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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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保山的主持下,公社的工分根据脏累远近和技术难易等原因分成了六个档次,挖大地就是比技术档还要高的第一档,每天十个小时能挣30个工分。
30个工分可不简单,当然不能让这帮小伢子们偷懒蹭社会主义的大锅饭。
徐保山在大堤上巡逻,他的眼睛精的很,谁想偷懒耍滑都会被他一眼揪出来,可当他看到杨少宗的时候,神情不免有些恍惚和愧疚,似乎想到了更多的事。
虽然有一条瘸腿,他也跟着年轻人们一起干,就在这片大堤上,还有更多的大队书记和队长带头干着最苦的活,挑担、抬土、推土、挖淤……。
这就是这样的年代。
挖大田的时候,杨少宗也在思索着,他在寻找能为旗山公社带来希望的道路,这么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地委愿意给旗山公社一段时间,县委却不是这样想的,将撤社建乡当作主要政绩的淮西县委早已将旗山公社视作自己脸上的毒瘤,恨不得在一夜之间就将旗山公社化归过去的历史。
如果旗山公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发挥农民的积极性,粮食产量增加30%不成问题。如果能让旗山地区的粮食增产30%,也就是2200万斤,仅此就足以让县委下定决心将旗山公社拿下去。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究竟好不好?
当然好,但它的局限性也很大,否则后面就不会有两田制、股份制、承包权交易制等新的改革。
其实只要看穿一个本质性的问题就会发现所有争论都没有任何意义……城市土地的所有权属于国家,农村土地的所有权归属集体,个人只能拥有一定期限内的经营权和使用权。
恰恰因为你承包了经营权,你就要交一个管理费,而这个管理费的决定权在地方政府手里。
当你承包的土地被征用,你得到的只是一份补偿款,对你未到期的经营权给予补偿,这个经营权是政府给你的,补偿标准当然也得由政府来制定。
如果你有所有权,你至少可以自行决定卖价,可惜你没有。
你以为解散公社之后就能分到10亩地,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得到。
公社很穷,穷的叮当响,可当你病了,公社要帮你治病,如果你和杨少宗一样是个孤儿,公社得想办法将你拉扯大,等你长大了,公社得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当你老了,公社还得给你留一份口粮。
公社穷,大家一起穷,公社富,大家一起富。
如果公社解散之后成了乡政府,你又从乡政府那里承包了10亩地的“经营权”,从此独立营算,自负盈亏,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种多少就种多少(实际情况还绝非是这样)……同样的,生老病死也只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负担不起,那还是你自己的事。
就算乡政府卖了一万亩地,赚了一千个亿,你没钱看病依然是你自己的事。
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得交税,至于交多少则是地方政府说了算,240个税款加在你头上不嫌多,其中至少有180条能在中央红头文件里找到根据。
中国农民必须团结起来,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战胜一切困难!!!
第三章 公社书记徐保山
如果说人民公社到家庭联产承包制是向下发展一百步,那我们是否可以只向下发展五十步,在改革中摸索出一个更符合中国农村长期发展的新思路?
……
几千个劳力的一天辛勤劳动在傍晚时分终于可以看出效果,新增的百余亩新田里还留着大量的碎湿黑淤,等那大日头晒上三天,拖拉机队重新深旋一番就能成为上等的好田。
红日斜照,那夕阳的余辉横扫在湖畔和洼地上,几公里长的劳动线上,旗山人挥抹去一身的泥汗,每个人都咧开嘴露出喜悦和值得的笑容,只要再加一把劲,抢在收稻子之前将这片地填平就能先种下几千亩的玉米,等玉米地收了再一起种上春小麦。
收工了。
杨少宗拖着疲惫的身体远远的看了公社书记徐保山一眼,老书记正在和几名大队长清算工分,忙忙碌碌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他在心里感叹一声,决定明天再说,这就准备和赵大军一起收工离开。
远远的,渔业大队的潘书记忽然扬手喊道:“杨庄的杨少宗啊,你过来一下,老书记和你有事情要说!”
杨少宗和赵大军努了下嘴,让赵大军先回去,而他直接去找公社书记。
从湖堤上跑下去,杨少宗很有年轻人朝气的快速的一溜小跑就冲到了公社书记徐保山、渔业大队潘书记的面前,他跑过来就问道:“还有什么事要做?”
徐保山板着脸挑起眼帘看他一下,指着堆满铁锹和锨的大板车问道:“伢子,还有力气没……把车子推回公社,给你加六个工分!”
“有!”
杨少宗没有二话的将板车把柄上的皮带子挂在脖子上,用着腰板的力气一撑就将板车搭起来,嘎吱嘎吱的向前推。
他这才发现年轻的身体真是好,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还能继续为了这6个工分拼一把。
他的档案在84年就转到了淮海机专,并不能算是公社的人,可他14岁就在公社干活,读大学时的每年寒暑假回来也不闲着,继续在公社里帮忙干活,更是修车和插秧的一把好手。
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嘎吱嘎吱。
杨少宗就推着板车沿着公社的石子路向前走,前面还有六七个一起抢工分的兄弟们,可他们动身早,至少甩下杨少宗好几百米的距离。
杨少宗也就不打算追了,一个人上路。
很快就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经过,都是公社的书记、队长。
公社老书记徐保山的腿不方便,他平常去哪里都是靠自己走过去,今天则坐在潘书记自行车的后座上。
看到正推着板车的杨少宗,徐保山和潘书记打个招呼跳下来,又摆着手示意其他人先走一步。
见徐保山似乎有话要和自己说,杨少宗就将板车停下来。
等潘书记那几个人渐渐走远,徐保山给自己点上一锅的旱烟丝和杨少宗道:“伢子,我已经老潘给你记上了三十个工分,要是你这段时间都来上工,公社月底给你结个三十多块钱,等你到了市里也能有个垫底的生活费!”
