如今──爱情有一个点,多半的相逢,交会了又分离,个中只有一个等待,等待一个重叠的灵魂,一个同心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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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管到了哪里,冬天的季候都这么冷,阴寒、潮湿、冷冽,还有刺骨的风。江曼光微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