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史的趣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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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恶化?
医学界对流感的冲击,大都着重在流行时的威胁。现在经济学界提出明确的证据,指出流感的危害是长远的,提醒大家不要低估这个重要的面向:怀孕受胎时期的外在环境,会影响出生时的体重与成年后的各项健康。
1918年的流感,是从1918年的10月到1919年1月,只有4个月期间。约有13的怀孕妇女得到禽流感,所以在1919年6月左右出生的婴儿,有13可能在胎儿时期,透过母体间接感染了。Almond运用196080年间的十年普查数据(Decennial Census data),发现1919年上半年出生者,教育程度较差,身体残缺的比例较高,平均所得较差,社经地位也较低。
1918年6月至1919年3月的死亡人数(纽约、伦敦、巴黎、柏林,单位:千人)
但这项数据没有健康方面的数据,所以他进一步运用198496年间的Survey of Ine and Program Participation(SIPP)调查资料。这项数据共有25;169个样本,都是191523年间在美国出生,在此项研究进行时,年龄为60到82岁之间的人士。
我们都知道,战争期间出生成长的人,因为营养不足,日后的身高体重与健康较差。1918年的流感影响更明显:流感期间受孕出生者,在SIPP资料内的死亡率,是非流感期间受孕者的7至10倍。若用统计回归来表示,受流感影响的胎儿,日后在整体健康、听力问题、说话能力、举取对象、行走困难、糖尿病、中风这7项上,都系统性地表现较差,而且在统计上非常显著(99%)。
1918年的流感
若把这25;169个人的出生日期,分成1919年第1季(13月)、第2季(46月)、第3第4季,再做统计回归分析,结果更明显:在第12季出生的人,也就是在禽流感发生时受孕的人,上述7项健康指标都明显地差(99%显著水平);而同年第34季出生者,这7项指标就明显地改善(也是99%显著)。
这项研究的政策建议是:政府应该增加对胎儿健康的投资。长期而言,(1)这对全国人力资本的健全性会有帮助,(2)会减少许多慢性病的医疗费用,(3)减少许多社会福利开支。
参考文献
「禽流感专辑」,《科学人》2005年12月,第46期,页3760。
徐明达(2003)《病毒的故事》,台北:天下杂志。
Almond; Douglas and Bhashkar Mazumder (2005): “The 1918 influenza pandemic and subsequent health outes: an analysis of SIPP data”;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Papers and Proceedings); 95(2):25862。
Almond; Douglas (2006): “Is the 1918 Influenza Pandemic Over? LongTerm Effects of In Utero Influenza Exposure in the Post1940 U。S。 Population”;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14(4):672712。
Barry; John (2005): The Great Influenza: The Epic Story of the Deadliest Plague in History。王新雨译:《大流感:致命的瘟疫史》,台北:台湾商务(2006)。
Kolata; Gina (2001): Flu: The Story of the Great Influenza Pandemic of 1918 and the Search for the Virus That Caused It;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吉娜?科拉塔(2002)《流行性感冒:1918流感全球大流行及致命病毒之发现》,台北:商周出版。
16战争与国家的形成
大家都知道,15世纪之后西欧的经济快速成长,有一项重要因素,那就是「国家的兴起」。如果没有国家的资助,哥伦布怎么有能力、有机会去发现新大陆?如果没有国家的力量,重商主义怎有可能蓬勃发展,缔造出「日不落国」的大英帝国?中世纪的庄园领主,从经济发展的可能性来说,再怎么有办法都还是地区性的。美国休斯敦大学的Richard Bean教授,1973年发表一篇论文,说明战争形态的改变,是造成现代国家兴起的主因。
14世纪时战争形态的改变,使得盔甲型的骑士军队逐渐失去作用。15世纪中叶时,攻城用的大炮逐渐成熟,使得城堡也失去作用。15世纪下半叶,欧洲开始出现「常备军」。15世纪末时,军队的规模急剧扩大,主要是因为中央政府的税收大增,军队的经费也大幅增加。14501550年间,欧洲出现由中央政府掌控的民族国家(nationstate)。
这些事件看起来独立无关,其实有密切的因果。(1)步兵的战斗效率提升后,小国寡民已不符经济效益;中央集权化的国家,在国防优势上比地方分权型的政府有利。(2) 15世纪中叶火炮广泛应用后,大幅提升「国家的最低效益规模」,减弱了封建领主对抗中央政府的能力。(3)西欧的封建领主在1500年时,几乎已经屈从中央政府,国王因而取得完整的课税权。(4)到了16世纪初期,军队的规模、政府的收入、政府对军队的投资,都大幅增长。16世纪末时,西欧不再是由领主割据的小国,而是被几个大型国家(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波兰、德国)分治。(5)这种局面能维持好几百年,主要是因为在政治与军事上形成「新的均衡」。虽然各国之间大大小小的争战不断,但直到1789年法国大革命之前,主要国家的疆界很少改变。