杨少宗没有拒绝,思量了片刻道:“书记,其实我今天是想来找您谈点事,见您忙着呢,大家也忙着,我就先帮大家一起干事!”
徐保山不解的问道:“你要谈什么事啊,不会是对国家分配的工作不满意吧?”
杨少宗道:“是有一点!”
徐保山不免有些奇怪,他对杨少宗还是有些了解的,杨少宗在高中时期就入了党,思想素质一直很过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揣摩了片刻,徐保山试探的问道:“那你想分配到哪里?”
杨少宗干净利落的答道:“书记,我想回公社工作,我想回来带着大家一起致富,让公社成为一个富裕的现代化乡镇!”
他这番话倒是出乎了徐保山的预料,也让徐保山有着说不出的惊讶。
现在谁不想转成城镇人口,谁不想去国营大厂端一个铁饭碗,杨少宗居然想回公社?
徐保山沉默的不说话,挥挥手让杨少宗继续推车走起来别耽误公家的事,而他自己也一瘸一拐的向前着走,贴着路边。
徐保山左腿膝盖里有一枚弹头碎片,左腿不能弯,速度快不起来,杨少宗推着一个大板车更吃力,两人就慢慢悠悠的做着伴,一起沿着这乡间的小碎石子路向前走。
即将落去的太阳被那大山岭遮住了光线,天空红霞密布,防风林里光阴稀疏,他们一老一少就在石子路向前走着,彼此都在想着心事。
徐保山此刻的内心就是纠结的,有大学生愿意来旗山这个穷地方工作当然是好事,他高兴的很,可这个大学生是杨少宗啊……!
他知道自己是做不了决定的,但他什么也不能说,更不敢说。
琢磨了片刻,他和杨少宗道:“伢子,你愿意回来工作当然很好,书记非常支持你,可你现在都分配到了市里的机械厂,档案可能都已经转到了厂里,现在才和公社说要回来工作,确实是晚了点啊。”
杨少宗默默的笑着,过了会儿才道:“书记,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有我拿着接收证到机械厂报到,他们才能从学校抽走我的档案。只要您愿意开这个口,现在想把我抽调回公社的办法还是有的吧?”
杨少宗还是很清楚人事档案抽转的这套程序,可对于徐保山善意的官腔和隐瞒,他也非常领情。
徐保山微微一怔,坦然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实在不行,我可以给彭书记打电话请地委出面协调。只不过……伢子,你要想清楚啊,我这个电话一打过去,你这辈子可就很难再出去了,想在咱们公社做点事是很困难的,你徐大爷在公社干了三十年也没有折腾出什么大事!”
杨少宗嘿的笑了,道:“徐书记,其实咱们旗山可有好多的大事能做。再说了,谁说您没有折腾出大事业,别的不说,就咱们眼前的大鱼沟湾要是能够填成水稻地,哪怕只有4千亩地,一年产粮就能有6百万斤,十年是6千万斤,子子孙孙不停的耕种,一百年就是6亿斤粮食咧。”
“嘿!”
徐保山忍不住的笑出声。
他没有想到杨少宗也能有这样的觉悟,他想,确实是不一样了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小伢子都成了大学毕业生。
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的那份隐忧和内疚也就微微淡了一些许儿。
顿了顿,徐保山又道:“伢子,错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要是没能在咱们公社干出成绩,你可别后悔!”
杨少宗倒是很有把握的答道:“不后悔,我心里已经都想清楚了,也有着非常好的计划!”
徐保山好奇的问道:“什么计划,能和我说说不?”
杨少宗不假思索的答道:“书记,我想在公社办厂子。您看,咱们周围几个公社转成乡镇后都开始办厂子,有电子管厂、榨油厂、饲料厂,哪个不赚钱?咱们公社虽然也有一个小煤矿和土砖厂,但和别人还是不能比。”
徐保山嗯了一声,道:“我倒是也想开新厂子,可县委给的指标是硬的,非得缴足1200万斤公粮才能保住公社,否则就必须得撤社建乡。咱们也不是缴不上,可真要缴足了,社员们谈不上饿肚子,但也未必能吃饱。”
“唉……!”
说着这番话,徐保山心情变得特别沉重,他也有着某种反思的继续说道:“你徐大爷最近也一直在思考,周边的几个公社实行联产承包制后的粮食产量都提高了很多,这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力提高啊!”
“不!”
杨少宗断然的一口咬定,坚决的劝道:“书记,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承包制和公社制其实是各有各的好处,关键是要发挥两种生产关系各自对应的优势。”
徐保山一时不语,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你是咋想的呢?”
杨少宗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优点是很明确的,它既解决了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保障了每户农民对土地的自主经营权,体现了多劳多得的思想,同时也限制了土地的兼并和转卖问题,但它将农民以家庭为单位分散开,丧失了集体发展的力量,并不利于农业生产力的长期持续发展。公社制则恰恰相反,只要能解决生产效率低下问题,公社制在大水利建设、大规模养殖、农业科技推广、农村教育、医疗和公益事业的推展上都有很特殊的优势,至少我觉得想要实现共同富裕还是得靠公社体制。”
说着这番话,他心里也有一种不能说的感叹。
公社体制确实有很多特殊的顽疾,比如说私有产权、个人自由和权力集中等问题,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改革,其他的地区应该怎么发展,杨少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