为什么经济史学者会重视民族国家的兴起?因为这种权力集中化的趋势,对欧洲日后的经济成长很重要:只有在进入国家的层次后,海权与帝国主义才有可能。国家大型化之后有哪些优缺点?优点是:(1)可贸易的地区变大,增进人员与物品的流通性。(2)地大物博之后,可运用的资源较充足。(3)从前的封建领主,需要负担自己的防卫开支;军队国家化之后,有事时由国家调兵平息即可,全国的平均国防成本因而大减。(4)国家大型化之后,较不易被邻国欺侮并吞。以上这四点,可用一个概念来掌握:国家规模经济化之后,国防效益明显提升。
但为什么没有出现统一全欧洲的超级大国呢?主因就是「规模报酬递减法则」。国家的规模愈大,复杂度就大增:不同的民族、语言、宗教,都会造成管理成本大增。以1416世纪的运输条件来说,国家太大就会出现「鞭长莫及」的困扰:对远方或边境的掌握困难,超级大国反而成为沉重的包袱。超大型的国家就像超大型的企业,终究要分割才好治理;但如果国家的规模太小,容易被并吞。所以今日英、法、义、西、德、波诸国的大小,是长期经营之后的「最适规模」。
14001600年间,哪些因素决定国家的最适规模呢?Richard Bean认为关键因素就是「战争形态的改变」与「课税权力的集中化」。中世纪是地方性的分权(封建领主),以及非现代市场性的社会(小范围内的商品交换);主要的武力是骑兵,只要能发挥防卫功能即可,不需耗费大笔资金来装备、大量养兵备用,这是小型政府喜爱的军队形式。
城堡型的厚石建筑,已足够防卫步兵与骑兵,如果打不进城堡,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围住它。有时围城好几年,城堡内的粮食不足只好投降;但围城者也有补给上的困难,所以这就成了非军事问题,而是备战能力的问题。
法国的Carcassonne城堡
到了15世纪中期,火炮改变了这个局面。144950年间,法国的查理七世在369天内,攻下60座城堡。这种炮兵的装备,需要许多资金与专业训练,必须在国家的层级才可能拥有,封建领主的城堡守势因而瓦解。而要养这些昂贵的新型军队,必须先有能力征用社会的剩余资源,也就是掌控课税的权力。
火炮攻城堡
若以国防军费占GNP的百分比来说,罗马帝国时约为6%,中世纪的欧洲约1%;16世纪时约2%,18世纪时是6%至12%,美国在第二次大战后约为10%。这些高额的军事开支,当然要靠国家的课税能力。大体而言,15世纪末期,英法两国平均每人的税负额大约加倍,西班牙约增10至20倍。
这些税从哪里征课呢?中世纪国王有自己的税源:皇家土地的租金、封建领主税和各项关税。打仗时,有钱人可以付钱请人代役,这也是国家的收入来源。此外英国有羊毛税、西班牙有牧羊人税、法国有食盐专卖税。这些项目在战时都无法增加,所以国家有时被迫铸「劣币」来赚「铸币税」。此外还有财富税(所得税)、消费税、人头税。如果还不够,那只好向犹太商人借;日后若还不起,就抄犹太商人的家,没收财产,驱逐出境。
这些税源太纷杂,用指数来表达较简洁。以英国政府从每个国民所课的税为例,若15059年间的税收指数为100,那我们会看到142238年间的指数是59,145461年间是43,14825年间是52。一个世纪后的大变化是:15981603年间的指数大幅增至123,1628年是143,1640年是148。
战争对国家财政造成多大的负担呢?英国爱德华三世时,在136970年间的战事里,花在陆军、海军、外交、借债、贿赂、赎金的总额,大约占全国支出的70%。亨利四世在141322年间的战争里,花掉国家总预算的23,以及他个人在法国的财产收入。亨利七世时,在14851509年间的战争里,只花掉和平时期预算的一半,这是最节省的。
伊莉萨白一世执政的最后5年(15981603),战争花掉政府总支出的34。西班牙Hapsburg王朝在15726年间,也花了预算的34去打仗,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果军队没有国家化,政府的税权没有集中化,上述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这就是战争开销、国家形成、税权集中三者之间,在西欧的交互关系。
我对明代北方的边防经费(也就是九边13镇的粮饷开销),做过一项研究,主要的数字与结论如下。边镇粮饷是明代国家财政的一大负担,边防与财政危机可以说是一体的两面。有人说「明代亡于边防」,以《万历会计录》(1582)卷1729为例,13边镇官军与粮饷的编制,在万历初期(1570年代)有官军人数近70万,军费高达8百多万两。这8百多万两,是万历六年太仓(国库)拨给各边镇年例银总额的2。57倍左右,是同年太仓银库收入的2。25倍左右。边镇粮饷对国家财政的耗竭,并不亚于钱穆所指出的三大项:内府、宗藩、冗官。
嘉靖27年(1548)到万历45年(1617)之间,从太仓(国库)所支付的军费银两数,占太仓岁出银两数的百分比,以万历14年(1586)的53。37%最低。只有两个年份低于60%;有3个年份在60% 70%之间;从万历18年(1590)之后,都超过85%,甚至有高到97。25%者(万历40年)。分析嘉靖、隆庆、万历年间,边防军费占国库支出的比例之后,我得到三项结论:(1) 13边镇粮饷是国家财政危机的主因;(2)若无边镇的负担,政府的财务结构应该会有明显的改善;(3)若无北虏的侵扰,明代中后叶的经济会有更好的荣景,朝代的寿命也能显著地延长。
参考文献
Bean; Richard (1973): “War and the birth of the nation stat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33(1):20321。
North; Douglass and Robert Thomas (1973): The Rise of the Western World: a New Economic Hist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刘瑞华译《西方世界的兴起》,台北:联经,待刊)。
赖建诚(2008)《边镇粮饷:明代